荒流:大江东去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44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血肉横飞乱战时

“杜城,你他娘的再用刀朝我比划,我下次到水里真弄死你。”九头鸟叫道。

这一刀若不是九头鸟闪得及时,若不是杜城收手迅猛,真得给九头鸟来上一下。杜城惊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来不及说了,尚可云这老小子有问题,咱们快走!”九头鸟想起了来意急忙道。

九头鸟的说法与白玉雪的推断一致,这让众人更加胆战心惊。白玉雪灵机一动,就任由楼梯上的暗门大开,也让那两具尸体倒在血泊中,而他们一行人由另一个出口爬了出去。

至于九头鸟是怎么回事儿呢?此处需要暗表一番,原来九头鸟这小子当贼当匪当惯了,觉得走正门还得跟尚可云知会。他最怕跟这种不熟悉的往来客套,推来阻去说那些虚伪挽留的话。觉得麻烦,便不如走墙了。

黄楮他倒是没练过什么轻功和攀爬术,但尚可云家的墙又不是皇家大内的紫禁城,自然也没那么高,踩住墙一扒一翻墙头就出去了。

出去后黄楮溜溜达达的,天色已晚,却正是烟花柳巷生意来临的时候。朝着永定桥走,那里的花船和青楼贵不贵放一旁,现在手里倒是有钱,主要是各个文文绉绉的,九头鸟这么个粗汉子也耍不开。

那种幺二堂子或者更低级的咸肉庄,流莺野鸡们在边边角角的地方经营着自己的小店,绝不占用地段极好的所在。体面点的弄个院子小楼啥的,随便些的直接就是个民居,来个半掩门。更有甚者是大杂院内的一间房子,往往睡觉办事的时候,都能听到隔壁奶孩子或者两口子吵架的动静,着实没有情趣。

不过九头鸟就喜欢这个调调,他在街头巷尾寻着,猛然间见河岸边人声嘈杂。过去一看,竟然是运货的船只,上面的船旗后还有个小旗,写着个“尚”字。

“今天官兵在搜查啊,也不知道在抓谁,也没看见飞签火票和海捕公文啊。”

“跟咱没关系,咱们这批货早就定好了,而且和苏州府的王大人有关系,谁敢查?”

九头鸟听见这谈话,心中不禁有些起疑,这与尚可云所说没有货船出行情况不符,不过他并没想到是尚可云要害人。穷生奸计富长良心,尚可云和白敏恒可是至交好友,怎么可能会出卖他逃命的女儿。

九头鸟心道这帮有钱人就是娇贵,只要藏在货物里,不就可以偷偷溜出苏州府的地界了吗?是,藏在货物里不太舒服,可也比送命强啊。

看来他们根本没想委屈自己,而那杜城估计也是给大户人家当看门狗当傻了。想到这里,九头鸟笑了起来,他自觉聪明开始朝着尚家快步返回。男儿立于天地间,要仗义,自己得去提醒一下说明利害。

尚家大门紧闭,九头鸟敲了几下没人搭茬。实际上门房不是没人,但尚可云走的时候说了,除了他别管谁敲也不能开门。他是担心别人先来了,抢了他尚可云的风头和好处。可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就给了九头鸟机会。

九头鸟怎么出来的,就怎么进去的。他绕到翻出来的地方,再度爬墙蹿了进去。这次墙滑他险些没趴在地上,不过到底是落在院中。

尚家没有白家势大,就是个做生意的富户而已,家里宅子不算小也不算大,更不需要远途船运,所以就一个看院的武师。现如今护院还跟着尚可云出去了,整个院子下人也少,此刻更是不见踪影。

九头鸟挠挠头心想,若是大户人家都这样,那还当什么山匪水霸,以后改行当贼岂不是更加来钱。就这防卫就这院墙,都不用高来高去,简直进来的不要太容易。那这些大户人家的钱财岂不是如探囊取物唾手可得,赶上潜入了闺房,碰见个大家闺秀,说不定还能窃玉偷香共赴巫山一番呢。

想着九头鸟的心里更加快活了,做不做两说着,想想都挺开心。边想着边朝着小楼走,这次他又不是真正的贼,自然不用压低脚步,他大踏步的走着,这让站在楼梯口抱着棍子的两人放松了警惕。可不是嘛,真要是有歹心的,谁这么大摇大摆的进来啊。

直到九头鸟推门发现门从里面被插上了,这才心中一凛。不对啊,谁在屋里,是为了保护他们安全还是有别的目的?自己走的时候明明没人啊,想起尚可云的可疑,尚家大门紧闭,院子里没人守夜等等等等,刚才所经历的一幕幕涌上心头,九头鸟有了一点儿不好的预感。

混江湖饭的,预感十分重要,就好似野兽可以敏锐的洞察到危险来临一样。九头鸟拔出了藏在身上的小刀,持在右手藏在身后,放开力气用左手砰砰的拍门。

“谁啊?”门里的人壮着胆子问道。

这一下子九头鸟就知道屋里的人害怕了,若胸有成竹心中无鬼,绝不会用这样中气不足发着颤音的语调,他不过是故意装着粗声粗气罢了,这不是害怕又是啥?九头鸟大声道:“我,快开门!”

屋里的人显然有点磨蹭,犹犹豫豫的还不待他们跟九头鸟搅缠,九头鸟就再度喝道:“快点,听见没?耽误了老爷的大事儿,你们都别想好过!”

“是不是刘武头?”屋里的人显然被唬住了,慌忙下认错了人,嘀嘀咕咕的但很快门栓便打开了。

听闻大事儿就开门,除了出卖又有什么大事儿呢?这或许已经可以说明问题了。更让所有怀疑落实的是屋里的俩人见到九头鸟时的表情,其中一个张着嘴道:“你……你不是在密室里吗?”

太不对劲了,这俩人根本没见过自己,怎么可能认识自己呢,九头鸟不禁心中暗想。再说密室应该是秘密所在,主人不可能轻易告诉下人,可他们一人开门另一人就守在楼梯的暗门门口。这说明他们早就偷偷认过几人了,此刻正堵住了去路。

宁可杀错不可错过,九头鸟觉得不对当即便起了杀心,他手上可不只有一条人命了,而这里看门的都是尚可云家寻常家丁。这俩没见过血,甚至连架都没怎么打过的家丁哪里扛得住。

开门的那人被一刀刺入了心脏,捂着胸口两眼睁的都快把眼珠子掉出来了。另一人则完全吓傻了,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九头鸟,浑身筛糠双腿发软,裤子滴滴答答的,开始渗起了尿。

纵然九头鸟奔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已经吓得连喊都忘了喊,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但已经杀了人,九头鸟又岂会放过他,当即照着咽喉脖颈就是一刀,鲜血顿时喷涌洒了九头鸟一身。

踢开墙上的暗门机关,九头鸟蹿了进去,可谁曾想里面的人也起了疑心,当即杜城就给了九头鸟一刀。万幸是九头鸟和杜城反应都快,屋里也点着灯,否则九头鸟要是这么死了,那可就实在是太窝囊了。

两边来不及解释种种,都只说了尚可云可疑,便合力打开另一条暗道。经过一个很短的甬道,这条通道通往的是尚可云家中的一口水井。

南方水井普遍比北方大部分水井窄也比北方的浅,而这口井却堪比北方。从小道出来就是井壁,要不是打头的杜城反应快,只怕就会栽入水中。

井口极深,上面又有一棵树挡着,即便是白天也光线不足,一般人看不清井壁上的这个窟窿。井里没有绳子也没有梯子,否则看起来太过明显了。可这井壁却十分讲究,净是凹凸不平的踩踏和攀爬的地方,相距不远不用费力,只要不腿软闷着头往上爬,就是小孩儿也能爬上去。

即便井壁有点湿滑,但几人倒是没出啥岔子,一个接一个的爬了出去,随后由杜城托着,九头鸟接着,纷纷翻过墙头离开了尚家。

再说尚可云带着人赶回了家中,官府只能设卡协助,但对白家所做的一切到底是栽赃陷害,不能弄得动静太大。若做得太过引起民怨,捅到上面去那可是自找麻烦,故此也没发海捕公文和飞签火票。

当官的话里话外的埋怨霍华办事不利,引来了麻烦,当时怎么就不能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呢。民不与官斗,见官老爷们不高兴了,现在根基尚浅只能权钱交易的霍华自然连个屁都不敢放,带着堵住水路的大半兄弟含着受了“委屈”的怒气,气势汹汹的赶到尚家。

要不说白玉雪冰雪聪明呢,他们离开时又堵上了通往水井的那面墙。正如她所料,楼梯的暗门大开,还倒着两具尸体,一时间心急如焚的霍华也被蒙蔽了双眼。立刻让人寻着小楼追踪,自然他们寻到了九头鸟进出时留下的痕迹,就在要被引走之际,尚可云却发现了地上的楔子。

原来白玉雪他们虽堵上了井口通道,可固定墙体的楔子却是在里面插上的,九头鸟本想折回去再插上,可本就是疑兵之计,一来一往颇费时间实在是得不偿失只能作罢。

不过即便如此,却也让尚可云耽误了时间。这时候白玉雪他们已经乘上了船,漏夜赶往高邮。苏州已经呈龙潭虎穴之态,连与白敏恒交好的尚可云都能出卖他们,这里已经无法再藏下去了。原本灯下黑的想法,也在这场世态炎凉人心叵测中被打的粉粉碎。

“停船,什么人!”舟过窄口时,有一票人马在岸上叫嚷道。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好死不死的他们竟然碰到了一组霍华没有撤回的人。这些人不算多,有七八个汉子,各个举着火把拿着寒光闪闪的家伙事儿。

要是杜城和九头鸟甩开跟他们干,或许能打败他们。可要想全歼这群人,只怕就是俩杜城也没这个把握,人家打不过还不能跑吗?一旦跑了就等于暴露了行踪,白玉雪他们走水路,水路本就慢,人家在岸上追很容易就跑到前面堵住他们。

白玉雪的指东打西只能拖得了一时,霍华必定带人追上来,若是在这里耽搁的太久,追兵一到那就为时晚矣了。

也来不及废话,杜城对九头鸟道:“黄兄弟,一切拜托你了。”

“江湖人一口唾沫一颗钉,我答应你,定保她们安全。”

杜城点了点头,随后大喝一声,猛一踩小舟。小舟就这样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就在水里向下沉了些许。待浮起的一瞬间,杜城就宛如离弦之箭一般窜了出去。

杜城的块头也是横着长的壮汉,竟然一跃丈余。虽未踏水而行,却刚刚落入近岸水浅的地方就踩住河底,然后再度跃起又是近丈,一下子落到了岸上。

“好身手。”九头鸟暗赞一声,划动船只赶紧前行。

众打手要追赶,却被跃上岸的杜城拦住了去路。也没有废话,杜城挥刀就斩了过去,众打手齐齐围攻,杜城当即来了个夜战八方,叮叮当当中挡开了所有兵刃。登时是火光四溅,照亮了每个人的狰狞面容。

今夜,必定是一场生死之夜,杜城想走走不了,他们想走杜城也不肯,唯有死战!

时,月黑风高,河流突急,百步见人。杜疾驰迎上,手刃一人,余人围攻。其似浑然不觉,以背抵之,即皮开肉绽。然杜抓其二人,掏肠剜心曝于旷野。众歹人大惊,叹为杀神下凡,遂萌怯意,欲以退之。

杜不允,陷死战之局,然敌众我寡,杜难以支撑,每对其一人着招,不顾旁人乎。贼逼而绕行,于四面围之,阵法转动犹如车轮。杜左右挥刀击,一时血肉横飞,犹人间至炼狱尔。

“杀!”

“杀!”

“杀!”

三声近乎同时的喊杀声响起,三人浑身带着血迹和泥污同时出了招。敌方两人左右夹击,挥刃平推,一人在脖颈,一人在软腹,封堵住了杜城的进攻。而此刻的杜城已经浑身浴血,腿还被砍了一下,好似筋腱受损极重,已然一瘸一拐了。

但他毫无犹豫,拖着残腿毅然决然的奔了过去。两方相接,杜城的身子向着攻向软腹的那人斜去,挥刀架住迎向脖颈的利刃。生死之间见功夫,杜城就这样离着软腹之刃近了几寸,伸手抓住了靠近护手的刃口。

凡是利刃,大多是尖端最利,力量也是最大,但杜城靠近的是利刃末端。用左手玩了一招硬碰硬的空手接白刃。刀顿时停住,但饶是如此,杜城的手掌也被切入一道,深可见骨。

而他右手持刀与迎向自己脖颈的兵刃相碰后,迅速耍了个刀花,自下而上反撩了过去,一下子给那人来了个大开膛。顿时肠子肚子流了一地,那人便是满脸不敢置信的跪倒在地,捧着自己的“下水”缓缓倒下。

转而这一刀转了一圈,又扎在了被他左手持住兵刃的歹人胸膛,登时除了杜城便是再无一人生还。

一切在须臾间,战斗激烈而短暂。双方都有极强的求生欲,这场战斗不是你生就是我死,每个人都是以命相搏,置死地而后生。

只是那些人是为了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赏钱,才有功劳。可之所以唯有杜城活了下来,那是因为他在视死如归之后,还多了一份恒念,便是只要自己有一口气在,就不能让他们走掉一个。只要自己能够撑住,大小姐就多了一份安全。

就是这口气,这个念想,让杜城活了下来,在救了白玉雪的同时,又何尝不是救了他自己呢?

杜城浑身浴血,单手提刀,看着一地的尸体,突然仰天大笑。笑着笑着,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高大的身影突然一怔,随后轰然倒地,连那河畔也好似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