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美人如玉机缘至,泥人画像期盼来
日上三竿时林平才醒来,看了看这宽敞豪华的屋子,这才知道原来不是南柯一梦。
顾敬亭常说林平是吃货,还真不是吹,他闻到外间的香味就醒了。外屋有人在说话,听动静是有男有女。
林平叫道:“天雄哥,秀才,你俩跟谁说话呢。”
外屋安静了片刻,紧接着就有人呼呼隆隆的进来了,先是四五个丫鬟,她们好奇的看着林平,打量着这个家里突然蹦出来的少爷。从一大清早天蒙蒙亮她们就候着了,这次刘忠都没来交代,而是老爷亲自说什么少爷不醒不准叫之类的。她们也不敢叩门,昨天院子里也没留下人,硬是在院门口等了一个半时辰。
伺候好少爷这句话,管家刘忠是每每过来,来来回回虎着脸说了五六遍。丫鬟们不了解这个新来的少爷,自然小心翼翼不敢如平时那般造次。
“我都说不让她们伺候了,咱们有手有脚自己能行。”阮天雄无奈道,虽在白家待过,可毕竟白家出门在外带的人少,哪里见过这阵势,不禁有些手足无措。
“为啥不,我现在可是少爷的身子少爷的命。”林平得意洋洋的说道:“那句话咋说嘞,对,更衣,我要更衣!多亏有秀才,还是你肚子里墨水多。”
丫鬟们的脸上又娇又嗔,却又不敢说的样子好玩极了。毕竟不熟,一个个大姑娘家的,怎么能这样。她们在林平和阮天雄的一脸懵圈中端来了便盆之类的,还想把阮天雄和顾敬亭请出去。
顾敬亭坏招得逞,哈哈大笑起来:“这家有文化啊,这家有文化。”
“啥玩意儿?我又不撒尿不拉屎的,端这干啥。”林平满脸通红,不解道。
顾敬亭笑言:“更衣就是上厕所,你大早上起来的……噗。”
林平看着丫鬟们还没恢复过来的娇羞,顿时明白过来,大叫一声扑上去跟顾敬亭打闹成一团。
众人也是笑作一团,嬉笑中林平还是自己穿好了衣服。桌上已经摆着他们起床后刚刚做好的早餐,东西不多,毕竟临近中午要吃饭了。
所谓不多是指的单份,比如饼切成三角只有三份,但是种类之多却是惊人,足足摆了一桌子,光小菜咸菜配料啥的就有十几样。林平问了多少遍才确定这是早餐并非午餐,光主食便又是米粥又是包子又是馒头又是油条的,要是吃完了这些,别说午饭了就是晚饭都不用吃了。
“你们平时也这样吗?”顾敬亭问道。他虽看不上自己老爹那样抠唆,但这样的铺张浪费却也是看不惯的。
丫鬟解释道:“那倒不是,老爷还是讲究开源节流勤俭持家的,只是少爷刚来,不知道少爷口味如何,厨子能做的早餐便通通来了一份。”
说话间,门外有个人影探头探脑的朝着屋里看来,阮天雄瞧见了扬声问道:“谁啊!?”
门外那人略一犹豫走了进来,是个姑娘,看起来十七八的样子,长得挺漂亮,温婉可人落落大方,一看就知书达理颇有气质。
她穿的很好,虽然只是淡青色的衣服,却有许多暗花,素雅中暗含华贵不显丝毫浮夸之意。头上没戴配饰,就是梳下来自然流畅,乌黑亮丽柔顺丝滑,让人格外舒服。
阮天雄有时候还是粗枝大叶了一些,没看出来姑娘穿戴的异常,问道:“你找谁?”
顾敬亭却发现了端倪,说道:“您是主家的哪位?”
姑娘一愣上下打量着二人,随后答道:“我是小姐身边的丫鬟。”
顾敬亭将信将疑,不过先前常家的家业给他的冲击可不小,也或许是自己没见识,也或许是这家小姐疼人所以才让丫鬟穿的这么好吧。想到这里顾敬亭不由得心中苦笑,穿得好?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暗绣料子叫啥,只是感觉不错。要这真是个下人,那自己成什么了?刘姥姥进大观园,还是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
顾敬亭在那儿胡思乱想,阮天雄则挠挠头没觉得有啥,而姑娘同样在上下打量,心中暗道:不对啊,这俩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啊,那不成他们是骗子?
此刻林平已经擦好了嘴,又整理了一遍衣服从里屋出来了,一身的衣服有点大,但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好衣服穿在身上顿时整个人也不一样了。
“两位,这里也有你们的衣服,看看合身吧?”一丫鬟道。
说着话丫鬟看到了门口那姑娘,不由得一愣随后一惊,却见那姑娘微微摇了摇头。丫鬟会意点了点头,并招呼来另一丫鬟在她耳边低语几句,这更令顾敬亭生疑,阮天雄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还有我们的新衣服啊,这感情好。”阮天雄看到那些绸缎的衣服不禁喜道,这显然是别人的成衣,还没穿过,只是照着他们的身材比量着,先凑活穿上一阵的。
林平一边束着腰一边从里屋朝外面走,嘴里嚷嚷着:“当然有你们的,要是光有我的,我还不穿呢,咱们可是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嘿,要是说起来,我这便宜老子真够讲究的……”
话说到一半他就闭嘴了,他看到了门外的可人儿。眼前这姑娘怎么这么美,听那些故事里才子佳人相会,多是一见钟情,原本以为是胡扯,现在才知道当真有此事。此刻林平就感觉自己的心都要飞走了,整个人魂不守舍。
林平见到白玉雪的时候也觉得漂亮,可也就是漂亮,或可一亲芳泽蠢蠢欲动罢了。但眼前这姑娘在他看来不光是漂亮而是美,简直美得不可方物,美得宛如天仙下凡,美得令人心神荡漾不能自己。
这一刻林平愿意把自己的心肝都掏出来送给这姑娘,得此妻者夫复何求,什么功名利禄,什么远大前程,通通不要,只要能得到这姑娘,干啥都是可以的。
林平这边痴痴傻傻,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那姑娘也是羞红了脸,她盯着林平也看了很久,身子侧着又想走又不想走。
顾敬亭和阮天雄面面相觑,两人低语道:“这就看对了眼了?”
或是林平往前走了一步,或是阮顾二人说话让姑娘听到了,那姑娘一跺脚转身跑了。顾敬亭和阮天雄相视而笑,进去换了衣服。
两人穿完出来,林平还在屋子门口呆呆发愣,丫鬟在一旁小声唤着“少爷少爷”,但林平却岿然不动。
阮天雄走过去照着林平的后脑勺拍了一下,林平顿时被打了一个趔趄,捂着头回首怒目:“怎么又打我头,本来我老聪明了,要是念书肯定比秀才出息,都是被你打傻了。”
顾敬亭笑道:“念书好有个屁用,科举都没了,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再说就你这看见姑娘拔不动腿的样,考上进士当了官,也是个贪财好色的庸官,还不够霍霍人的呢。”
众丫鬟捂着嘴低笑,林平摆摆手道:“你们先下去吧。”
“老爷说要少爷用完早饭后去见老爷。”为首的那个丫鬟道。
“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去。”
几个丫鬟齐声答是,就要出门候着却听林平再度叫住她们:“等下,那啥,以后谁伺候我?”
“我们几个伺候您,若少爷不满,可给刘管家说,管家会再给少爷派人的。”丫鬟道。
林平眼珠子乱转问道:“刚才那个姑娘是谁,我隐约听着是什么小姐身边的人,我就要她来伺候!”
“这才第一天,畜生啊。”阮天雄和顾敬亭在心中齐声感叹道,常言道为富不仁,真是这样啊。
却见小丫鬟扑哧一声乐了出来:“少爷您是不是离家久了,这是怎么了,竟然连小姐都不认识了。那是咱家大小姐,您的姐姐常如玉啊。”
“噢噢噢噢,那你出去吧。”林平一阵尴尬,让丫鬟们走了。
林平坐在了堂屋外间的凳子上,拄着头一脸郁闷。顾敬亭坏笑道:“哈哈,这家有的认识你,有的不认识,倒是如一锅粥一般乱。怎么?还没缓过来呢?”
“你说我不当他们家儿子,当他们姑爷怎么样?”林平抬起头来道:“一个姑爷半个儿嘛,一样的。天雄哥,到时候你混好了,娶了白玉雪,我再来个常如玉,那句话咋说得嘞,美人如玉。对,秀才你努努力,娶个什么碧玉翠玉蓝玉啥的。咱仨凑个玉玉玉,也算一段佳话。”
“去你的,你给我选的都是绿不济蓝不映的色,听着怎么这么瘆得慌。”顾敬亭道:“你别想了,你可是这家少爷,哪有少爷娶小姐的。”
“那我不当少爷了!”
“不当少爷你就留不在这个家里。”阮天雄笑道:“不好意思,实在没忍住说实话了。”
林平急了:“那我又要当少爷,又要娶她!”
“人伦道德啊,畜生啊,畜生啊。”顾敬亭一阵悲乎。
三人聊了几句,不好让常思福多等就去了。在后宅正中位置,是常老爷夫妇二人的住所,穿廊过户,深宅大院不知道走了多少道门才到了那儿。
一路上顾敬亭左瞧瞧右看看,嘴里不停的嘟囔这儿“僭越了”那儿“违制了”什么什么的。但三人都对这样的大院子充满了敬畏,因为实在是太有钱了。
林平一路上都在想着常如玉,考虑如何能当成姑爷又不会被乱棒打出去。而此刻常如玉正在那儿跟爹娘叙话,她的脸还是有些红。
是,林平太像了,太像自己的弟弟了。他们与爹是意外碰到的,没有骗术可以横跨这么多年,而且关于此事家里一直没多少人知道,难道真的是缘分所致。
可想到林平那色眯眯的眼神,常如玉就浑身的不舒服,脸上红扑扑的,心中小鹿到处乱窜,宛如打鼓一般砰砰直响。以至于爹娘问话的时候,常如玉几次走神。
“老爷,少爷来了。”
林平进来的时候就好像没看见常如玉一样,一脸的正经,撩袍就跪扣头叫爹娘。老爷子老太太那个激动啊,赶紧过去把孩子拉起来,然后又是一阵眼圈发红。
常思福把三人引进了自己卧房旁边的小书房,在常家正院中有两间书房。大户人家的书房可不是随随便便能进的,客厅正堂才是招呼客人的地方,书房则相对私密。要是在书房待茶,那就得是亲枝近派或者十分尊贵的客人了。
正院的大书房就是这样的招待用途,而卧房旁边的小书房就不同了,那里就连常家的人也没几个进去过。
在小书房的墙上挂着一幅画,而在画下还有一个泥人。别管是那画像还是那泥人,看鼻子看眼看身材样貌,可不就是活脱脱的林平吗?怪不得所有人都说像,就是阮天雄和顾敬亭都觉得这就是林平。
常老爷说了一切,言称他们老两口修桥铺路积德行善,老太太这二十来年更是吃斋念佛,结果两人一无所出,得到了快三十岁才有了个闺女。两人一直想要个儿子,别绝了后,结果别说儿子就是闺女也没再来了。
后来为了这个,常米氏还背着老爷给他纳了两房姨太太,却还是未曾开花结果,私底下找了多少名医吃了不少补品却没有效果。老爷也认命了,觉得可能就是天命如此。结果有次北上,在通州经商时买了个泥人。
那泥人做的惟妙惟肖如真人一般逼真,泥人样貌就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在捞鱼。常老爷爱极了,抱在手里左右把玩,心想“这要是我儿子也行啊”。结果当天就做了个梦,梦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这泥人就是他儿子。
回家后给夫人说了,夫人说这可能是有所预示,遂想到家无男丁便又是一阵唏嘘。当天晚上两人又做了个梦,还是梦到这么个年轻人跪在地上叫爹娘,和今天这般场景如出一辙。
两口子高兴坏了,当时就给醒了,醒了后一说竟然同时梦到了此人,顿觉得果真是天意使然。
或许真是神奇,也或许就应了那句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两口子想要男孩儿想要疯了,被常老爷一说岂能不多想,想多了就梦到了。
他们开始遇神烧香见庙参拜,还找了画师画了像,派人出去寻找画中人。同时从那时起放出消息,声称家里有个少爷,只是走失了总有一天会回家。但因为此事太过蹊跷,所以并未说出详细,免得传出去惹人笑话,更担心会被人当做疯子影响了生意。而下人们也大多被喝令,不准出去乱嚼舌头。
这就是个念想,那泥像的人物少说得十六七,多了就是二十啷当岁,而常思福那时候才三十六,真要是找回来个这么个主儿,是叫爹啊还是叫大哥啊。
茫茫人海哪里去寻找,花了多少钱派了多少人也毫无结果。最初下人们只知老爷夫人求子心切,后来家里丫鬟有到了年龄出嫁的,有家丁院工出去干活儿的,总之一茬茬的人如走马灯般不断更换。现如今这事儿除了自己家里人,也就刘忠知晓详情了。
老爷的书房刘忠可以进去,进去就能看到泥人和画像,老两口又日日夜夜盼儿子,刚开始从期许到失落最后到习以为常,只觉得心诚则灵,若真是上天注定指定会来。
加上常如玉,这四个人没事儿就能看到林平的画像和泥人,看了十几年怎么可能不认识。画中人泥中人陡然出现在眼前,心心念念十余载,又岂能不牵挂不激动?
听完这一切,林平是瞠目结舌,难不成真是上天注定。这泥人和画像与自己又有啥关系呢?
有关系吗?当然有关系,只是这关系已经无人知晓。当年漕运未停,打八叉干零活的林平他爹被征入山东后卫漕帮,当过两年运丁。后来跟漕船运粮到了通州,下河捞鱼时被捏泥人的看见了。
泥人艺人可不就是到处看人,捏这世道上的三教九流吗?于是就有了这个泥人,谁曾想被常思福买走了。
可不管如何,这事儿都巧到不能再巧,好似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正如有言道:万发缘生,皆系缘分,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