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场：宣室（二）

汉元帝面对窗外，负手而立。

毛延寿捧着画卷走了进来，行礼道：“臣毛延寿，拜见陛下。”

汉元帝转过身来，问：“修好了？”

毛延寿呈上画卷，禀奏道：“臣，幸不辱使命。”

汉元帝拿过画卷，展开，看着上面手抱琵琶、栩栩如生的司马良娣，神情恍惚。

汉元帝呢喃道：“爱妃……”

汉元帝的目光在画卷上流连，神色怆然，双手颤抖。

近侍温言提醒道：“忧能伤身，陛下保重龙体啊。”

汉元帝缓缓收起画卷，说：“去把朕爱妃的琵琶拿来。”

近侍躬身道：“是，陛下。”

汉元帝转向毛延寿，淡淡地说：“下去领赏吧。”

毛延寿行礼道：“臣拜谢陛下。”

说完，他往门外退走，和抱着琵琶入内的近侍擦肩而过，琵琶和画中一模一样。

毛延寿来到湖边画画，水色湖光，花鸟怡人，而当他画完周遭景致之后，落笔描摹人物，寥寥数笔，却正是王昭君的眉目。

他抿了抿嘴唇，泄气一般放下画笔，再一抬头，却看王昭君正款步而来。

毛延寿赶紧低头假装作画，结果心思不宁之下，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笔下美人顿作无盐。毛延寿见状更加慌乱，全心补救起来。

王昭君看到毛延寿，刚想打招呼，却因为之前的龃龉欲言又止。

“喂……”

王昭君犹豫出声之后，却看到毛延寿兀自低下头去，不自觉撇了撇嘴，心中更加不悦。

王昭君提高了一点嗓门：“喂！”

毛延寿却是全心扑在补救画作上，可饶是他妙笔生花画下王昭君的形态体貌，面容上的错笔却再难修饰。

王昭君看着全心全意画画的毛延寿，以为他是故意的，撇撇嘴：“哼，这么小气。”索性拿起琵琶弹奏，乐声流淌而出。

毛延寿听见琵琶声一怔，抬头看到王昭君手上的琵琶后把笔掉在了地上，惊诧道：“你……这是……”

王昭君闻言停下弹奏，挑眉问：“我怎么？你怎么不说话？”

说着，王昭君伸手到毛延寿面前挥了挥，打趣道：“难道是我进步太大把你吓傻了？”

毛延寿恍然回过神来：“你到底……这琵琶……”

王昭君得意地说：“琵琶是今早皇上派人赏的。大概是我练得太努力感动上天了吧。”

毛延寿有些难以置信地问：“皇上赏的？当真！”

王昭君有些不悦，嘟囔道：“我骗你做什么？”

毛延寿苦笑道：“呵呵，那不才，真是要恭喜姑娘了。”

王昭君狐疑问道：“恭喜我？为何？”

毛延寿解释道：“这正是当年司马良娣常用的琵琶。”

王昭君一怔：“宠冠后宫的司马良娣吗……”

毛延寿有些酸楚，挖苦道：“局中有局，算中有算，姑娘既然以曲有误而见宠于圣上，也不必再装模作样练习了不是吗？姑娘往后的前途，比之司马良娣，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昭君冷下脸来，问：“什么意思？”

毛延寿施礼道：“不过恭喜姑娘而已。”

王昭君起身问道：“先生话里有话，有何指教，不妨明言。”

毛延寿嘲讽道：“不才疏于算计，如何指教姑娘？”

王昭君微微抬起下巴，盯着毛延寿，问：“没了？”

毛延寿负手而立：“之前不才建言姑娘后宫争宠乃是一条血路，姑娘却执意为之，更在一开始便布下今日之局。过往种种，不过做戏而已。”他叹了口气，“今日姑娘既然一朝得宠，还要我再说什么呢？”

王昭君冷笑了一声：“哼，原来先生是这般看我。”

毛延寿扭头不语。

王昭君往前走了两步，背对着毛延寿，声音冷淡：“今日陛下赐琴已引得掖庭流言四起，我本想寻个清净地方，没想到……”她苦涩一笑，“呵，王嫱把先生当成知己，却终究错付。”

说罢，王昭君抱起琵琶后看了眼毛延寿，眼中充溢着苦楚、愤怒和悲哀，五味杂陈。

毛延寿张嘴结舌：“我……”

他欲言又止，王昭君却全然没有回头，径自离开。

毛延寿望着佳人远去的背影，沉沉一叹，暗想：“她既已受宠于陛下，本是好事，可我为何如此心痛？难道是喜欢上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