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年前
圣奚宫地牢内阴暗暗的,各种鬼哭狼嚎混杂着交响不止。
“东方故!你...作恶多端...老子死了...也不会放过你!”
地牢深处传来一声声断断续续的嘶吼,余音震得天花板上的尘埃簌簌地往下掉。
正当时,地牢外脚步声渐近。不一会儿,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这人虽背着光,看不清面貌,浑身上下却都散发着威严高贵之气。
他一出现,地牢里顿时安静下来,唯有方才嘶吼之人,仍在扯着嗓子喊。
听到这声声嘶吼叫骂,东方故嗤笑一声,抬脚走下阶梯,迈着沉稳大步往地牢深处走去。
地牢深处那间里,一位虬髯大汉双臂打开,笔直站在阴影里。
近看,才看到他的四肢被死死钉在了十字木桩上,十根近一尺长一寸粗的铁钉牢牢扎根在他四肢的各处关节上,鲜血将铁钉染红;
他的胸膛被人剖开,露出森森肋骨,和肋骨下搏动的心脏。
饶是这般处境,这虬髯大汉仍是不忘使出半身解数嘶吼叫骂:
“东方故...你不得好死!”
复又使出另一半身解数,用目光死死盯着眼前之人,恨不能在想象中杀他千遍万遍。
东方故闲闲走到虬髯大汉面前,看着那血肉模糊的身躯,露出满意的表情。
“究竟是谁派你来刺杀本宫?”他玩着手中玄铁扇,漫不经心地笑问:
“他跟你有什么仇啊,要让你来送死?”
大汉几近咬牙切齿:
“呸!魔头,你十恶不赦,九州武林人人得而诛之!”
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句:
“东方故,你不得好死!”
东方故打个哈欠,似乎听惯了这般无关痛痒的叫骂,无所谓地笑笑,开口却是睚眦必报的言辞:
“本想给你个好死,哪知你不让本宫好死~”
说着,他收了玄铁扇,笑盈盈朝大汉遥遥抬起一手,笑容中竟还含|着似委屈似嗔怒的意思,仿佛他真觉得胸膛破洞、四肢钉钉,已经算个不错的死法了。
“不如你先尝尝,不得好死,是怎么个死法?”
话音刚落,他脸上笑容顿散,那手骤然收成钩爪状。
只见那连月来承受酷刑都不曾皱过一次眉的大汉,突然面露惊恐。他的表情开始扭曲,一瞬之间似悲、似喜、似惊、似俱、似绝望,变幻莫测,最终汇聚成极其痛苦的神情。
“不,不......”
他疯狂地挣扎起来,四肢破碎的关节剧烈碰撞扎根其中的铁钉,发出“咔咔”的声音,叫人听着就胆寒。
这大汉却仿若察觉不到丝毫疼痛般,仍旧不管不顾地挣扎,想要脱离这个地方,脱离眼前这个恶魔。
或许他不是不疼的,只是,身体里有另一种疼痛远远超乎关节破碎撞击的痛感。因为他被剖开的胸膛中,骨与血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疾速干枯。
亲身感受着体内的生机一点点消散,千刀万剐凌迟之痛;
亲眼看着自己一点点消失于世间,只剩下对生命无能为力的绝望。
不过几瞬之间,他的血液被蒸干凝固、骨头被焦灼酥脆,而他脸上的表情、挣扎着的身体,也定格在这一刻。
他的生命,被抽干了。
只见东方故随意挥了挥手,手挥动空气的气流拂过虬髯大汉顿时死寂的身躯,那凝固了、酥脆了的骨肉血,霎时便如风吹沙散。
偌大一个健硕大汉,活生生一个人,不过几瞬,便消散不见了。
蚀骨杀人,此之谓也。
“啊!”
恐惧像瘟疫般迅速传遍整个地牢,方才宁静片刻的地牢内一时间又乱成一锅,尖叫声此起彼伏、鳞次栉比、停不下来。
“本宫好不容易得了清静,诸位赏脸可好?”
他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地牢,尖叫声迅速停下,犯人们大气不敢出一个,地牢内只剩下“瑟瑟”的发抖声。
见四周安静了,东方故欣慰地点点头。
他看着天花板上仍在不时掉落飞扬的灰尘,才想起今天是来做正事的,却在这毫无价值的人身上浪费了时间。
东方故走出虬髯大汉的牢笼,站在走廊上,仰头查看整个地牢的天花板,目光停留在地牢中段天花板的一个大洞上。
他心中了然,快步走上前去,凝视那黑洞,心中估摸了下它的尺寸,约莫有一人横卧那么大。
估摸完了,他便抬步往外走。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旁一声微弱细小的呢喃:
“大哥哥...我饿...想吃...糖葫芦...”
那声音软糯,语调稚|嫩,好像一个没长大的女娃娃,弱小得几乎叫人忽略她的存在。
然而听到这声“大哥哥”,东方故的脑袋“嗡”地一声轰然炸开,他浑身一震,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步都迈不动。
尘封的记忆毫无防备地打开,撞进他冰冷坚硬的内心里仅有的柔软之处:
......
“大哥哥,你好呀!”
“大哥哥,你带了什么好吃的给我呀?”
“大哥哥,你带我出去玩好不好?他们每天关着我,逼我读书,要我背好多我看不懂的东西,好无聊啊!”
还有他无数次噩梦里,来自剑林火海的嘶喊:
“大哥哥,救我......”
......
他愣愣地转过身,循着那声音的来源,目光停留在他身侧,一间阴暗的牢房中。
牢房中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蜷缩着坐在地上,阴影遮住了她的大部分身体,只留出一双穿着粉红色布鞋的双足被光线照到。
东方故透过阴影看去,那少女眨了几下眼,好像刚睡醒似的摇摇脑袋,水汪汪的双眸在暗影中闪烁点点星光,纯净如夜空。
在这乱世中,倒是难得一见。
少女一睁眼就看到东方故背着光站在她身前,光在他身后闪耀着,仿佛专为他而存在。
她呆呆地看着他,半晌,才糯糯地开口:
“大哥哥,你是...天上的神仙吗?”
东方故闻言一愣,他这辈子,听人说他是魔头的有之,说活阎王的有之,说他是瘟神的也有之,却从没听说过,他还能是个神仙。
他不由轻笑,不是面对虬髯大汉时那种或阴森或虚假的笑,不是面对蝼蚁的嘲讽嗤笑,只是,发自内心地想笑。
“你叫什么名字?又为何在此?”
他开口询问,面对眼前这个软糯的小姑娘,饶是他这样臭名昭著、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不知不觉也放轻了声音,尽量显得温柔无害些,别吓着小姑娘。
小姑娘闻言茫然地张张嘴,“我...我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东方故看她一脸呆滞,阅人无数的他知道,她可能是真的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也无妨。”他柔声道。
紧接着,他一只手覆在牢门的铁锁上,只听“啪”地一声,锁就弹开了。想是他以内力作钥匙,将铁锁内部机巧冲撞开来。
这番动作,蕴含|着对深厚内力的灵巧掌控,瞬息之间实力显露无遗。
他将门打开,朝抱膝蜷缩在地的小姑娘伸出一只洁白修长的手。
“先出来吧,哥哥带你吃糖葫芦。”
他不知不觉已然以哥哥自居,那温柔的语气、翩翩君子的风度和邻家哥哥般的晴朗笑容,仿佛此时此刻,他真是个天上仙。
小姑娘看到东方故朝她伸手,毫不犹豫地伸手搭了上去,借着他的力蹦起身子,明朗地笑起来:
“嗯!”
当她进入光线里,东方故才将她看清。
小姑娘十四五岁,尚未长开,脸上还存着孩子的稚|嫩。个头尚不及他肩高,站在东方故身边,仿佛他提着个可爱的小布娃娃。
她穿着粉红的裙子,衣料质地却很一般。胸前挂着个小木牌,用细麻绳穿了系在脖子上。
东方故细看去,上面写着:
“宣州初府,初小满”
原来是向来呆傻,胸前挂名牌,想是以防走失。
东方故了然,视线在她露出肌肤的领口有片刻的停留——那里,有数道殷|红印子。
有新有旧,深浅不一,有的还泛着青紫。
是鞭痕!
东方故微微皱眉,悄悄移开视线。
纵然他被江湖人称作十恶不赦的大魔头,手下死伤之人无数,却几乎从未有过妇孺老幼,更何况是像初小满这样心智不全的呆傻孩子?
什么人,能这么残暴?
东方故呼出一口气,心下决定一会儿要找人问个明白。
此刻,还是先带她去吃些东西,免得饿坏了。于是,他牵着初小满的手往外走。
小姑娘呆呆傻傻的,既不知此地何处、也不知此人为谁,却就乖乖跟在他身后,很是听话地被他牵着走。
这样傻的,就算是个坏人,她也会跟着走吧?
此时正值午饭后,二人出了地牢,便碰到吃完饭回来看守地牢的教众。
来人看见东方故,齐齐驻足,朝东方故恭恭敬敬抱拳:“宫主!”,又看向他们宫主牵着的小姑娘,面露一丝诧异。
他们的宫主大人,对待外人一向狠厉又神秘,叫宫外之人千里之外就闻风丧胆,不敢轻易招惹欺凌;
便是对自己人也是威严御下,虽然兄弟们都晓得,宫主大人像大家长一样关心守护他们,可他的守护从来都是默默无声的。
让人感激敬仰,却始终无法靠近。
然而此时此刻,宫主大人牵着这个小姑娘,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藏都藏不住的呵护,好像向全天下宣告“这妞我护着”似的。
难不成,他们这个“兢兢业业为圣奚宫上上下下大大小小操碎了心,以至于二十高龄还没解决终生大事”的宫主大人,脱单有望?
于是几个教众脸上不约而同露出了老母亲式微笑。
东方故却没理会他们精彩纷呈的面部表演,淡淡“嗯”了一声,对他们吩咐道:
“去找个一人横卧大小的木板,把地牢天花板上的洞补上。”
教众们一愣,旋即反应过来:
“是!”
东方故想了想,目光指向初小满,道:
“问问她是哪个兄弟带来的,叫他同本宫禀报详情。”
“是!”
说完,东方故带着初小满往大殿去了,教众们看着东方故远去的背影,眼里充满感激与崇敬。
待东方故消失在他们视野内,有人喃喃道:
“地牢这些日子尘土飞扬,从没人把它当回事。哪知今日午饭时,咱守牢几个弟兄咳了几声,宫主大人就放在心上了。他定是趁着咱们吃饭时,为着此事去牢里看了,才晓得天花板破了。”
地牢上方是土层,天花板破了这样大一个洞,可不就尘土飞扬、稻草飘飘了?
可他们这些懒汉们,宁可每日被尘土呛得直咳嗽,也懒得去买块木板把洞填上。
“哎,”旁边人叹一声:“咱也不是小孩子了,就这点小破事还劳烦宫主大人操心。咱们往后可长点儿心吧,顾好自己,才能叫宫主大人无后顾之忧。”
“可不是?宫主大人就是整天操心我们,才没工夫讨媳妇儿。”
于是众人决定,在宫主大人“恋爱”之际,他们要老老实实,绝对不出半点幺蛾子,努力做宫主大人的好助攻!
帮二十高龄黄金单身汉宫主大人,讨到小媳妇儿,实现圆满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