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落月星沉今日点睛
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如今天下文人共奉纪王为尊,莫不以拜入纪王门下为荣。
多少显贵公子求其荣,更有达官之女慕其名,日日年年纷至沓来,纪王不堪其扰便有了后来的悬画收徒。
世人皆知,《落月星沉》,盛名之下,却非无暇。
王爷门前悬画,寻人补不足,能完其画者,便可入纪王府。
在纪王眼里,心地干净,方可读书学古。不然,见一善行,窃以济私;闻一善言,假以覆短。是又藉寇兵而赍盗粮矣。
这些年来,他听言辨心,见过的人,或深陷七情,或被六欲所控。浊心渐枯,不堪雕琢。
日子一天天过去,百姓闲时多议论:贵人一诺不过空自许。
在今夜之前,纪王自己也以为府内万千藏书再不能见天日,胸中韬略笔下文章皆要随他入土为安。
桌上的烛光忽明忽暗,廊下的人声音轻柔悠远,一时间模糊了他眼前虚实:半张面容隐于月光下,墨发三千融于夜色,青衣随风舞起,似要乘风去。
星辰入海不沉无底之渊,如此佳句,她竟信手拈来。纪王不再迟疑,立刻执笔点睛。
纸上笔锋,较之刚才,愈发苍劲,逸态高情,更添画意。落月星沉,终成佳作。
夙愿既偿,当思来日。
他本在忧心山中刺杀之事,现下倒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纪王状似无意走到她面前坐下,漫不经心道:
“本王不是吃白食的人,这幅画就当抵刚才的面了。”
说完直接把这幅画扔给了正坐在廊下台阶发呆的人。
黑夜中古语看不清纪王的面容,猜不透王爷是何心思,可她知道这画价值几何,听王爷语气闲散只当是戏言,小心翼翼地把画放回,愈发恭敬。
“王爷心血之作,小语不敢造次,区区粗食不足挂齿,还请王爷莫玩笑!”
纪王今晚是铁了心要赠画收徒,但未来徒弟油盐不进的样子,着实让他有点儿头疼,到手的徒弟可不能飞了。
“区区面食不值什么钱,那御厨亲制的糕点呢?”
天下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更没有免费的好吃的糕点。
古语心里忍不住腹诽自己一时馋嘴误事,早知道王爷是这样的人,她刚才还不如多吃几口面呢!
纪王本想先喝杯水润润嗓子再继续和她“闲聊”,提起茶壶发现这里面只剩茶叶又接着补充道:
“对了,还有皇上亲赐的雨花茶。”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古语侯在一边乖巧应答:“自是无价之宝。”
纪王对她苦着脸独自懊悔的样子甚是满意。
“本王也相信你不是吃白食的人。”
看她全身上下素净之极,头上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只用状似枯木的簪子轻轻挽就。
这丫头身无长物,纪王心知肚明。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何况小女子乎?
纪王处事,一向豪爽,今日计较,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思及此,古语坦言:“小语愚钝,还请王爷明示。”
通透之人难得心中亦是清明如许,纪王也不再拐弯抹角。
“本王要你查清今日山中刺杀之事。”
古语心中奇怪:今日蒙面人山中刺杀时,他们个个都跟没事人一样,事后怎么又忧心忡忡起来?难道蒙面人背后另有隐情?
这是江湖恩怨,抑或朝廷纷争,皆不得而知。眼前的水又深又混,谁敢轻易涉足。
“承蒙王爷抬举,心中不胜感激,奈何小语才智先天不足,不能为王爷分忧,有负王爷重托,在此先行向王爷请罪。”
“白清帮你挡得了今日之厄,可他解不了你来日之难。”
纪王嘴角挂着最和善的冷笑,转眼间便戳破了她的避世心,又快又狠又准。
廊下夜风凉如水,她在这里站了一会儿,如坠冰窖的冷意,直达心底最深处。
蒙面人来势汹汹,今日受挫而去,势必不能善了。他们究竟剑指何人,她到现在都是一头雾水。为何纪王爷一口咬定清师兄是帮她挡厄,难不成王爷知道些什么?这么说今日又是她连累了师兄他们……古语此时心绪如一团乱麻。
心理博弈之局要想取胜,首先就要从对方的软肋下手。重情义之人有时也会反被情义所累,就像她此刻当自己是局中人关心则乱,动摇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
纪王不动声色继续道:“你不尽早查清此事,相国寺怕是再无安宁之日。换而言之,今早去过亭子的人接下来都有可能再次遇险。不管蒙面人的目标是谁你都不可能再置身事外。”
世上的事总是树欲静风不止,躲得了一时,终不甘心躲一世。
她的生死从来只在别人一念之间,半点儿不由自己作主。这条命今早因清师兄才无恙,以后又会不得已因何犯险?
变数重重,她惜命如金,不愿再沾是非。可一想到今早的事,她如芒在背,更不愿再做别人眼里的猎物,在寺中坐以待毙。
逼人太甚,再柔弱的人也会想要反抗。
“王爷所言极是,敢问高见?”
纪王知她现在心里满是义愤,难得的是眼里不见丝毫怒气,遂再次拿起《落月星沉》慎重交到她手上。
这次她不再退后,而是向前迈一步,双手接过画作,低头坚定道:
“定不负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