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溪涧焉能留得住
古语跑到后山小溪边,对着水面清影掬起几捧水,慢慢濯去点点碎金屑。
寒气时发,草木皆肃。花辞云鬓,或转落岸边,或坠入流水,别有一番美意。
古语把湿了的鞋袜放在一旁晾晒,自己在旁边背靠块干净岩石,秋风送爽,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可惜这份岁月静好,如泥沙之聚,极不安稳,她又做噩梦了。
荒草丛生的院子里,没有一点儿生机,也不知被人废弃了多久。
古语犹豫很久不敢向前。
“小郡主。”一个尖细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古语闻声寻去,却不见人影。
正当她想放弃时,又听见那人唤她,声声刺耳又阴森。
她痛苦地捂住耳朵,全身止不住颤抖。
“我告诉过你不要再回来。”应这震耳欲聋的怒骂声,紧闭的房门突然自开,先前的尖细声也断了。
屋子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她一抬步,目之所及,皆碎如草灰,包括她自己,寸寸成灰,风吹即散。
“小语姑娘,快醒醒!”
听下人说,她独自出寺,石向楠放心不下,一路尾随而来。见她在溪边睡着后,眉头紧锁,呼吸益促,似被梦魇所困,这才现身。
古语大梦初醒,迷迷糊糊道:“石庄主?”
“小语姑娘这么难过,可是梦魇了?”石向楠抬手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痕。
“石庄主,还请自重。”古语不喜人触碰,忍不住皱眉。
昨日初见她时,就是这般的蓬头赤脚,不囿世俗,好像她更该自重些。
石向楠拿起旁边的鞋袜,放在她脚边,背过身,温言道:“好,听小语姑娘的话,我自重就是。”
发脾气的遇见好脾气的,就像石头打在棉花上,再怎么有理都显得无理取闹。
“石庄主心胸坦荡,且从善如流,是我小人之心了,还请勿怪。”古语主动走到石向楠面前大方行礼。
“我就知道小语姑娘最明事理。”
昨日看她护短白净小师父,就知她吃软不吃硬,今日一试果不其然,石向楠脸上的笑意愈发舒朗。
水近偏逢寒气早,山深常见日光迟。
每逢秋日寂寥,这儿便成了悄怆幽邃之地,来的人常感凄神寒骨。
“石庄主怎么会在这里?”如今正值秋时,其境过清,少有人来。
此时的她眼中光波流转,就如这山间的清泉,清澈见底熠熠生彩,无妆无饰不能减其分毫。
因为你在水一方,所以我来了,石向楠在心里答她。
风乍起,一阵花香迎面扑来,古语当即了然道:“原是花故。”
“是啊,花香之故。”
月中树下心上人,人与花心各自香,石向楠顺她意不作他言。
古语对他的温文尔雅甚为疑惑,清师兄之前不是说江湖人都称他“石阎王”吗?今日见他怎么跟传闻中相去万余里?
忆起在树下看她走远的心疼感,石向楠寸步不舍离,只想和她多留片刻:“山中天色渐晚,此地不可久留,我陪小语姑娘回去吧。”
古语恍惚听得不远处“热闹”非凡,与此地幽静格格不入,不自觉走近了想听清楚些。
山中不知人间事越看越糊涂,幸好还有石向楠躲在一旁小声为她解惑。
花亦欢的歌,余音绕梁,林肃的琴,出神入化,向来深受都城人的推崇,“欢歌林下琴”便是盛赞他们天作之合。
林肃今日陪未婚妻李落来上香还愿,谁知一进山门就碰到了旧相识,他担心花亦欢感情用事,便趁李落上香时追到了后山找她解释清楚。
“欢儿你相信我,我跟她不过是逢场作戏。”林肃急于为自己辩解道。
他的事街头巷尾都传遍了,可她始终抱着那点儿奢望,今日若不是亲眼所见,或许她还在傻傻地等他拿钱赎身。
“你们婚期都定了,这又算哪门子的逢场作戏?”花亦欢生气质问道。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也曾想过不负相思意。
士贰其行,匪我思存,却是轻薄柳絮逐桃花。
花亦欢一下子死心了。
探花郎也好,新郎官也好,从此曲终人散,相逢陌路。
公子兀自多情道:“欢儿,你一直都是我想娶的人,只是父母之命不可违,婚姻大事林肃作不得自己的主。”
实际上呢?——
名花倾国两相欢,宜嗔宜喜不宜室。
入仕之人若娶了风尘女子,他朝该如何立足朝堂。
“负心浅情皆不知,何以自诩深情意。林公子,到此为止吧。”
真情既不得善终,又何须逢迎假意,花亦欢不想再听下去了。
林肃怅然若失,想叫住她,想起李落还在寺里,便只好作罢。
“你在想什么?”他们都走远了,身边人还一脸呆。
看在他为自己及时解惑的份上,古语大方分享起自己的观后感:“溪涧焉能留得住,终须大海作波涛,他配不上她。”
“你说的是林肃还是花亦欢?”石向楠话里话外都没听懂。
“你猜呢?”古语笑回。
痴情女子负心汉的故事,大多是以女人的眼泪告终,情浓情薄中的聚散离合,男人却以片叶不沾身为荣,今日得见巾帼之中须眉郎,才知道流水无情原也是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