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4插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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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话

有一点小心翼翼,有一点谨慎,楚晚试探着把自己被坚硬的伤疤层叠包裹的内心剥茧抽丝地展示给温宁远看,惶恐会让他感到嫌弃。

01

家庭关系没有像楚晚想象中那样以一个好的走势持续上升,反而因为林月桢的意外爆发而跌到了谷底,更因裴瑾睿的突然出现而陷入了僵持的局面。

“刚才睡得挺熟,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裴瑾睿笑了笑,“需要的话,我可以先离开。”

“不必了。”起初林月桢也被他惊到,但很快便恢复了冷漠的表情,她看向楚晚,“该说的我都说清楚了,今天的谈话也到此为止吧,希望你记住我的提醒。”

“你的话我会记住的。”楚晚定了定神,“但选择与谁交朋友,那是我的权利,你不能替我做决定。”

“好自为之吧。”林月桢难得地笑了笑,“准备上课了,我先回去了。”

门被拉开后又合上,画室里仅剩的两个人面面相觑,气氛尴尬。

“那我也……”楚晚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开口,起床广播恰好响起,将她从尴尬中解放出来。

耐心地等待着广播结束后,她终于顺理成章地把话说完:“那我也先回去了。”

“稍等。我送你回去吧。”男生突然挽留。

“为什么送我?”楚晚听不懂他的意思。

“担心你迷路。”裴瑾睿顿了顿,找了个理由。其实他是担心刚才的争执会让女孩心理失衡,那些话他都听见了。

“……”

但楚晚根本不知道他的意思。

想起那天挤在裴瑾睿的怀里……不,是挤在他的单车上,被警卫追着满校跑的场景,楚晚更是恼羞成怒,感觉被裴瑾睿当成傻子:“不要多事!我才不会迷路!”

撂下狠话以后,楚晚意识到自己把积郁的怒气都撒在了无辜的裴瑾睿身上,她看都不敢看他一眼,急匆匆地跑出了画室。

拜托拜托,千万别让她再碰见这个人了,太丢脸了。

下午的课楚晚没怎么听进去,课间时她拆了放在桌角上的牛奶,喝了两口后才想起这是温宁远送的,感觉更不好了,又把牛奶放回了桌角。

“不喜欢喝吗?”苏雁梨注意到了她的动作。

楚晚摇头:“不想喝了。”

“多浪费呀,给我喝吧。”

于是她眼睁睁地看着苏雁梨拿走并喝完了剩下的牛奶。

一整天,楚晚都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

傍晚放学回家,楚晚刚推开家门,浓郁的香味便飘了出来。

楚晚深吸一口气,刚想喊一声“好香呀”,却跟早已坐在餐桌前的林月桢对上了视线。

她张了张嘴,把刚冒出嗓子眼的话咽了回去,默默地蹲下身换拖鞋。

张茹端着一只汤碗从厨房里快步走出来,她将碗放到林月桢面前,笑着说:“阿姨今天在菜市场买到了老母鸡,刚才炖了半只,香得很。你先把汤和肉吃了,一会儿再吃饭。”

“谢谢阿姨。”林月桢看着面前比她的脸还大的汤碗,热气腾腾的汤里除了堆得满满的鸡肉,还贴心地加入了红枣、枸杞和当归。

这么多肉,估计半只鸡都在这只碗里了。

“中考压力大,阿姨尽量多给你补补,营养千万不能落下。”张茹边说着边从厨房里取了汤勺给她,“今天还买了些燕窝,宵夜炖给你喝。”

“好。”

张茹笑盈盈地看着林月桢一口一口地吃着碗里的肉,无意间抬眼,才看到站在门口的楚晚:“晚晚回来了?”

“嗯。”楚晚这才拎着书包走进来。

“菜还没做好,你叔叔一会儿就回来了,等他回来我们再吃饭。”

“好。”楚晚的视线在林月桢捧着的汤碗上停留了片刻,随即转开,“那我先回房间做作业。”

以前,为了给楚晚补充营养,母亲隔三岔五就早早起床到菜市场买老母鸡,每次用瓦罐给她炖上半只,加上红枣、枸杞和当归,炖出来的汤味道鲜美,肉质软嫩可口。

母亲会把整只瓦罐里的肉都盛到楚晚的碗里,剩下的鸡头、鸡爪等杂物便落入父亲碗中。

母亲通常只喝一碗汤,很少吃肉,而余下的半罐汤次日早晨可以做鸡汤面。

父亲有时嘴馋,也想吃鸡肉,便悄悄将筷子伸入楚晚的汤碗中,夹上几块。

每次母亲发现后,便会呵斥他“跟孩子抢东西吃”,父亲总是笑嘻嘻地把筷子收回来。但下次炖另外半只时,父亲的碗中总会多出半碗肉。

那时的楚晚最幸福。

父亲去世后,母亲依然坚持着每周给楚晚炖鸡汤的习惯。但与以往不同的是,曾经那些楚晚不爱吃的鸡爪和鸡头,出现在了母亲碗里,再也没有人一边抱怨着“当归味道大”,一边把筷子伸进楚晚的汤碗中偷肉吃了。

林叔叔下班回来后,晚餐总算开始了。

林月桢喝完一大碗鸡汤,已经有七成饱,吃不下饭,只从盘子中夹青菜吃。张茹给林叔叔和楚晚各盛了一碗汤,两人碗中各有一只鸡腿,而张茹碗中是万年不变的鸡爪和鸡头。

“小月,你要谢谢张阿姨,爸爸可炖不来那么好喝的鸡汤。”林叔叔喝了一口汤,把碗里的鸡腿夹到妻子碗里,感叹了一声,“不过,这当归味真浓啊。”

“当归补气血,女孩子喝了好。”张茹笑道,眼睛却因为那只鸡腿闪烁起异样的光。

楚晚喝了汤,没吃多少东西,便借口赶着回学校上晚自习,上楼回房间了。

关门之前,她往楼下看了一眼,餐桌前的母亲与林叔叔有说有笑,林月桢坐在一旁玩手机,林叔叔不时往母亲碗里夹菜。

楚晚心里酸溜溜的。她收拾好书包后又下了楼,出门之前,楚晚站在门口说:“我去上晚自习了。”

电视里正演着的古装剧正值高潮部分,激烈的对白淹没了她的声音,没有人听到她说话。

楚晚合上门,将热闹的喧嚣声一并隔绝在屋内。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遗忘在了角落里。

02

整个晚自习,楚晚都无精打采的,沮丧得很,气压低得连苏雁梨都不敢跟她搭话。

下晚自习后,楚晚和苏雁梨一起走出校门。尽管已经是晚上十点,学校门口却依然灯火通明,停着各种颜色的小车,都是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

“我先走啦,明天见!”苏雁梨冲她挥手,然后蹦蹦跳跳地跑向她家的小车。

“明天见。”

楚晚紧了紧书包背带,正打算往公交站牌走去,停在不远处的一辆小车却突然鸣笛。

她下意识地朝着鸣笛的汽车望去,发现林叔叔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冲她用力挥手。

楚晚惊讶极了,一路小跑过去:“叔叔,你怎么来了?”

“小月说最近学校附近出现了一伙流氓,专门抢劫晚自习放学回家的学生。你妈不放心,我就过来接你了。”林叔叔笑着打开车门锁,“快上车吧。”

“好。”楚晚拉开车门坐上去。

林叔叔发动车子:“肚子饿吗,叔叔带你去吃宵夜吧。”

“嗯?不……”

楚晚正想谢绝,林叔叔却先一步说:“我知道有一个味道不错的宵夜摊,是一对外地老夫妻摆的,我以前晚上应酬完经常去他们那里吃点东西填肚子,正好带你去尝尝。”

她肚子恰好咕噜噜地响了起来,晚饭确实没有吃饱。楚晚不再拒绝,点头说:“好。”

宵夜摊就在离家不远的街边,楚晚下晚自习坐公交车回家时都会路过,但她从来没有注意过。林叔叔把车停在一边,楚晚跟着他下了车。

这是一家卖麻辣烫和烧烤的小摊,店主夫妇是一对年过半百的老夫妻,老爷爷站在烧烤架前熟练地翻弄着吱吱冒烟的烤串,而老奶奶则在咕嘟咕嘟冒热气的煮锅前为客人挑选麻辣烫。

摊位上已经有不少人坐着吃东西了,暖黄色的路灯映着夜色,一切看起来暖意融融。

“老爷子,又来啦。”林叔叔跟老爷爷打招呼,看样子确实是熟客。

“来啦?先坐会儿,今天吃什么串?”老爷爷一边翻着肉串,一边跟他唠嗑,瞧见跟在林叔叔身后的楚晚,笑了起来,“哟,这位是?”

“我女儿。”林叔叔找了一张没人坐的桌子,拉出矮凳,“晚晚,来这边坐。”

“你之前不是说你女儿爱干净,从来不吃路边摊吗?”连老奶奶也抬起头,笑着看楚晚,“今天怎么突然愿意吃了?”

“嗨,我家俩孩子,这个是老大。爱干净那个是老二,她挑剔得很,不懂美食。”林叔叔笑着拍拍楚晚,示意她去挑喜欢吃的东西,“晚晚,去看看想吃什么?”

楚晚走到摊前,眯着眼睛看招牌,突然发现老奶奶正笑着瞧她,连忙说:“我要一份馄饨。”

“小碗还是大碗?”

“小碗就好了。”

“好。”老奶奶在装着现包馄饨的大铁屉里数出一些馄饨,扔进沸腾的汤水中,又问了一句:“小姑娘,要不要尝尝我们家的肉丸?很好吃哦。”

楚晚转头去看林叔叔。

林叔叔也注意着这边,见她回头,便冲她喊:“想吃就加吧,加十份都可以!”

“别听你爸瞎说,一份小肉丸就有六个,你吃一份就够了。”老奶奶笑眯眯地说。

楚晚也冲她笑:“那给我加一份吧。”

坐了一会儿,煮熟的馄饨便被端上来了。一只蓝色的瓷碗中盛着满满的馄饨和肉丸,点缀着零星的葱花和两片翠绿的青菜。楚晚拿着汤勺,舀了一个肉丸放进嘴里,肉丸口感细腻筋道,越嚼越香。

“好吃吧?”林叔叔在一旁看她。

楚晚点点头,这才发现林叔叔什么也没点:“叔叔,你不吃吗?”

“叔叔不饿,我是怕你上晚自习太辛苦,所以才带你来吃的。”说着他又想起了些什么,立刻叮嘱,“别吃太撑,你妈煮了燕窝粥,回去要是喝不下,我俩都得挨训。”

“好。”

楚晚喝了一口汤,凝神望着漂浮在碗里的葱花,思绪飘到了从前。

记忆中,与父亲一起在外面吃饭的次数不多。

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母亲有事外出了,交代楚晚中午放学后去父亲工作的地方找他一块吃午饭。

那时父亲还在干着快递员的工作,他工作的地方是一个小网点。在此之前,楚晚一直以为父亲的工作仅仅是开着小三轮送快递而已。

后来她才知道,每天分拨中心会派货车运送货物过来,除了送快递,父亲每天还需要把货车上的快递卸下来,一件件用马克笔标上收货人的手机尾号后再归类。

那天中午放学后,楚晚背着书包去了父亲工作的地方,那是一个用蓝色集装箱搭建起来的仓库,看起来单薄得摇摇欲坠。

走到门口时,正好碰到父亲的一个同事,楚晚乖巧地问候:“叔叔好。”

“来找你爸啊?”对方是和父亲同龄的中年人,因为整日在日晒雨淋中送快递,晒得面色黝黑,冲楚晚笑的时候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

他指了指某个角落:“他在那边。”

“谢谢叔叔。”楚晚点点头,朝着对方所指的方向一路走去。

仓库里没有空调,到处堆满了快递。空气不流通,闭塞的空间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楚晚还没待几分钟就已经开始出汗。

她走到那个角落,地上大大小小的快递箱堆得有大半个人那么高,纸箱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楚晚绕到快递箱后面,才发现有个穿着制服的人蹲在那儿,正借着微弱的光线,埋着头用黑色马克笔在快递箱上挨个写数字。

仓库里的温度实在太高,那个人不知道在那里蹲了多久,被汗水打湿的头发闪亮亮的,连后背的制服都被汗水浸湿了一大块。

等那个人抬起头来,楚晚才发现,那是她父亲。

“是晚晚啊。”父亲的脸上挂满了细密的汗珠,连皱纹里都浸着水渍。他冲楚晚抱歉地笑了笑,“再等爸爸一会儿啊,爸爸标记完这些就带你去吃饭。仓库里热,你到门口坐着去,那里凉快。”

“老楚,快点啊,弄完这批就能下班了。”一个同事远远冲父亲喊,“小姑娘,到门口来坐,门口凉快!”

“好嘞!”父亲大声应着,“马上就好!”

楚晚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等父亲,门外不时有凉爽的风掠过,确实比仓库里面舒服多了。她坐在小板凳上,看着父亲给剩下的包裹一个个标上数字,再把它们归类搬运到小三轮上。

有一个半人高的包裹实在太沉,父亲试了几次都没有把它抱起来,他无奈地扯着衣襟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先去整理别的包裹。

楚晚看着地上的包裹越来越少,想着父亲应该快做完工作了,便在心里盘算着稍后的午餐。

仓库里突然传出一声轰响,等她再回头看时,父亲已经摔坐在地上,身边躺着那个半人高的包裹。

“爸!”楚晚尖叫着站起身冲进仓库,父亲却马上翻身坐起来。他起身后的第一件事不是检查自己摔到了哪里,而是赶紧去看快递单上备注的物品信息。

当看到上面填写着“书本、行李”时,父亲脸上紧张的神色这才缓和下来,舒了一口气:“幸好不是易碎物品。”

两个同事赶过来,合力帮父亲将那个大包裹搬上车,其中一个人还不忘数落他:“下次这种大件自己搬不了就别逞能,如果摔坏了,客户是要投诉的!”

“是,是……”父亲脸上赔着难堪的笑容,没有做任何辩解。

只是在同事走远后,他才自言自语地咕哝了一句:“怎么会寄这么重的东西呢……”

楚晚想问父亲摔疼了吗,却如鲠在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父亲把剩余的小件包裹整理好后,脱下了制服外套,擦了擦汗,来到楚晚身边,笑着问:“肚子饿了吧?走,爸带你去吃饭。”

那一天吃午饭时,父亲把楚晚带到了附近一家连锁的餐饮店。

楚晚望着菜单上的价格咂舌,最后挑来选去,犹犹豫豫地选了最便宜的一个套餐:一份肉、一份汤、一份蔬菜、一份蒸蛋,还有一份米饭,一共三十四元。

“要两份还是一份?”收银员问。

“一份就行。”父亲说。

“还需要点别的什么吗?”

“不用了。”

“共计三十四元。”

楚晚看着父亲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对折的纸币,里面只有两张一百元的,剩余的都是零碎的散钱。他把钱递给收银员后,又仔细把剩下的钱对折起来,放进口袋里。

取餐的时候,父亲突然不见了。楚晚端着餐盘找了半天也没看到他,只好自己坐下来先吃。

吃到一半的时候,父亲回来了,她往嘴里塞了一口米饭,问:“爸,你刚才去哪儿了?你不吃吗?”

“我刚吃过了,你吃吧。”父亲在她对面坐下来,笑着指了指门外,“对面天桥下有一家卖盒饭的快餐店,十元一份,我每天中午都在那儿吃。”

楚晚愣住了:“为什么不吃这个?”

“爸爸随便吃点,填饱肚子就行啦。小孩子要吃好一点,吃饱了下午才有精神上课。”

楚晚没有说话,她埋下头,大口大口地把米饭塞进嘴里。

吃到最后,她指了指餐盘中一口都没动的蒸蛋,对父亲说:“爸,这个我吃不下了,你帮我吃吧。”

“再吃一点吧,别浪费。”父亲劝她。

“吃不下了。”楚晚摇头。

于是父亲拿过蒸蛋,拌着楚晚吃剩的小半碗米饭,三两口便吃干净了。

“这家连锁店的菜吃起来也不怎么样嘛,卖这么贵,和我平时吃的盒饭差不多。”离开的时候,父亲点评道。

当时她是没有哭的,只是鼻子眼睛都酸溜溜的,像是刚剥完一颗洋葱一样。

可是,为什么她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场景,却又那么难过呢?

03

次日早上,楚晚懒得走路,来到学校后到共享单车停放点借车,准备骑车去上课。

没想到,在那里,她碰见了正在扫码开车锁的裴瑾睿。

“早啊。”裴瑾睿倒没有觉得尴尬,反而笑着冲她打招呼。

“早……”楚晚默默低头扫码。

“要一起去教学楼吗?”男生发出了邀请。

“不用了吧,你先去吧。”楚晚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裴瑾睿丝毫不意外:“好,那我先走了,别迟到了。”

等他骑上单车走远了,楚晚这才跨上单车,慢悠悠地骑了起来。

刚上路,楚晚就在校道上遇见了苏雁梨。

苏雁梨冲她挥舞双臂:“喂,载我一程啊!”

“这车哪有后座啊。”联想到上次裴瑾睿载自己的事情,楚晚有些无奈。

她停下车,看了看手机,离上课还有十分钟,应该还来得及。

于是,楚晚决定还掉单车,和苏雁梨一起步行到教学楼。

楚晚还车的时候,苏雁梨站在她身后说:“其实可以坐到车篮里的。”

“就你这吨位,车篮还不得断掉。”楚晚吐槽,“你当它是摇篮吗?你放过车篮吧。”

“再不济还能坐到保险杠上啊。”苏雁梨不死心。

楚晚边锁车边说:“你可别提了啊,上次我在学校里迷路差点迟到,裴瑾睿载我去教学楼,期间被警卫狂追,我的屁股差点就被保险杠硌残废了。”

话说出口,楚晚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但苏雁梨已经先一步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哈!你不是吧?原来你俩还有这种交情?”

楚晚尴尬了,迅速缄默。她还完车,转身时突然看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一旁的林月桢,顿时更尴尬。

她抬手做口型还没出声,旁边的苏雁梨继续爆笑:“楚晚,你的桃花运真旺啊!那么帅的男生骑车载你,屁股被硌掉一半也值得了!”

场面更僵硬了。

楚晚无法解释,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听起的林月桢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路过,扫码,开锁,上车,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然后头也不回地骑车走了。

楚晚意识到她可能误会了些什么,却又百口莫辩,眼睁睁地看着林月桢离去的背影。

苏雁梨看见楚晚情绪不对,以为她正在为骑车载人的事情感到难堪,转而安慰:“放心啦,我不会讲出去的!”

楚晚在心里叹了口气,问苏雁梨:“如果你忽然有了个弟弟,但他不喜欢你怎么办?”

楚晚的问题莫名其妙,苏雁梨的回答也乱七八糟:“揍他一顿。”

楚晚觉得这是个毫无参考价值的回答。

晚上回到家,家里的氛围依旧有点尴尬,但林月桢还是配合着“不要告诉我妈”这句话,在大人面前和楚晚相处得“不错”,虽然没有亲生姐妹那么亲昵,却也客客气气。

其实两个女孩心里都清楚,在大人背后,她们彼此之间是标准的舍友关系。

也就只能这样了吧,不能再强求了。

04

一上午的课耗得苏雁梨身心俱疲,放学的铃声刚响起,她便拖着楚晚往外冲:“快走快走!再不吃饭我就要因为低血糖而昏倒在教室里了!”

楚晚连桌面都还没来得及收拾,就被拽离了座位:“哎哎,我还没收课本呢。”

路过讲台的时候,正在收拾东西的班主任杨建新突然对她们说了一句:“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嗯?”班主任的话成功让急急忙忙往外冲的苏雁梨止住了脚步,疑惑地转头看他。

“哎哟!”来不及刹车的楚晚一头撞到苏雁梨身上。

“今天食堂在杀猪,我怕你出事。”班主任关切地说。

教室里还没走的同学纷纷哄笑起来,楚晚也忍不住一边揉着鼻子一边笑。

苏雁梨听懂了杨建新的弦外之音,气鼓鼓地拉着楚晚继续往食堂跑。

今天食堂二楼的川菜窗口做了水煮鱼片,刚一靠近,浓烈鲜香的味道就把楚晚的口水勾了出来,本来不怎么饿的肚子也“咕咕”地响了起来,她立刻上前排队。

苏雁梨捧着一碗红烧肉占了座,远远冲楚晚招手。等楚晚示意看清了座位在哪儿后,她又迅速挤入了买糖醋排骨的队伍里。

楚晚打好了饭,发现苏雁梨仍然在人海中苦苦奋斗,便先去到苏雁梨提前占好的座位。

白嫩的水煮鱼片浸在浓郁的汤汁里,上面覆满了红艳艳的辣椒,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楚晚没忍住,先吃了两片,却被辣椒呛到了:“咳咳咳——”

糟糕,她没有带水!

从喉管涌上来的瘙痒和焚烧感呛得楚晚鼻涕眼泪都一起出来了,她又是拼命吸气,又是不停捶胸口。慌乱中,透过眼泪,她看到对面摆着一碗银耳莲子粥。

苏雁梨居然打了粥!太好了!

楚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拿过那碗粥,一股脑儿灌了下去。

粥是冰镇过的,滑过食道后,挠心挠肺的灼烧感立刻减轻了大半。

楚晚咕嘟咕嘟把粥喝完,这才放下碗,一边喘着气,一边擦了擦嘴,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傻笑。

然而,她突然看到了端着餐盘不知在旁边站了多久,正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的裴瑾睿。

“干吗,这里有人坐了。”联想到那天中午的尴尬场景,楚晚面色不善。再一想到他可能把自己刚才的窘态都看进眼里,楚晚的心情就更差了。

“你是说,你坐这里吗?”裴瑾睿更惊讶了。

“不然呢?”

“你坐这里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裴瑾睿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他指了指楚晚手中的汤碗,“你喝的,好像是我的粥。”

楚晚呛了一下,差点把刚才喝下的粥和鱼片一起吐出来。对面明明是苏雁梨刚才打好的红烧肉啊!

“楚晚!”旁边突然传来苏雁梨的声音。

楚晚立刻转过头,发现苏雁梨站在旁边的餐桌边,端着餐盘,同样一脸震惊地看着她。桌面上,摆着一碗一模一样的红烧肉。

难道……

认错桌子了?

楚晚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裴瑾睿,你傻站着干吗?”这时,裴瑾睿的好友夏收突然端着餐盘出现,然而诡异又尴尬的气氛让他愣了一下。

夏收环顾四周一圈,目光落在空空如也的粥碗上,疑惑的表情转变为了然,随即露出了幸灾乐祸的坏笑:“我刚才就跟你说了,不要两个人同时去加餐,食堂大妈会把你的碗收走的——不过,校草毕竟还是校草,别人的碗引来的是大妈,裴校草的碗引来的是妹子,在下真是佩服,佩服。”

楚晚更难堪了。

“夏收,别瞎说。”还好裴瑾睿没有跟着落井下石,反倒是帮她解了围。

楚晚站了起来:“这个粥,我重新给你买一碗吧。”

“没关系,一碗粥罢了。”裴瑾睿的善解人意此刻在楚晚眼中却越发可恶。

夏收从裴瑾睿身后探出脑袋:“裴校草都发话了,妹子,坐下来跟我们一起共享快乐美妙的午餐时间吧。”

楚晚立刻端着餐盘“噌”地蹿到了隔壁桌:“我下次还你!”

“哎,妹子别走啊!一起吃吧!”夏收试图挽留。

裴瑾睿没忍住笑,把手中的餐盘放到桌上,转头对夏收说:“赶紧吃你的吧,把人家都吓跑了。”

一顿饭,楚晚吃得飞快,恨不得把餐盘里的食物往嘴里一倒就马上走人。

“慢些吃,一会儿要是再呛着,我可来不及给你买银耳莲子粥啊。”苏雁梨一脸关切地揶揄。

“……”楚晚拽过苏雁梨的餐盘就要往里吐,吓得苏雁梨连连喊“我错了”。

“秋游快到了啊老裴,祈祷我抽中初中部的妹子吧!”夏收吃了一口水煮鱼片,一脸陶醉地感叹。

“对了,楚晚,你是转学来的,应该还不知道吧?”苏雁梨显然也把男生们的对话听了进去,立刻为楚晚科普,“我们学校每年都会搞一次大型秋游,美其名曰‘促进师生间的情感交流’。”

“有多大型?全校性的吗?”这事楚晚还真不知道,最近也没有听班上同学提。

“这就是秋游吸引猥琐男的一大特点。”苏雁梨说着瞥了旁边一脸陶醉的夏收一眼,“出游队伍是抽签决定的,初中部和高中部一起抽,一般是八九个人一个小组。全校学生共分为三批队伍,依次岔开时间出游。也就是说,跟你一组的同伴,不一定是你的同班同学,还有可能是高三的学长学姐,或者是初中的学弟学妹。”

呃……

随机性那么大的话,会不会抽到一些奇怪的人?

楚晚突然产生了奇异的不妙感。

05

秋游通知公告和小组分配名单提前两周就出来了,楚晚用手机登录官网看了看,这次秋游的主题是郊外宿营,地点定在郊区山上的村落,时长一天一夜。

她看了一眼时间安排表,大概是头天上午在村外的素质拓展活动基地进行小组破冰游戏,中午则搭建帐篷,自备午餐,下午自由活动,晚上进行烧烤和其他活动,第二天上午启程返校。

感觉很有意思嘛。

她往下翻了翻小组名单,在第一批出游队伍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顺势看了一下小组成员:苏雁梨、王橙橙、夏收、陈迪昊,呃……

还有三个让她猝不及防的名字——

林月桢、温宁远、裴瑾睿。

到底是什么样的运气才能分到这个小组啊!

楚晚在心里无声呐喊。

现在她一点也不觉得有趣了。这三个人全都是目前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林月桢——自从上次画室争执之后,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更尴尬了,楚晚在家里都是躲着她走的。

裴瑾睿——被他撞到尴尬场面的次数有点多,楚晚打心眼里抵触与他接触。

温宁远——尽管他终日阳光灿烂的模样让楚晚忍不住向往,想要靠近,可上次林月桢的一番激烈言辞让她心里产生了微妙的自卑感,只想暂时远离温宁远。

这下可好了,三座大佛全凑一块了……

“楚晚,我们一组哎!”相比之下一旁的苏雁梨兴致高涨,她并不懂得楚晚此时内心的挣扎,“温宁远!裴瑾睿!哇,这是什么神仙组合啊!”

楚晚捂着脸,生无可恋地倒在了课桌上。

大概是因为公布了秋游分组名单,各个小组的成员们在课间相互奔走联系,校园里忽然变得异常热闹起来,到处都充满了浮躁和兴奋的气息。

课间,楚晚用课本盖住脑袋,倒在课桌上装死尸。苏雁梨从抽屉里掏出面包,“唰”地撕开包装就往嘴里塞。

就在这时,一个同班女生站在门口传话:“苏雁梨!楚晚!有人找!”

楚晚茫然地抬起头,跟同样茫然的苏雁梨对视了一眼。

谁会同时找她们俩?

来到教室门口,楚晚这才看到站在外面的裴瑾睿,顿时尴尬得坐立难安,悄咪咪地移到了苏雁梨身后。

“哟,是你啊!”苏雁梨没有注意到楚晚的小动作,大大咧咧地跟裴瑾睿打招呼,“怎么啦?”

“是这样,秋游小组的名单出来了,我们是一组的。”裴瑾睿注意到了躲在她身后的楚晚,忍俊不禁,笑着晃了晃手中的手机,“我建了一个微信群,想把大家都拉进去,方便联系。你们教室离得最近,我就先过来找你们了。”

“哦,你动作真快!”苏雁梨一边感叹着,一边掏出手机,“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我扫你吧。”

两个人很快就互相添加了好友,这时苏雁梨才意识到楚晚一直没说话,她回过头对楚晚说:“你也让他扫一下你的二维码呗。”

楚晚瑟缩了一下:“我……我就不用了吧,怪麻烦的。裴瑾睿把你拉进群以后,你再邀请我进群就好啦。”

她并不想跟裴瑾睿交换联系方式,甚至有些抗拒跟他往来。

她的理由义正词严,头脑简单的苏雁梨也没有多想:“也行啊,没问题。”

楚晚悄悄看了裴瑾睿一眼,发现对方竟然也在看她。

视线相遇的那一刻,楚晚有些尴尬,又默默地垂下头假装看手机。

“好,那我先走了,拜拜。”裴瑾睿倒没说什么,只是笑着冲她们点点头。

回到座位上,楚晚发现苏雁梨把她拉进了一个名叫“秋游”的微信群里。群里有四个人,除了她们俩和裴瑾睿,夏收也已经在里面了。

苏雁梨先发了一条消息:哈喽,我是苏雁梨。

楚晚发了一个笑脸,默默地把群昵称改成了自己的名字。

夏收:欢迎妹子们!欢迎欢迎!

裴瑾睿:@夏收,还有其他同学没有加进来,一会儿我们分开行动。

夏收:好!那么我来负责联系初中部的学妹们吧!

裴瑾睿:好。

于是等下晚自习回家后,楚晚再打开微信群,群名显示的“秋游(4)”已经变成了“秋游(8)”,人已经全都齐了。

裴瑾睿:@全体成员,大家都到齐了,我们现在来讨论一下秋游事项吧。

夏收:先定个组长吧?

温宁远:我!我组长!

看到温宁远发消息,楚晚的心突然一跳。她点进温宁远的资料看,他的微信昵称是一个大写字母“N”,头像是一个动漫人物,头像的笑容和他一样爽朗。

“N”是“宁”的意思吧?

楚晚默默地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添加到通讯录”,指尖在屏幕上短短停留了片刻,随后又退回了聊天框。

群里热闹起来,来福一个“且慢”的表情包迅速跟上。

来福:你当组长,全组吃炭。

“来福”原名陈迪昊,是温宁远的室友兼同班同学,也是“温公子每日速报”的“主持人”,他们宿舍被同班同学封为“狗舍”,由旺财、来福、大黄和二狗四人组成。绰号被喊惯了,他连微信昵称都标着“来福”。

林月桢:反对票+1。

裴瑾睿:?

夏收:?

裴瑾睿和夏收都发了一串问号,楚晚也跟着好奇起来。

来福:感受美好吧。

紧接着,他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中,一块炭静卧在沙坑里,旁边温宁远的笑容如同智障。

来福:去年秋游他非要做“叫花鸡”,结果就是这玩意了。那天晚上我们组的东西根本不够吃,只好到别组蹭。

林月桢:我就是那个不幸的“别组”组长。

来福:前年也是,好端端的河边采风,人突然就不见了。老师准备报警的时候,这家伙躺在竹筏上,漂过来了。

苏雁梨:哦,我想起来了,当时校园贴吧里那位“水上漂”的高一学长。

来福:对头,他跑到上游坐竹筏,结果睡着了,顺着河漂了下来。

来福用一个“即使你傻但爸爸还是爱你”的表情总结自己的心情。

一时间哈哈哈的表情包满天飞翔,林月桢都忍不住发了一个“噗”。

温宁远:那是海边!没有泥土才用沙子的!竹筏多浪漫!这次郊外到处都有泥,我保证,“温氏叫花鸡”一定能成。

尽管温宁远极力辩解,然而除了楚晚以外,并没有人赞同他。

楚晚:我只是怕没人理你,你想不开。

在温宁远极力夸赞楚晚的时候,楚晚诚挚地解释道。

被认为更靠谱些的裴瑾睿在七嘴八舌中被推选成了组长,他开始列举野营要用到的器材。

夏收发了一个“掀桌”的表情:急什么,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啊,自拍啊,自拍呢?

今天夏收去初中部联系人的时候,同一个班的王橙橙和林月桢都恰好不在,害他白跑了一趟。下午裴瑾睿又去了一趟,这才找到人。

夏收没能亲眼看见妹子,心里很是遗憾,所以他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怂恿妹子爆照的机会。

在彼此做完自我介绍后,王橙橙竟然真的听话地爆照了。

从照片上看,她剪着厚厚的齐刘海,梳着马尾辫,相貌普通,脸上畏缩的笑容看起来不太自信,神态与气质看起来跟其他富裕家庭的学生还是有一些差别的。

有了第一个爆照的人,夏收开始怂恿其他妹子也发。

苏雁梨很干脆地发了一张紧握的拳头照。

苏雁梨:看我的拳头!

虽然没有人怂恿,但温宁远也积极参与了爆照,迅速发来一张照片。目测照片是他人帮忙拍摄的,光线很好,还加了特效,照片上的温宁远看起来笑得很灿烂。

林月桢:啧,这不是上次我帮你拍的那张吗?你居然还自己加了滤镜,辣眼睛。

原本笑得很开心的楚晚看到林月桢这句话,愣了一下,心情又低落起来。

原来这张照片是林月桢帮温宁远拍的啊。

他们的关系真的很好吧?

看热闹的来福混入爆照队伍,发了一张要睡不睡的脸部自拍,怒斥温宁远为“滤镜鬼才”。

温宁远迅速反击,两人话题逐渐偏离,甚至忘记了妹子的爆照。微信群很快变成了他们争论的场地,讨论的内容从“滤镜下的人真不真实”偏离到“照片里的人都不是真实的人”的玄学领域。

夏收:还有妹子没爆照啊,学妹爆个照呗。@林月桢。

温宁远:我帮你爆啊学妹!我这儿好多你的照片!@林月桢。

苏雁梨:孩子们,十一点了,睡觉吧。

来福:等等,你还没说清楚你用的是什么相机——@温宁远。

林月桢:睡觉+1。

裴瑾睿:那么我们暂定周日集合,去商场实地看看要准备什么,具体事宜会提前通知。

混乱的场面终于被终结了,沸腾的群聊也安静下来。

但是直到睡觉以前,楚晚都没能鼓起勇气添加温宁远为好友,反而来福和夏收都给她发了添加好友申请。

太沮丧了。

06

周日下午,按照原定计划,众人集合于商场门口,来福有事没来。

为了避免一块出门的尴尬,楚晚磨蹭了好一会儿,等林月桢先出门,她才慢吞吞地赶去。

很有默契似的,林月桢也没说什么,似乎认同了这种“假装陌生人”的相处方式,就像每天各自上学一样。

小团体里除了一部分人原先认识,还有一些是初次见面的。

王橙橙一来就紧紧缩在林月桢身旁,她和照片里一样,缩手缩脚,神色惶恐,好像很没有安全感似的。

夏收看到林月桢后眼睛都直了,掏出手机想要单独加好友。

楚晚想起“水煮鱼片”,嫌弃地阻止了:“放过初中生吧。”

其实根本用不着楚晚阻止,林月桢一如往常般高冷,没有搭理夏收。

大家坐在门口讨论了一下做什么、吃什么,七嘴八舌天马行空什么菜都有,但是说到怎么做的时候,基本上就哑火了。

“你们这些人……之前的秋游是怎么活下来的?”楚晚嘴角抽搐。

裴瑾睿说:“靠颜值。”

来福:“靠智慧。”他已经决定成箱购买压缩饼干,以防万一了。

温宁远说:“靠坚韧不拔的性格。”来福插嘴:“就是厚脸皮——”东蹭一点西蹭一点,靠百家饭养活。

夏收指指裴瑾睿:“靠朋友。”只要紧跟裴瑾睿,肯定会有不少女生端着盘子献殷勤。

楚晚扶额。

这些人居然这么不靠谱……

“大家放心,这次我预备购买二十包压缩饼干和二十包方便面,绝对不会让大家挨饿。”来福信誓旦旦。

苏雁梨挤出一个万分抗拒的表情:“去郊游还吃泡面……”

“这样吧,大家先进超市,分头寻找灵感。”

在裴瑾睿总结性的建议下,众人分散去商场超市找灵感。

选菜的时候,楚晚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在果蔬货架前,裴瑾睿拿着西葫芦、黄瓜和小南瓜,犹豫不决,似乎难以分辨。从他身后路过的楚晚遇到了自己的强项,暂时忘记了尴尬,上前教他如何分辨这三种瓜类,并表示葫芦一般超市里是没有的。

学会一项新技能的裴瑾睿若有所思,掏出手机记下笔记。

在冰柜前,温宁远选了昂贵的进口牛肉,楚晚选了打折的牛肉,并告诉温宁远口味基本没有什么区别。

“这价格差了不少啊,你怎么会知道的?”温宁远惊叹不已。

“略懂烹饪。”楚晚含蓄。其实经常去菜市场或者超市买菜的人都会懂一些的,不过这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

夏收像只跟屁虫一样跟在林月桢和王橙橙身后,一路上叭叭叭叭地科普各种酱汁的做法和讲究之处,似乎想要表现一番。

最后林月桢实在是不耐烦了,直截了当地表示自己讨厌重口味的酱料。

苏雁梨莫名失踪,再出现时,她手里提着一个小型煤气灶,并表示秋游时可以用。

楚晚:“你快放弃吧……带这个还得带煤气罐,学校不会让你带这种东西上车的。”

在超市进行了实地考察后,大家在群里纷纷发出自己想吃的食物,随后由裴瑾睿一一整理成excel表格。

缺席的来福不忘在群里刷存在感。

来福:我家餐厅后厨有的是食材啊!想吃什么告诉我!海参?鹿茸?娃娃鱼?

楚晚:……

来福:啊,要不我带上一个厨子跟队吧?

众人:……

温宁远:不是自己做的食物没有灵魂,我们不吃没有灵魂的躯壳。

楚晚笑喷。

07

没过两天,开学后第一次月考的成绩出来了。

投屏里,杨建新拖动着班级的成绩单。

自己在哪里呢?楚晚盯着一个个缓慢移动的名字。

排在第一的是副班长之一的女生,楚晚在开学的时候就记住了她的名字。她在发放完课本的那天早上和苏雁梨一起给楚晚介绍班里的人,人太多,楚晚听得头晕,副班长不介意:“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的,学习上的问题也可以啦,我成绩还算不错啦。”

她说话的腔调很官方,楚晚觉得她只是客套一下,有问题先问苏雁梨,倒是没有去找过她。

现在看来至少那句“还算不错啦”是相当真实的。

滚动条慢慢往下走,看着上面的名字,楚晚一一回想这些名字对应的面庞。

有些对得上,有些还是记不清脸——楚晚和他们确实没什么接触。

说到贵族学校,楚晚确实脑补过平民转学受到欺凌的桥段,但是实际没有那么夸张。

一是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学习、社团,还要参加学校大大小小的活动,要忙的事情很多,没那么多闲心;二是家境好的同学们一般教育也不错,没有动不动就排挤别人的糟糕素养。是有一些傲的,但人家顶多就是平常不和你玩儿,该小组交流时小组交流,该参加班级活动时也有配合。

不过自己的名字在哪里呢?

楚晚有些迟钝地在名单上来回搜索着,终于在班主任把成绩单拖到最后时,在倒数五名里发现自己的名字。

心里虽然有些吃惊,但其实也属于意料之中的事情。因为在月考后老师就讲解了题目,但是大家哀号得也挺厉害的,所以楚晚一直抱有侥幸心理。

可真正看到排名以后,楚晚整个鼻腔都灌满了酸涩。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在这里让楚晚体会得更深刻了些。

果不其然,课间,楚晚分别被杨建新和英语老师找到办公室谈话了。

英语老师用红笔在楚晚的试卷上点来点去:“我很理解你的问题,但是别的同学都能听懂,你怎么听不懂呢?”

那就是你没有理解我的问题,楚晚在心里默默地想。

英语老师据说是一个985学校毕业的硕士生,她声音很清亮,语速飞快,一整节课说的中文常常不超过六句。她拿着楚晚的答题卡,指着试卷又是一顿噼里啪啦的讲解,然后眼睛明亮地看着楚晚:“这样就更明白了吧?”

楚晚心情复杂地看着她,点了点头。英语老师的眼神很期待,楚晚的“不明白”被她的眼神杀死在喉咙里。

晚上回家吃饭,家长问起这次月考的情况,林月桢边吃边说:“无功无过吧,没什么长进。”

楚晚的心里突然亮起一簇小火苗:啊,原来林月桢也没有考好吗?

然而,补刀很快来了:“这次还是年级第三名。”

“……”楚晚默默埋下头吃饭,假装自己不存在。

班级倒数第五和年级第三名,这个差距,已经被甩开十万八千里远了。

更难堪的是,随后张茹问起了楚晚的考试情况。楚晚尴尬极了,吞吞吐吐地回答:“我……我考得不太好,智才的课程很难,我现在有些跟不上,尤其是英语……”

张茹想询问得更仔细些,然而林叔叔很快出来打圆场:“智才中学的课程一向难度很大,我朋友的小孩也在智才读高中,说是高一就上完了高二的课,高二就上完了高三的课。晚晚才转学没多久,肯定会不适应的。”

楚晚感激地看了林叔叔一眼。

随后神补刀又来了:“不过没关系,小月英语还不错,可以让小月帮助晚晚。”

林月桢比较配合地点了点头。

然而饭后回到楼上,楚晚拿着课本在林月桢房间门口徘徊了很久,也没能鼓起勇气敲门。

反而出来喝水的林月桢先开了门。

看到站在门口面色尴尬的楚晚,林月桢丝毫不觉得奇怪。她靠在门边,语气平平淡淡:“我实话实说,你别介意,当然介意也没关系。智才的英语课程向来与国际接轨,需要长期积累,以你的基础估计听不懂我的讲解。与其找我学,你不如让我爸给你请个家教吧。”

虽然她说的都是事实,可怎么说出来的话都这么难听呢?

楚晚更加沮丧了。好不容易鼓起的一点勇气,也在林月桢的冷嘲热讽中灰飞烟灭。

她灰溜溜地拿着课本回了房间,打开手机,原本想看看秋游安排计划,没想到连群里都在讨论月考成绩。

夏收先晒了一张成绩单,得意扬扬地表示自己的成绩一路高歌猛进,打入年级前十。

苏雁梨:别装了,你这是裴瑾睿的成绩单吧。

夏收:这也能看出来?

来福:嘁,我才不像你们这些人呢,考前一个二个都说没复习、不会写,成绩出来后个个金榜题名。

苏雁梨:哦,那你考了几分?

来福:什么几分?虽然我是倒数,但我也是有尊严的!二三十来分总是有的!

楚晚:来福学长是个狠人。

来福:楚晚考得怎么样?

楚晚:和你一样班级吊车尾……

虽然发的文字强颜欢笑,可实际上楚晚却难过得要死。

群里的气氛突然有些尴尬。

不一会儿,大家纷纷安慰起楚晚来。

苏雁梨:嗨呀!楚晚才刚转学来没几天,暂时跟不上是很正常的啊!来福那种就算了,救不回来了。

温宁远:跟来福比,他可就惨了,毕竟他没有任何过人之处。

来福:别难过,一次月考证明不了什么,等你像我一样次次月考都这样,就会领悟人生真谛,从此成佛。

林月桢:加油哦。

裴瑾睿:……

裴瑾睿:我说一下秋游……

08

然而楚晚继续保持持续性低落的情绪,甚至对秋游也提不起兴趣,像一棵被冰雪打蔫的小白菜,无精打采的。

次日下午放学出校门时,楚晚竟然发现了站在学校门口的小姑夫妇。她联想起上次的事情,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楚晚想躲着走,没想到却被眼尖的小姑发现了。她一个箭步冲上来,紧紧拽住了楚晚的胳膊:“楚晚,我等了你好久!”

“小姑,你有什么事啊?跑来我学校干什么?”楚晚挣扎着想要甩开小姑的钳制,“有什么话好好说,别拽着我——”

小姑父也紧跟上来:“干什么?你们家诈骗,可把我们害惨了!你说我们干什么?”

简直就是瞎扯!

楚晚头都大了:“小姑父你不要乱说话!”

“什么乱说话?上次昊昊不就摔了你们几个破玩具吗?有必要勒索我们这么多钱吗?”小姑情绪激动,拽住楚晚的手越掐越用力,“你问问你妈,是不是想逼死我们?”

三个人站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拉拉扯扯,很快就引起了周围学生的注意。

得到关注的小姑夫妇仿佛戏精附体,演得更加生动起来,扯着楚晚对周围学生大声嚷嚷:“各位智才中学的学生家长,你们可看好了啊,这个女孩子叫楚晚,她和她妈欠钱不还,欺诈骗钱,把我们家害惨了!”

“你们不要乱喊——”

然而小姑父洪亮的音量盖住了楚晚的辩解:“还有钱上贵族学校,也不想想你们这钱是从哪儿来的!真不要脸——”

“你爸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小孩!他死得早,你妈没教好你啊!我哥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有人停下来驻足观望,却不敢轻易上前阻拦。

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着急、羞愤和难堪的情绪瞬间混杂着涌上楚晚的头顶。她像断了线的木偶,被小姑和姑父扯来扯去。

就在这时,无助的楚晚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那是——

温宁远。

他一脸迷惑地站在人群中,脸上的表情懵懵懂懂的,显然是被争执声吸引来的。

楚晚脑中最后一根紧绷的弦终于断掉,眼泪瞬间汹涌而出。

她用力地甩开小姑的手,冲到校门口的警卫室,一路上与不少人擦身而过,那些学生像躲避瘟疫似的躲得远远的。

楚晚一只手胡乱擦着脸,另一只手死死抓住警卫的衣袖,难以控制的哭声从紧咬的牙缝中漏出来:“叔叔,他们是疯子,我不认识他们!”

小姑记住了楚晚的校牌,不依不饶地跟在她身后:“各位同学看好了啊,这就是高二(4)班的楚晚,她和她妈都是骗子,骗了我家好多钱——”

“同学,你别怕!”

刚才没来得及维护秩序的警卫大叔终于发挥了作用,拎着警棍把他们拦下来进行盘问。

身后有人在叫楚晚的名字,楚晚根本不敢面对这样的场景,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顾一切地冲进了学校。

太丢脸了。

太丢脸了!

怎么可以被温宁远遇见这样的场面……

回过神来的温宁远终于从人群中跑出来,叫着楚晚的名字。

然而女孩没有回应他,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越跑越快,一溜烟就消失了踪影。

路过警卫和那对仍然在撒泼的夫妇时,温宁远忍不住皱紧眉头。

“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她的小姑和姑父!”

“这个女孩子和她妈妈一样坏透了啊!我们没办法才找到学校来的!”

可这两个人明显看起来就不是善茬吧。

一路问下来,终于有人告诉他,看到一个女孩哭着跑进了综合楼。

温宁远从一楼开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寻找起来,此刻正值放学,学生们都去吃饭了,综合楼里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直到推开画室的门,温宁远这才发现角落的窗帘下有一个明显的人形轮廓,而帘子下的人正微弱地发抖。

温宁远迟疑片刻,反手轻轻关上门,上前一步。

他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停留片刻,随即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帘子,露出躲在窗帘下咬着牙,哭得满脸通红的女孩。

原本像盔甲一样保护着自己的窗帘突然被掀开,正伤心得入神的楚晚一惊,吓得睁着眼睛愣愣地看着对方。

“你——”没见过这种场面的温宁远也吓得不轻,拽着窗帘的手保持在半空中,尴尬得不知所措。

楚晚慌乱地往脸上乱抹,赶紧把泪水擦干净。对方忽然放下手,原本被掀起的帘子又垂落回女孩面前。

楚晚愣了片刻,大脑一片空白,盯着眼前的窗帘发呆。

就在这时,窗帘又被人小心地掀开了一个角,一只拿着纸巾的手伸了进来:“给,纸。”

温宁远没有拉开整个窗帘,巧妙地回避了楚晚狼狈的境地。

楚晚觉得自己心里有一块柔软的地方被看不见的手捏了一把,悲伤像洪水一样倾泻而出。

她没有接那包纸巾,而是把脸埋进双手中,颤抖着肩膀重新无声痛哭起来。

手中的纸巾迟迟不见有人接,察觉到异样的温宁远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担忧。他没有再贸然地掀开窗帘,而是隔着帘子小心地问道:“你怎么了?”

楚晚没有说话,眼泪透过指缝往外钻。

“发生什么事情了?”

“……”

“刚才那两个人为什么欺负你?”

“……”

“别害怕,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

“我可以进来吗?”

“不行。”

女孩终于带着浓浓的鼻音回答了他。

“那……给你这个?”他轻声问。

楚晚从指缝中望出去,温宁远从帘边伸进来一只手,手中躺着一颗奶糖。

“或许能让你心情好一些。”他在窗帘外解释着。

楚晚犹豫了一会儿,才放下捂着脸的手,小心地去触碰那颗奶糖。拿到奶糖的瞬间,她冰凉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温宁远热得发烫的手心,禁不住瑟缩了一下。

男生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害怕,轻声安慰道:“这个很好吃的。”

“……”

楚晚没说话,小心地剥开奶糖放入口中。温宁远没有骗她,奶糖入口即化,又香又甜的奶味在口中缓缓漫开。

窗帘外的温宁远凭借剥塑料糖纸的声音判断女孩吃了他的糖果,明白对方此刻的心情应该稍微舒缓下来了。他松了口气,稍微抬高了些声音:“好吃吧?我没骗你吧。”

“嗯。”窗帘后面传来女生瓮声瓮气的鼻音。

“给你这个。”他又递了一张纸巾进去。

这一次楚晚没有拒绝,她接过纸,有些难堪地擦了擦鼻涕眼泪。

温宁远不擅长安慰女孩,即便是从小就认识的林月桢也没在他面前哭过几次。他想起昨晚聊天时楚晚说起自己的成绩,决定先从这个角度入手进行安慰:“别伤心啦,昨天月考成绩出来,我感觉你心情不是很好。我们学校的课程是挺难的,你有什么不懂可以问我呀,我教你。”

楚晚点头:“嗯。”

温宁远:“……”

温宁远觉得自己好像聊了不该聊的话题。

“那,刚才那两个人……”他小心地试探,“他们说的不是真的吧?”

楚晚回答:“不是。”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你帮不了我。”

女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绝望。

温宁远忽然觉得这个女孩真的是单纯到傻。

他犹豫片刻,上前一步,隔着窗帘,轻轻抱住了女孩发抖的肩膀:“我愿意做你的垃圾桶,有什么让你不开心的垃圾情绪,你尽管倒到我这里好了。”

楚晚呆了呆,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她的大脑暂时停止了思考。

温宁远在做什么?

尽管隔着窗帘,她看不到温宁远此刻的表情,他的怀抱却像温暖的水,将她瑟缩的心脏寸寸浸泡在其中。

楚晚皱着脸,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又扑簌簌地往下落了。

她一句话也没说,把脸埋在双手中,从一开始的轻声啜泣到最后放声大哭,几乎把近段时间以来受到的所有委屈全都发泄出来了。

温宁远一只手隔着窗帘轻轻抱着她,另一只手一下一下安抚地拍着女孩急速起伏的后背:“没事,没事。”

楚晚哭了很久才发泄完。

温宁远松开她,拉开帘子,这一次楚晚没有再排斥,于是温宁远成功地看到了此刻的女孩。她的头发因为拉扯和急速奔跑变得有些凌乱,眼睛红通通的,没有一丝神采,脸上还挂着泪痕。

温宁远想拿纸巾给她擦脸,却发现他带的纸巾都被楚晚用完了,于是抬起手,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她的脸,然后又掏出了一颗奶糖:“给。”

原本低气压的楚晚被逗笑了:“你哪儿来这么多奶糖?”

“从来福那里勒索来的。啊,说到这个,他今天因为蛀牙太疼,请假补牙去了。”不等楚晚接过,温宁远边说边剥开糖纸,很自然地把糖果递到楚晚嘴边,“张嘴,啊。”

楚晚愣愣地张开嘴。

温宁远把奶糖塞进她嘴里。

甜蜜的味道在口中化开,盖住泪水苦涩的味道。

楚晚沉默地嚼着奶糖,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好想我爸呀。”

“啊?”

这回轮到温宁远蒙了。

09

发泄过后楚晚才意识到距离放学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被设置为静音的手机多了几个未接电话。这个点再回家吃晚饭也来不及了。

楚晚打电话回家,以“被老师留下讲题”的理由告知母亲,晚饭不回去吃了。

结束通话后,一旁的温宁远提议:“我们去吃粉丝排骨汤吧。”

“哎?好啊……”

心情恢复不少的楚晚没有理由拒绝。

离开画室后,到卫生间洗漱后的楚晚收拾好自己的狼狈模样,心里哀悼着,她在温宁远面前大概是彻底没有形象了吧。

接近校门口之前,楚晚仍然心有余悸,一直往温宁远身后躲。但小姑夫妇似乎早已经被警卫赶走了,校门口又恢复了正常的秩序,仿佛刚才的闹剧并没有发生过一样。

“别担心。”温宁远安慰她。

楚晚点点头。

粉丝店开在学校附近一条小巷子里,已经有很多年的历史了,生意火爆,温宁远和来福常来光顾。

到了店里,温宁远给楚晚推荐了他最爱吃的“麻辣粉丝排骨汤”。

楚晚坐在座位上等,温宁远在窗口前排队取餐。

不一会儿,他就端着托盘回来了,其中一个碗里赫然泡着三个丸子。楚晚原本以为那一碗是温宁远自己的,没想到他把那只碗端到了自己面前:“快快快,趁热吃。”

哭过之后确实精疲力竭,饥肠辘辘的楚晚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粉丝排骨汤非常辣,但也的确如温宁远所描述的一样美味。两个人吃得满头大汗的,互相指着对方笑,楚晚的心情也愉快了不少。

很自然而然地,她跟他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从父亲去世,到楚家人的刁难,母亲再婚,重组家庭的抵触,姐妹对比下的心理失衡,再到对父亲的思念……楚晚像是写日记一样,把这些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平平淡淡地说了出来。

这些事情楚晚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就连苏雁梨都不知道她和林月桢刻意隐瞒的家庭关系。

“怪不得你住在小月家,上次虽然隐隐约约猜到,但一直没敢确认。”温宁远的表情如释重负,“原来你真是她的姐姐。”

“她没有跟你说过吧?”

也是,林月桢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们的关系吧?

“只说过继母有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儿,再婚以后一家人会住在一起。但没有说过是谁,也没有说就在我们学校。”温宁远挠了挠头,“她那性格,她不说我也没敢问,没想到竟然是你。”

看来林月桢真的很排斥重组家庭的关系啊,竟然连温宁远都没有告诉。

自己在她眼里,应该是不值一提的人吧……

楚晚这么想着,突然又有点伤心。

这些,全都是她不愿被揭开的伤疤——可现在,她对温宁远坦白了。

幼年时的不幸和家庭的缺失让楚晚的性格变得拘束,一开始温宁远无忧无虑的单纯与快乐将她吸引过去,但那也仅限于单方面的陌生好感。

而现在,他的温暖让楚晚忘记了林月桢的警告,想要靠得更近一些。

有一点小心翼翼,有一点谨慎,楚晚试探着把自己被坚硬的伤疤层叠包裹的内心剥茧抽丝地展示给温宁远看,惶恐会让他感到嫌弃。

然而温宁远表现得像一个忠实的倾听者,这让她悄悄松了一口气,心里变得更温暖了些。

他一直出神地听着楚晚断断续续地叙述,袅袅升起的热气将他俊秀的脸变得模糊。

原来楚晚和林月桢的关系是这样的。

原来楚晚有过这样的经历。

尽管她口中复述的事情听起来波澜不惊,可温宁远也知道楚晚必定隐瞒了不少细节。

无论是幼年丧父的痛楚,重组家庭的尴尬,姐妹关系带来的失落,都是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到的心情吧。

他不免产生了奇妙的心疼感。

温宁远料想这或许是出于朋友之间的同情,但心里某块地方也确实突然变得柔软。

临走以前,温宁远摸了摸楚晚的后脑勺:“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都可以和我说。”

那天晚上,温宁远主动加了楚晚的微信。

楚晚捧着手机躺在床上,把温宁远的朋友圈翻了一遍又一遍。

温宁远是个话痨,几乎每天都要发动态,比如“今天上课不慎睡着,吃了老班一记粉笔头”,还配了一个“欺负你爸?”的熊猫表情包,还有什么“今天食堂二楼的酸辣粉辣得我灵魂出窍”“来福昨晚又梦游了,大半夜把我晃醒后非要抱着我的脚睡觉,拦都拦不住”,各式各样的表情包,让楚晚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真的好暖啊。

楚晚觉得自己和温宁远之间的关系,好像不再只靠着她单薄的“好感”来支撑了。

不再是刚开始萌生的好奇和新鲜感,她好像有点喜欢他。

现在,她似乎已经离温宁远稍微近了那么一些。

那么……还可以再近一些吗?

林叔叔和张茹第二天就知道了小姑夫妇去学校的事情,因为他们也去张茹开的美容院去闹了。

争执的时候,小姑不慎说漏了嘴:“楚晚也是你这个调调,不要脸得很!不愧是亲妈!”

张茹这才知道他们头一天到学校去闹了。

知道这件事的林叔叔非常生气,他带着人找上门,恶狠狠地威胁了小姑夫妇一通,这对夫妇这才灰溜溜地保证不会再去闹事。

面对受伤的大女儿,张茹和林叔叔都紧张得不行,想尽办法在饮食休息上对她进行弥补,安抚她受到的心灵创伤。每天又是炖汤又是蒸大闸蟹,把楚晚喂得满嘴流油。每晚睡前,张茹还端来草药水给楚晚泡脚,帮她按摩脑袋。

楚晚其实好哄得很,两只大闸蟹进肚后,心里就已经快乐得不行了,早就把那天的悲伤情绪抛到九霄云外。

不——楚晚想,也许都是温宁远的功劳,是温宁远心甘情愿地接收了她的负面情绪,让她终于把心中积郁已久的愤懑全都哭了出来。

全都说给了他听。

某次独处,林月桢偶然提到这件事:“你那都是些什么鬼亲戚,都让你趁早断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温宁远给的勇气,楚晚居然壮着胆子回怼了一句:“断了,满意了吗?”

可怼完楚晚心虚得差点认怂,因为这事明明是林叔叔出面解决的。

“哦。”林月桢诧异地挑了挑眉,也没说什么。

楚晚赶紧逃走。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