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父亲，对不起

尹敬亭终究在尹子羽怀里咽气了。

抱着大哥的还有余温的身体，尹子羽努力忍着不哭出声。

大哥的死亡本可以避免，结果是他自作聪明才害死了这个一直默默守护他的人。

他对三哥的情谊，大哥知道，但他选择了保全。

保全这份萌芽没多久却快速消亡的感情。

百里清和伸出手，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搭在尹子羽的肩膀上。

尹子羽收紧了胳膊，怀里的人再也不可能给他回应了。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没离开之前，不觉得对方有多么特别；可一旦分开，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像是有一根针埋在心里，不碰的时候毫无知觉，碰了就疼到抽搐。

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尹敬亭在尹家一直是安静但不可撼动的存在。

他之前出的任务多半是为了保护尹子羽的安危，必须提前将那些想对三弟打主意的人解决掉。剩下的则是探听对方的机密，或者找机会揪出来在几大国搅乱纷争的人。

这些事只能秘密进行，加上早些年他跟着父母南征北战，跟尹子羽接触的时间并不多。

但他对三弟的关心属于润物细无声，所做的事跟尹子衿差不多，只不过尹子衿的对三弟的帮助是直接的，而他是间接的，或者更多的是预判性的。

尹大哥身手矫捷，加上他又是木系法士，施展空间大，不同于尹浥尘那种有些咋呼的性格，他一直沉稳且可靠的，能将经过他手的事情解决的悄无声息。

或者说，尹敬亭是隐秘且伟岸的存在。

这也是为什么尹子衿选择尹大哥作为强大的后盾，也是他帮尹子衿成立了山海阁。

尹子羽一直不能解开的谜团，关于山海阁成立的谜团，随着尹敬亭的去世将再也不能解开了。

此次出任务前，尹敬亭就预感到，这次战役他必然不能全身而退，但也做好了各种打算。

白泽在尹敬亭出发前问过他，如果这次战役不能顺利归来，怎么办。

尹敬亭只是靠在门框上，淡淡地回了一句。

若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吧。

当时的白泽已经看到了今天的局面，也看得出这是尹子衿的苦心，自然不会从中阻止。

只是在尹子羽成长的路上，尹敬亭不是第一个被牺牲的人，照这个情况来看，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从这个角度来看，莫子晟的成长反而顺利一些。

他的主上不需要别人特意铺路，也没有白白牺牲周围的人换取他的进取。主上想要的，从来不会经过第二个人的手，而且也不会做没有完全把握的事。

可能这也是尹子衿为什么不跟莫子晟说关于这个计划的部分，主上却可以心领神会，在他自己的操控下看着事情一件件发生。

反观尹子羽，他总是在尹子衿的死亡里沉沦，给人一种难以挑大梁的感觉。如果不是为了莫子晟，不是为了他查到的秘密，他真的不愿意相信，他需要守护的人会是这个样子，没有大局观，对周围的人看似关心，其实早就自顾不暇。

尹子羽跪在地上，抱着尹敬亭的身体，一动不动。

百里清和缓缓把手搭在尹子羽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苍鸾被莫凌寒带走了，尹子羽因为打击太大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他知道的。

尹子羽对尹敬亭的感觉不同于对尹子衿的感情。

尹子衿的死亡，眼前这个人更多的事自责跟无奈；但对尹大哥的离世，尹子羽更多的是亏欠跟歉疚。

尹敬亭是尹子羽最敬重的人，也是他百里清和崇拜的人。

跟着尹子羽的这几年，他这边一直状况连连，好在最后都有尹大哥帮他摆平，这才几次跟死亡擦肩而过。

所以他跟白泽还有苍鸾都有一种莫名的默契，任何事情如果遇到瓶颈，找尹大哥准没错。

毕竟尹敬亭在各处摸爬打滚过，也受过权利的摆布，遭到过残酷的追杀，遇到过被各方探子严行拷问企图套出尹子羽的住处，都被尹大哥一一咬牙挺过来了。

现在，他们崇拜的人，安静的躺在那里。

好像他是神的化神，来清秋大陆体会民间疾苦，现在，他只是太累了，该归去了。

是啊，尹大哥已经太累了。至少打他们进府以后，就没见尹敬亭哪一日休息过。

穷奇搀扶着勾陈，看着不远处的莫子晟。

莫子晟浑身是血，有的是他自己的，有的是别人的，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刚从炼狱里爬出来，加上他那个看起来阴森的面具，活像来把尹敬亭带走的鬼差罗。

莫子晟最后看了一眼跪在那里的人，手一扬，下从跟他一起往回走。

计划已经完成，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尹子羽的身体动了动，百里清和刚准备搀扶，结果被对方阻却了。

拖着疲惫且重伤的身体，尹子羽目光空洞，走到面无表情的尹明哲身前，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跪在尹明哲身前。

“……对不起。”尹子羽僵硬地说着，或者说是毫无意识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每说一句对不起就磕一下头，磕到额头都是红的，也没见尹明哲阻止。

百里清和皱着眉头。

尹大人不应该责怪羽主子的，这是他们的计划，羽主子其实才是最无辜的人。

被其他人蒙在鼓里，不知道尹大哥会为他而死，毫无防备，被动地因为血域跟水系清印而卷入势力的纷争里，有人想杀他，有人想护他，总会有血腥，总会有死亡。

这是不可避免的。

尹子羽一直在磕头，尹明哲站在那里，手抬了一下，最终也没落到尹子羽的肩膀上。

计划是一早就定好的，结局也早就知道。

为了尹子羽，为了殇国的未来，牺牲的，何止是尹敬亭一个人。

就在尹子羽又重重磕下去后，尹明哲的手指抽动了几下，制止了起身后又准备磕下去的尹子羽。

既然之前的事无可挽回，只能沉下所有感情，继续往前走。

帝君曾多次在秘密商讨时劝阻他来参战，但最后他还是药晕了骆沛霖，替代原本指定的人成了元帅。

帝君知道，尹明哲一定会来。这个人，一定会看着自己走下的每一步，把欢喜跟伤痛都刻进每一道皱纹里，封印进心里最柔软的部分。

不碰，不问，却一直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