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唐中叶后的外患
唐朝因安史之乱所致的患害有两种:一种是外国骤强,一种是藩镇遍于内地。
突厥复兴的时候,回纥度碛,南徙甘凉间,已见上卷第十四章第六节。突厥亡后,回纥怀仁可汗又北徙据其地(树牙于都尉山,大约在如今三音诺颜境内)。怀仁的太子叶护(叶护是官名,不是人名。凡北狄的人名,有时是“名”,有时是“称号”,有时是“官名”,有时“名”“号”“官名”等混杂在一起。一一分别,不胜其烦;而且有许多分别不出的,所以概不加注。特于此发其凡,读者只要不把它都认作人名就是了),助中国收复两京。原约克复西京之日,土地归唐,金帛子女归回纥。城破之日,回纥欲如约。广平王率众拜于叶护马前,请他破了东京再如约,回纥也勉强听从。代宗时候,怀仁可汗已经死了,子移地健立,是为牟羽可汗(叶护得罪前死,所以不曾立)。听了史朝义的话,自己带兵南下,走到陕州,遇见了仆固怀恩,总算是反而助唐。然而居然责雍王不“蹈舞”,把兵马使药子昂、行军司马韦少华杖杀。这时候的唐朝,只得吞声忍气,无如之何。仆固怀恩虽然是个蕃将,对于唐朝,却的确尽忠(参看《唐书·仆固怀恩传》)。后来和河东节度使辛云京不协,唐朝却偏助云京,于是怀恩造反;兵败,逃入回纥。公元764年,引回纥吐蕃入寇。幸而怀恩道死,郭子仪单骑去见回纥,说和了他,与之共击吐蕃,吐蕃遁去。唐朝和回纥的国交,总算没有破裂。然而这时候,回纥骄甚,每年要贡马数千匹,都是用不得的,却要赏赐它很多的金帛。回纥人留居长安的,骄纵不法,酗酒滋事,无所不为。犯了法,给官抓去;便聚众劫取,官也无如之何。后来牟羽可汗又要入寇,宰相顿莫贺谏,不听,就弑之而自立,是为合骨咄禄毗伽可汗。德宗在陕州,是吃过回纥的亏的。即位之后,心中还有些不忿。然而这时候,唐朝的国力,实在不够。宰相李泌,再三婉劝,于是与回纥言和。回纥从肃代以后,和唐朝交通频繁,多得唐朝的赏赐,渐渐地“濡染华风”,流于文弱了。文宗时,年荒疫作,为黠戛斯所攻(就是铁勒十五部里的结骨。《唐书》称“其人皆长大,赤发,皙面,绿瞳”。其本来是白种,后来和铁勒相混,所以又说“其种杂丁令”。“其文字语言,与回鹘同。”其牙在青山,青山在剑河之西。按剑河就是谦河,见中古卷第十三章第四节),可汗驭特勒被杀。余众走天德(军名,在乌剌特旗境—编者注:今为乌拉特中旗)振武间,盗畜牧,为唐军所破。残部五千,仰食于奚,仍为黠戛斯所虏。于是漠南北无复回纥。而其余众走西域的,蔚为其地一大族,遂成现在回族分布的形势(参看第八章第一节)。
吐蕃却比回纥强,所以唐朝受吐蕃的害,也比回纥为烈。安史之乱时,诸将皆撤兵入援。于是吐蕃乘势尽陷河西陇右之地。公元763年,吐蕃入寇,至便桥(在如今陕西咸阳县境——编者注:今为咸阳市)。代宗奔陕州。吐蕃入长安,立广武王承弘为帝。旋以郭子仪多张疑兵以胁之,乃弃城而去。德宗初立,和吐蕃讲和,约以泾陇诸州为界。朱泚反时,吐蕃允助兵讨贼;约事定,畀以泾灵等四州。旋吐蕃军中疫作,不战而退。事平之后,却又邀赏,德宗只略酬以金帛。吐蕃缺望,又举兵为寇。兵锋直逼畿辅,诸将竟“不能得一俘”。穆宗时,其赞普达磨,“嗜酒好猎,凶愎少恩”,吐蕃国势渐衰。武宗时,赞普死,无子,妃氏的兄子嗣立。只三岁,氏共治其国。别将论恐热不服,作乱。吐蕃的鄯州节度使尚婢婢又不服论恐热,举地来降。公元849年,宣宗恢复河湟之地。明年,沙州首领张义潮等复以河西之地来归。于是唐朝复有河西陇右之地。然河湟一带,吐蕃人杂居的不少。河西也荒芜已甚。到唐朝末年,声教隔绝。河西就复为回鹘所据。陇右也入于蕃族之手。直到宋熙宁中才恢复。这是后话,且待以后再讲。
还有国不甚大,而为害却很深的,便是南诏。南诏,《唐书》说它是哀牢夷之后,其实不然。哀牢夷,在如今云南保山一带。后汉明帝时,始开其地为永昌郡。《后汉书》说它“种人皆刻画其身,象龙文”,又说它“穿鼻儋耳”,这明是马来人种(古代所谓粤族)。南诏则系出乌蛮。乌蛮是和白蛮分别之称,亦谓之两爨(以南北朝时,中国有爨氏王其中。故乌蛮为东爨,白蛮为西爨)。其众在金沙江大渡河流域,就是现在的猓猡(古代的濮族,参看上古卷第六章第五和第六节)。唐时,其众分为六诏(蛮语谓王曰诏。蒙巂诏,在如今四川西昌县——编者注:今为西昌市。越析诏,亦称磨些诏,在如今云南丽江县——编者注:今为丽江市。浪穹诏,在如今云南洱源县。邆诏,在如今云南邓川县——编者注:今为邓州市。施浪诏,在洱源县之东。蒙舍诏,在如今云南蒙化县——编者注:今为巍山彝族回族自治县、南涧彝族自治县全境。蒙舍诏地居最南,故亦称南诏)。玄宗时,南诏的酋长波逻,合六诏为一,徙治太和城(如今云南的太和县)。玄宗封为云南王。天宝间,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失政。南诏酋长罗凤(波逻的儿子)北臣吐蕃。仲通讨之,大败。杨国忠调山东兵十万讨之,又大败。于是南诏北陷巂州(西昌县——编者注:今为西昌市),兵锋及清溪关(如今四川的清溪县——编者注:今属汉源县),西川大受其害。然而南诏从归服吐蕃之后,赋敛甚重;吐蕃每入寇,常用其兵做先锋;又夺其险要之地,筑城置戍,南诏深以为苦。当巂州陷时,西泸令郑回为罗凤所获,叫他做孙子异牟寻的师父。德宗时,罗凤死,异牟寻嗣位,以郑回为相。郑回劝他归唐。西川节度使韦皋也遣使招他。于是异牟寻再归唐朝,和唐朝合力,击破吐蕃。公元802年,西川之患始解。文宗时,异牟寻的孙子劝利在位,又举兵为寇。攻成都,入其郛。劝利死后,子酋龙立。懿宗时,称帝,国号大礼。屡攻岭南,又陷安南都护府(在如今越南的东京——编者注:今指越南北部大部分地区)。唐朝用高骈做安南都护,打败他。南诏又改攻四川,唐朝又把高骈调到四川,把它打破,南诏才不敢为寇。酋龙死后,南诏也衰,和唐朝就无甚交涉了。
西突厥别部,唤作处月,西突厥亡后,依北庭都护府以居。其地在金娑山之阳,蒲类海(如今新疆的巴黑坤湖——编者注:今作巴里坤湖)之阴,有大碛曰沙陀,因号为沙陀突厥。河西既陷,安西北庭,朝贡路绝。肃代后,常假道于回纥。回纥因之,求助无厌。沙陀深以为苦,于是密引吐蕃陷北庭。吐蕃徙沙陀于甘州。久之,回纥取凉州,吐蕃疑心沙陀和回纥交通,要徙其众于河外(黄河之南)。沙陀大惧。公元808年,其酋长朱邪尽忠(“朱邪”二字,就是处月的异译)和其子执宜,悉众三万落归唐。吐蕃追之,且战且走。尽忠战死,执宜以余众款灵州塞。节度使范希朝以闻。诏处其众于盐州,置阴山都督府,以执宜为兵马使。其后希朝移镇河东,执宜举部随往。希朝更处其众于神武川北的黄瓜堆(在如今山西山阴县北),简其精锐,以为沙陀军。懿宗以后,屡次用他征讨,就做了沙陀人据中原的根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