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烟花雨（八）
她说：“阿泽，带我走吧。”
一句话，如同一个开关，闸口从此打开，洪水汹涌一发不可收拾。
盛云泽捏紧了容初的腰，他的眼中，倒映的仍是那个容貌秀致的萧安安，他凝视着她，专注又深情，视线之中，仿佛空无一物，只有她一人，也唯有她一人。
“安安。”他笑了起来，脸颊上小酒窝微陷，眼中仿佛有了光，让他多了几分少年人的纯粹，他缓缓道：“这是你说的。”
这个时候，萧安安应该有什么反应？
容初细想了片刻，然后，她似是羞涩极了，低头错开盛云泽的目光，又点了点头：“嗯，都听你的。”
他抚摸着她的脸，这与他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脸，这与他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笑容。
“安安……”他轻声低言，与她拥抱。
他的手落在她的背上，他问：“我的安安，从来不会接受我。”
“所以，你到底是谁。”他道，不是疑问，是肯定。
一句话，如一声惊雷，轰隆直下，全无预兆可言。
盛云泽没有着迷于这个假的萧安安，他反而看穿了萧安安的反常之处。
容初不由得笑了笑。
她想：这真是个疯狂而又清醒的人。
而她，便是要从这样的男人手上，获得他的世界的最高权限。
“因为有人想要杀你。”她说：“所以，我来了。”
盛云泽的手缓缓移到她的发梢上，他的指尖卷起一缕发丝，动作温柔得仿佛他从来没有察觉她的真假。
“让我来猜猜。”盛云泽低声浅笑，声线沉沉似红酒开瓶的那一刹醇香，带着微涩，他道：“是沈霄是吧。”
大家都心知肚明。
“那个废物。”盛云泽道：“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真不知道安安当初看中他什么。”
“他要杀你，你觉得这是小事？”容初有点不懂，这和她设想的不一样。
“一条命而已，有什么所谓。”盛云泽神情平淡，他说话间，慢条斯理，从刚才到现在，他什么都知道，但他似乎什么也不那么在乎。
容初看不透这个人。
盛云泽这个人，和沈霄世界里的那一个，几乎是完全的两个人。
沈霄显然并不了解这个人，但盛云泽，却很了解沈霄。
在盛云泽的世界里，什么都没有，除了萧安安。
一个假的萧安安。
一个假得很真实的萧安安。
但真正的萧安安，又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容初不得而知。
既然已经被看穿，容初就没必要再拘束着自己。
“那好吧。”容初单手抵住盛云泽，把他退后一步，她道：“那我们开门见山的谈一谈吧。”
“安安可不会出现这样的表情。”盛云泽道：“再温柔点才行。”
“我又不是真的萧安安。”容初皱了皱眉：“我说我要来杀你。”
“我知道啊。”他观察着她的表情，不大满意：“嘴角带点笑容，对，就这样。”
“什么就这样！”容初一秒耷拉下嘴角的弧度：“你不信我可以做到？”
“信啊，你一看就是人中龙凤，非池中之物，沈霄那个废物哪里比得上你。”他抬起手，直接捏住她的下巴，道：“别动，再动，就不好看了。”
容初冷冷的盯住他，看他接下来想做什么。
盛云泽却只是帮她打理了一下散下来的头发，又擦了擦唇边没有涂好的口红，他姿态悠闲，眼里只有他的“萧安安”一人存在，仿佛容初从未出现过。
又一个变态。
容初想。
盛云泽忽而抬头，他看住容初，直视着容初的目光，他似乎看懂了容初，又似乎透过容初，看向他内心深处的那人。
终于，他说话了。
“如果你真想杀我。”他道：“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这条命，你随便拿去。”
“沈霄想要的，可不是你这虚构的命。”
“随便，都没关系。”
“那好，你说。”
盛云泽就笑了起来，他道：“我要，沈霄陪我一起死。”
容初忍不住重新打量起他来，他眉眼是冷淡的，嘴角几分笑容似有若无，侧脸的轮廓唇线却是凉薄。
“你确定吗？”容初顿了一顿：“你信得过我？”
“有什么区别吗？”他继续笑着：“我死了，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你答应了我的事，你有没有做到，就只有你才知道了。”
“怎么样？”他又问：“我是不是超级好人。”
似乎有哪里不大对劲。
从她入侵“萧安安”的这个人物，到盛云泽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
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容初转过身来，她抬手，点了点空气中，一瞬间恍惚泛起了涟漪，看不见的空气的纹理在交织缠绕，有风平地而起，拂乱了额前的碎发。
她眯了眯眼，说：“起风了。”
“嗯。”他也道：“是起风了。”
“我刚刚就觉得奇怪。”容初道：“现在，我终于知道原因了。”
“嗯？”盛云泽笑弯了眼。
“为什么萧安安可以操纵这个空间。”容初放下手，问：“从一开始，你就把权限给她了，是吗？”
可是话一出口，容初更觉迷茫。
“她只是一个NPC，为什么？”容初又问。
“为什么？”盛云泽俯身靠近她，道：“因为我只需要她，她在想什么，她在做什么，她在思念谁，我都需要，你懂吗？”
“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一个虚构出来的假的萧安安，我想要的，就是一个真实的萧安安。”盛云泽道。
容初心跳猛的一顿，她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他的话，他的声音，如同一把锤子，一根钉一根钉的，把他的思想钉入了容初的灵魂中。
“你刚刚的话。”容初道：“可以再说一次吗？”
“你有兴趣？”
“非常有兴趣。”
“那就对了。”盛云泽抬起手，缓慢而轻柔的牵起她的手，他手心冰凉，毫无温度，他道：“当我们把这里当游戏的时候，也许我们在它们的眼里，也不过是一个游戏。”
容初只觉背后有些发凉，她第一次觉得这个人有些可怕了，沈霄和他相比，简直是无依无靠的小孩子一般。
沈霄想杀盛云泽。
事实是，他根本做不到。
盛云泽接着道：“我不管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道：“我就是要安安在这里活过来。”
但是很遗憾的是，容初出现了。
现实告诉了他，萧安安时钟是假的萧安安。
他的梦从这一刻破碎。
“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你现在就是这个世界的王，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随你喜欢。”盛云泽道：“我唯一的请求，千万千万，别放过沈霄。”
容初沉默许久许久。
她突然伸手抓住盛云泽的衣领，一把把人拉近，她低声道：“你想对了。”
盛云泽茫然的下一刻，他思绪仿佛倏然只剩一片空白，无数的思维的碎片支离破碎又凝聚成型。
“你……”盛云泽一瞬愕然，他也抓住了容初的手：“你！”
盛云泽来不及说话了。
因为下一秒，容初打开了这个世界的所属界面，然后直接进入最高权限的领域。
“很抱歉。”容初对他道：“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