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世界毁灭之后（二）
自世界毁灭之后，容初的数据就突然消失。
删除的命令进行到一半，但是删除的目标却消失了。
于是系统一直提醒。
“命令无效。”
选择确定删除。
“目标已清除。”
选择恢复数据。
“数据错误。”
周而复始，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容初消失了。
虚拟世界之中，用户需要签订隐私保护，即不可在无允许情况下，随意侵入其他用户的“世界”。
而系统，同样。
系统一直在搜寻的是“大世界”的数据，它没有权利去搜寻任何一个玩家所创建的“世界”。
但是系统可以追踪。
现在，系统的追踪来到一个世界门前。
那个世界，有一个名字，叫“冬季”。
普通得没有任何特点的名字。
但这里，有容初最后停留的痕迹。
陆谦突然收到了来自系统的通知。
通知里，系统请求开门。
门。
系统所指的门，是每个世界独有的可以进入可以离开的出入口。
每个世界都会有两个门，独特的门，一个门，只能出去，不能进入，而另一个门，只能进入，不能出去。
门的位置，由玩家设定，一旦最终确定，直到世界清除，都不能改变。
陆谦收到系统的通知时，他还在沉迷之中。
情到浓时，他根本舍不得离开容初半步。
但这是紧急通知，他不得不停下，喘着气去按开全息投影的系统界面，通知来得猝不及防。
容初顺着他的手指，也看到投影出的界面上，显示出的通知信息。
“这么快就找到来了。”容初似乎并不在意，她此刻正是趴着的姿势，手臂交错叠着，而后她的头侧着枕在上面，陆谦的体温紧紧贴着她的后背，她说不上舒服，只是总比单独一人时的冷要好。
“不用怕。”陆谦选了拒绝后，就关掉了界面，他把容初的头发挽起，露出她白皙的背，他手指顺着她的蝴蝶骨一路向下，然后，俯身在她耳边，道：“我在这里，就不会让它们进来。”
“嗯……”容初轻轻哼出了声：“你会永远都在这里吗？”
永远？
陆谦一愣，这个问题他一时间回答不出来。
容初就笑了笑，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哎呀，这个姿势好累呀。”
“不舒服吗？”陆谦也随即换了话题，他压低了声音和她开了个玩笑，然后他留出了些余空间，把容初翻过身来。
“懒鬼。”他手刮了下容初的鼻子，说她：“动一下都不肯。”
“累……”容初说。
“有多累，嗯？”
“哪像你，随时可以调节自己的状态。”容初说：“我呢，就只能任由你摆布了。”
陆谦听着她娇软的声线，他只觉怀中的人如水般柔软，越是抱得紧，就越是深陷下去，直到整个人都彻底放松下来。
“小初。”陆谦把所有来自系统的通知都屏蔽掉，他问容初：“就说一次，可以吗？”
“什么？”容初闭了闭眼睛，她望向了头顶那片黑夜的天空，那飘浮而上的花瓣，恍惚点点星光，浪漫，却有着几分无声的沉寂的悲哀。
“说，你爱我。”陆谦道。
“我说不说。”容初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很重要，对我非常重要。”陆谦帮她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可以啊。”容初眉间神色慵懒，她轻轻笑了笑，环着陆谦的双手往下用力，然后她头微抬，唇落在他的嘴角，她声音带着几分河水淌过沙砾的质感。
她道：“那你肯……什么都听我的吗？”
陆谦来不及思考，容初只稍稍扭一扭腰，他便要投降。
“好。”陆谦立即道：“听你的，都听你的。”
“确定？”
“确定！”
下一秒，系统机械的声音在她意识中出现。
“玩家陆谦，已确定授权于编号0099号第8009号世界的最高级别权限。”
容初顿了顿，她的表情，在微笑之中突然的冷淡了下来。
陆谦看到了她的变化，他开始有些疑惑，但几秒之后，他才意识到了什么，随即脸色一变。
“你骗我？”陆谦显得非常不可思议。
“你说了确定的。”容初说：“就在刚才，你已经授权于我，可以对你的世界做出任何修改的权限了。”
“这不可能！”陆谦猛的起身，一手扣住容初的手腕，把她死死的按在地上，他目光中有怒火。
而后，他道：“我给你机会撤回，就现在！”
“刚刚开心吗？”容初问他，她笑起来，竟然有几分可爱来，她问：“还喜欢我吗？”
陆谦一下子被她激得怒气上头，不止是她骗取了他的同意权，更多的，还是因为，她的讽刺。
他知道真正的容初不会喜欢他。
所以，他才会找到虚拟世界中的这个容初，说是自欺欺人也好，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容初。
他也曾试过创造出一个虚拟的容初出来，然而，不管怎么尝试，那个虚拟的人物，都不过是个空壳。
后来，真实世界那个容初的丈夫，也在虚拟世界中，创造出一个容初来。
一个无限接近真人的虚拟人物。
就是面前的这个容初。
“陆谦，我像她吗？”容初问道。
“什么？”陆谦皱着眉，他手下用力，却不见容初有痛苦的神色。
“你真正喜欢的那个人，我像她吗？”容初再问了一遍。
陆谦便有些恍惚，明明在生气之中，他的眼前，却仿佛出现了心中那人的一颦一笑，她对他笑起来的时候，是他心甘情愿为她做任何事的时候。
“她不喜欢我，所以……”陆谦手下力道缓缓松开，他盯着容初，似求证也似自言自语：“所以，你也不喜欢我吗？”
容初没有回答他。
她看着他坐起来，手握拳抵着额头，他在平复自己的情绪。
然后，陆谦拿过旁边的衣服，慢慢穿上。
他渐渐恢复了平静。
“拿到这个世界的最高权限之后，你想做什么？”陆谦道：“你的权限，仅限于这个空间的范围之内，你甚至不能改变这里的框架也不能毁灭这里，外面，系统正在等着你，你还能做什么？”
容初一眨不眨的看住陆谦，她拉过旁边的外套，随意的当被子盖住了身体，只有纤细的小腿看得见。
“做什么？”容初微笑起来，她笑得温软，而后终于道：“当然是，借你身体一用。”
正确来说，是借陆谦的数据一用。
容初不能永远躲在这里，她也不想永远躲在这里，她需要离开，她更需要逃离系统的追杀。
有一个方法，她想试一试。
那便是数据更新与置换，甚至是数据的重组。
她本身便是数据组成，这里所有的人都是数据组成，包括真实人类在这里的模拟身份，全都是数据。
而系统在追踪的，也是她的数据。
如果有朝一日，她的组成数据已是全新，她会不会，就成为一个新的，一个全然不同的虚拟人物。
一个不再是容初，不再是名为“容初”的仿照品的，全新的虚拟人物。
简直异想天开，很危险，甚至没有成功率可言。
但容初宁愿去试一试。
她不想躲躲藏藏，被动的过完她作为仿照品的一辈子。
而她之所以想出这个方法，是因为有人，回到过去，暗示过她。
“祝我好运吧。”容初站了起来，她直接把陆谦那宽松的外套穿在身上，她道：“如果最后能成功，那么我将彻底的复活。”
陆谦眸光深深，他看着站在他面前不过一步距离的容初。
她的眼神，已经陌生到让他认不出她来了。
“我承认。”陆谦说：“你确实不是那个容初。”
“谢谢，毕竟我也很讨厌当别人的替身。”
“但是外面的世界，没你想的简单，那个系统，也远远不是你可以应付的。”
“我知道。”
“你不会有后悔的机会。”
“我不需要，如果失败了，我认输。”
陆谦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可以啊你。”
他上前一步，容初的头发乱了，他替她整理好，而后，双手捧住她的脸。
他说：“如果我先遇见的是你，我一定会先喜欢上你。”
“可惜了，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呢。”容初手覆在他手上。
尽管这么说，但她还是给了他一个告别吻。
她与他数据的交换与更新在转瞬之间完成。
不过一个吻的时间。
陆谦说：“你再不走，我会真的把你永远关在这里的。”
“多谢了。”容初说。
最后一次，陆谦吻了吻她的额头。
他说：“保重。”
容初在这一瞬，竟觉得眼眶湿润。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把她当作替身，游戏世界里的一个替身，但是，他也确确实实救了她。
而她，也确确实实欺骗了他，也利用了他。
说不上两清，但至少，没有谁亏欠了谁。
“门口有两个。”陆谦道：“天空之上，是入口，等会，系统将会从天空的门进来，而冰川深处，是出口，你从那个门离开。”
陆谦点开了系统界面，他的人物数据一览无遗，消息那一行，一直在提醒着有新的通知。
“我给你半个小时。”陆谦说：“半个小时后，我会同意系统进入这个世界。”
“足够了。”容初道。
她开始向天际线即将日出的方向走过去。
身后，陆谦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他没有说再见。
她也没有。
如无意外，他们将永远不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