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说犍陀罗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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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作为文明十字路口的犍陀罗

犍陀罗的地理位置非常特殊,正好处在亚欧大陆的心脏地带。在繁荣的时期,这片核心面积只有20多万平方公里的地方,却成为了丝绸之路的贸易中心和佛教世界的信仰中心。其西边是兴都库什山,东北是喀喇昆仑山。东边到印度河,南边是以白沙瓦为中心的平原,杰赫勒姆(Jhelum)河流过这里,形成了富饶的平原,造就了繁荣的农业区。贵霜帝国的首都,长期就置于白沙瓦平原上,以“布路沙布逻”或者“弗楼沙”等名字频繁见诸汉文史籍。穿越北部的山脉,就进入了古代的乌仗那地区,以斯瓦特谷地为中心。斯瓦特的犍陀罗浮雕古朴浑厚,很有地方色彩。在中国历史上扮演重要角色的高僧那连提黎耶舍就是来自这个地区。而穿过西边的兴都库什山,就是古代的那揭国,也就是今天的贾拉拉巴德地区。位于该地区的醯罗城(Hidda)和那揭罗曷城(Nagarahara)是中土巡礼求法僧人礼拜的重点,从那揭往西北行,在兴都库什山中,就会到达巴米扬(Bamiyan),也就是玄奘笔下的“梵衍那国”。

翻越兴都库什山,就进入了古代的巴克特里亚地区。这个地方在汉文史料中以“大夏”闻名,希腊文化在这里繁荣了数百年之久,它也是犍陀罗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些地区组成的大犍陀罗地区,由于得天独厚的条件,在数百年间,成了人类文明的中心。对中国来说,影响最大的还不是贯穿此处的丝绸贸易,而是在犍陀罗受到系统佛教训练的僧侣们,怀揣着菩萨的理想和执着,穿越流沙,将佛教传入中土。

在犍陀罗故地,遍布着数量众多的人类文明遗迹。除了作为文明中心的布路沙布逻和位于印度河以东的塔克西拉,还有北边的斯瓦特、位于贝格拉姆(Begram)地区的迦毕试故地、保存众多佛陀圣物的那揭和哈达、汉文文献中提到的乌仗那国(布特卡拉遗址所在地)、马尔丹县的塔赫特巴希寺院遗址等等,可谓星光璀璨。今天阿富汗的首都喀布尔以及巴基斯坦的白沙瓦地区,都在犍陀罗的文化和地理范围之内。距离喀布尔很近的艾娜克,以铜矿开采著称,贵霜时期,这里成为一个重要的经济中心和佛教信仰中心,日后曾出土了大量精美的佛教艺术品。

图0-1 古代犍陀罗地区示意图

图0-2 斯瓦特河谷

图0-3 白沙瓦博物馆内部

图0-4 a 喀布尔街头

图0-4 b 喀布尔街头

图0-4 c 喀布尔街头

图0-4 d 喀布尔街头

图0-5 a 静静流经塔克西拉的哈罗河

图0-5 b 静静流经塔克西拉的哈罗河

仅仅在塔克西拉地区的发现,就足以令人震惊。马歇尔爵士(Sir John Hubert Marshall,1876—1958年)凭着自己对希腊克里特岛挖掘的经验,为犍陀罗地区的发掘,尤其是塔克西拉(汉文文献中的“怛叉始罗”)倾注了毕生的心血。分属三个时期的古城,包括皮尔丘(Bhir Mound)、锡尔卡普(Sirkap)和锡尔苏克(Sirsukh),都出土了大量改变历史图景的遗迹和文物。锡尔卡普的双头鹰庙,是一座佛教窣堵波;法王塔(Dharmarajika)和焦里安(Jaulian)遗址、莫赫拉莫拉都(Mohra Moradu)寺院遗址等,见证了佛教在这里的繁荣景象。数量众多的装饰盘和多达四十多位的希腊君主的钱币,见证了希腊文化在这里跟佛教信仰及本土文化的融合。公元5世纪初,法显在这里留学六年之久;他的后来者玄奘大师也在此停留两年,可见这里在佛教世界中的地位。

犍陀罗在中文和西方文献中都留下了痕迹。中国西行巡礼求法的僧人们描述了犍陀罗的佛教圣迹和圣物,汉文译经很多来自犍陀罗地区,留下了诸如贵霜君主迦腻色迦(Kanishka I)供养僧团、推动佛教发展的记录。而古希腊罗马的史学家和旅行者,留下了自己的所见所闻。早在公元前5世纪,西方已经听闻犍陀罗之名。甚至在亚历山大东征之前,希腊商人和移民已经到达了巴克特里亚地区。中国史籍中现存最早的有关犍陀罗的记载出现在西汉时期,在《三辅黄图》中记载,汉武帝曾赏赐给董偃千涂国上贡的玉晶。这个“千涂国”就是犍陀罗。魏晋南北朝时期汉文史料中出现的“罽宾”,比如《汉书·西域传》所指的罽宾,并不是今天的克什米尔,而是指的犍陀罗地区。在魏晋南北朝时期,犍陀罗是佛教的中心,这里“多出圣达,屡值明师,博贯群经,特深禅法”,而且保存着数量众多的佛陀圣物,还有最高的佛教建筑雀离浮图。在印度本土,佛教反而衰落了。所以造成很多西行巡礼僧人,在犍陀罗巡礼圣物和学习之后,并不渡过印度河继续前行,而是打道回府桑山正进《巴米扬大佛与中印交通路线的变迁》,《敦煌学辑刊》1991年第1期,第83—93页。

在犍陀罗地区,佛跟商业和都市的结合,让佛教从开始就跟富裕阶层结成紧密的联盟。物质的丰富给佛教的繁荣提供了基础。在苦行之外,供养和布施成为追求解脱的新法门。犍陀罗佛教文本如同图像一样,充满着对繁荣景象的描述:富丽堂皇的都市建筑、衣着华丽的仕女、喧嚣的街市等等。但是当被翻译为汉语时,这些部分很多被裁掉。如果对比马鸣的原始文本和汉文译经,能够清晰地看出这一点。犍陀罗曾经繁荣数百年的文明,在佛教传入中国后不久,就尽数化为泥尘,不复繁华。减掉这部分内容的描述,恐怕是担心混淆了译经的重点吧。可是,这些在当时的犍陀罗,正是重点啊。

图0-6 白沙瓦街头

图0-7 骑车的少年,喀布尔街头

图0-8 拉合尔博物馆

图0-9 佛陀立像,塔克西拉博物馆

图0-10 故阿富汗总统府

图0-11 故总统府前踢球的少年

图0-12 “文化存则国存”,阿富汗国家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