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伤之原3——青葱岁月
自1978年以后中国实行震惊世界改革开放政策，中国从此走向繁荣富强！
肖老师仍保持斜坐身体、头向窗外的姿势一动不动，放眼望出去的眼光因为思想的走神而显得异常模糊，这双曾经能让无数学生惧怕生畏、曾经如此神采飞扬、曾经如此犀利的双眼，因经历了人生无数冷暖沧桑随着岁月的流失而暗淡失色。鼻翼两边的法令纹已延伸到嘴角下，即使不笑也一眼直观。是的，她老了！此时肖老师额头前一绺头发搭下来有点遮挡视线，她用右手从额头一直向脑后理着她的短发，银丝从她的五指尖慢慢滑出而顺势自然形成很优美的发型——前端的头发向上弯曲再向下弯曲，一个大大的S形，与圆形的脸很相配。确实这满头银发没加重的衰老感，相反却增添了她独特的韵味——知识分子特有的韵味。这个与新中国一起诞生的老人，经历着整个建国以来的所有运动！在这些运动中有两个运动贴身体会且贯穿着她的人生，一个是最刻骨铭心的、最难忘的、也最令人心酸的上山下乡运动，另一个就是最振奋人心的、最风光的、也最得意的经济体制改革运动。
轻轨进站的时候，光线也暗下来，从车窗的玻璃处印出了她的重影，肖老师目光也停留在这个影像中，岁月不饶人呀！在这个模糊的重影中看不清白发看不清皱纹，仿佛变成双重人，一个伴随终生的另一个自己，一个年轻时的自己，一个风华正茂的自己。她无奈地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突然感觉此情景在哪出现过如此的熟悉，不，只是惊人的相似罢了，不同的是时间、地点、一切都物是人非，相同的都是列车，不过一个是轻轨一个是火车，一列驶向北大荒的火车……
“你们这是去BJ接受领袖的接见？”两个本坐着的解放军中个子较高的一个，见三位女学生进来，率先起身站在列车坐位中间可以收起来的小桌子前的位置，接过最先进来一个女孩的行李往货架上放，并对她大声地问着。说话的同时，和他同行矮一点的军人干脆站在座位上，高举行李帮另两位女生往列车的行李架上放。其实高矮只是他俩人比，在旁人看来，俩个人都很高，至少也有175、180厘米的样子，都一样的帅！
“不是！我们是去东北！”张咏梅也用力大声边说边递上行李，感谢地微笑着回答这个军官，因为她虽不完全认识军衔，但从他的肩章上看到有一条杠一颗星确定他不是普通士兵。她是三个女生中不是最漂亮的，但是最健谈、胆最大、最有主见的一个，比另两个同学大一两岁。
“东北？！”军官很吃惊，再次打量了一下她和另外两个女孩，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带着疑惑和惊叹接着问：“去干嘛？”
“是的！我们是去北大荒！”带着激情与自豪显然张咏梅很激动，生怕对方听不见。
“北大荒？！现在去？不久就会冰天雪地的你们去？！”
当张咏梅再次露出得意而光荣的神色时，谢军也表示出敬佩来：“佩服佩服！”，而更多的是一种心痛的感觉：“那还要在BJ转车，不过正好他也是去东北，他可以一路到底照顾你们。”高个子军人用眼光指了指跟他一起的军人，张咏梅看到肩章上和他是一个级别，但那个军官看起来年轻一些。同时高个子军人看到队友已帮两个女生的行李都快放好了，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好意思地加快动作，回到靠窗的座位上坐下，矮个子军人从座位上跳下来穿好鞋坐到中间，最外面是一个中年男子，手上包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子，旁边站着的大概是孩子妈，为了不挤着孩子，他和老公轮流带孩子、轮流坐。当高个子军人帮张咏梅放好行李后，她顺势坐到了靠窗的位置，圆圆的脸显得有点胖，但是一眼看出是三个女孩中长得最漂亮的肖华坐在中间，三个女孩各有千秋身材最好的谭玉琴紧挨肖华坐着，因为本来只能坐三人的座位又多挤了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此时整个车箱内，乌烟瘴气，形态各异什么人都有，有人脱了鞋坐在了座位靠背上，甚至座位下面不小心也会钻出个头来的，过道不用说，满满当当，连餐车通过都困难，不停地摇着铃。整个车箱内吵杂混乱：吵架的、打闹的、嬉笑的、大声说话的、小孩哭的、喊的……
这是1966年10月底，菜园坝火车站第10京快列车。从人山人海中能在发车前安定地坐下来，是需要拼搏精神、需要体力，也是幸运的、令人兴奋激动的。
当高个子军官坐下后，一行人都不安分起来，最先发话的就是这个高个子军官，换句话说是某种吸引力或某种冲动驱使着他不得不对三位女孩说话。“我们认识一下吧！我叫谢军！”然后头转向左边说道：“他叫谢政！”言语中虽然尽量克制自己的激动，尽量显得稳重，但“年轻”是藏不住什么东西的。当高个子军人介绍谢政时，发现他显得比自己还稳重点淡定点，又把头转向三个美女接着说话时，假装也淡定了许多：“你们叫什么名字？”虽然他加了个“们”但眼睛却看着张咏梅，也许是她最近，也许是刚才帮她放行李，也许或者其他莫名的力量吧。
整个车厢如果说三个女孩引人注目，那两个军人更是令人崇敬，不管他俩怎么学雷锋，再怎么低调，别人都还是会对他们投去敬佩、荣耀、羡慕的眼光，甚至羡慕离他们最近的所有人，一个崇尚军人的年代。
张咏梅也不例外，她看他俩的眼光是雪亮而激动的，他俩跟车厢里其他穿军装的学生不一样，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正规军人，不单单是肩章而是整个精气神！她介绍自己的同时也把另外两个同学都介绍了，这点竟与谢军如出一辙，就因为他俩挨得近吗？或者相似的性格？吸引力无疑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并且是双方共同吸引才会产生力量，接下来就变成了他俩的谈话了。
“你们两个也都是去东北的吗？”此时火车已经启动，她只有更尽量大声说话而显得更加激动。虽然她是问的他俩，但眼睛却一直盯着谢军，而且她知道只有谢政去东北，明知故问其别有用心。
“我是去BJ！回家探亲返部队。”
“你俩为什么都姓谢？”张咏梅穷追不舍。
“我们是堂兄弟呀！我是哥哥，大他两岁呢！”这正是张咏梅想要得到的信息，当然她想知道更多资料。
“你们的军衔一样的，是什么职位哟？”
“排长，但我是正排，他是副排。”聪明的谢军不知道她这么问到底是对谁更感兴趣，所以强调了一下这个小细节，其实这也正中张咏梅欲擒故纵的小心思，当然的确也起到了作用。
“你们这么年轻就是排长了呀？！”张咏梅虽不懂军衔但带了一个“长”字就感觉了不起而吃惊甚至惊宠自己能得到长官的帮助，其实她的几乎拍马屁的眼光，为的也是引出更有价值的信息。
“不年轻了，都快23岁了，都当了七年兵了呢！”谢军很爽快的说出年龄，他知道等价交换的原理，要想得到必须先真诚付出，所以乐意回答她所有问题，甚至超出她好奇心的期望值。
张咏梅暗自窃喜，但她还没有得到最关键的信息时，却发现自己已经由主动变被动了，因为还没等她再继续问下去的时候，却被谢军紧接着的一个个问话打断了，她插不进嘴只能逐个回答。他得到了她更多的个人信息资料！
其实肖华和谭玉琴知道张咏梅健谈，对人热情大方且乐于助人，看到她和谢军越谈越热闹，没到二、三个小时甚至两人的身体都靠近餐桌可以促膝交谈也不足为奇、习以为常，虽然从没有看到她这么和一个男人谈得如此风生水起，咋就那么多话要说？
火车汽笛声和铁轨有节奏的轰隆声，像一首歌在奏响！一首青春岁月的歌！满载着对美好生活的憧憬、满载着对美好未来向往、满载着美好前途的期望前进……前进……
“各位乘客请注意，终点站北碚到了，请乘客全部下车……”
广播把肖老师从遥远的时光隧道中唤回来，从窗上的影像中看到自己居然还带着微笑，转而又苦涩地笑了笑，她，起身下车，但她并没有出站，而是向对面走去，又上了返程的车，这是一场从起点到终点，再从终点回到起点的巡回旅行，她多么希望人生也是如此的旅行——可以重复选择终点！她乐此不疲这种旅行奔向另一个终点。
被带出站的米石，确实只要再转身上车就行，可这个动作对他来说有一定难度！他的思维还停留在解衣扣中，慢条斯理地解着久也解不开的衣扣，但思维还是有，他知道他现在不该在这里下车，但怎么走，他像做选择题一样，在两列车之间纠结……纠结……迷茫在人群中，迷失在人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