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孤身一人

连云生还没开窍的时候，曾偷偷问过宗青：“你恨不恨你妈？”

宗青摇摇头，“不恨。”

看着宗青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连云生表示不相信她的话，“我妈打我的时候从不打脸，就算那样，我都恨她打我。”

宗青的嘴角还有一些淤血，说话时会无意识地吸气，“我妈从没打过我。”

连云生被噎住了，“那些男人……也是因为你妈才打你的……”

宗青语气很平淡：“他们都是我妈的客人。”

听到“客人”这个词，连云生脸上一阵难堪。虽然刚十三四岁的年纪，可他从云水巷的女人们嘴里听到那些描述宗红盈和她的“客人们”的词汇，还是能明白那是一种被世俗所不齿的关系。

看到宗青似乎对这种关系无动于衷，连云生拍了拍自己瘦弱的胸脯，仰着脖子说：“下次那些男人再敢打你，你就来我家，我能保护你。就算我打不过他们，还有我妈和我爸。”

宗青罕见地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连云生的肩膀，开口说道：“等你长得比我高了，再这么说吧。”

连云生面色微囧，语气中带着小小的不甘：“你长得太快了，我以后也不一定能比你高。”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宗青身上的旧伤往往还没长好，新伤便会覆盖上去。

刚满16岁的宗青，个头已经窜到一米七，连云生就像停止了生长一样，比宗青矮大半个头。

两个人一起走在云水巷的石阶上，倒像是哥哥和弟弟的样子。连云生问宗青：“刚才那几个人是不是从你家出来的？”

宗青迈开长腿，一连跨过三个台阶，直接踩到最上面一个台阶上，“不知道，可能是吧。”

到了家门口之后，宗青问连云生：“刚才忘了问了，你找我什么事？”

连云生一拍脑袋，“对了，我差点忘了，学校老师说你再逃课的话，她就直接叫家长了。”

宗青无所谓地摆摆手，“就因为这事儿跑到道馆找我？她要叫家长就让她叫吧，反正我妈也不去。”

说完之后，宗青转身准备回自己家，连云生一把拉住她。

“高中的课不比初中，你再像以前那样逃课，估计就上不了大学了。”

“上不了就上不了吧，我没打算上。”

连云生摇了摇宗青的胳膊，“晚上你来我家，我给你补补课吧。”

“不用，我看见那些就烦，你好好学你自己的吧。”

看见宗青头也不回地进了家门，连云生只好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地回了自己家。

宗青进门之后，先去厨房检查了一下有没有烂掉的蔬菜，接着从冰箱里摸出一罐冰镇的啤酒，拉开拉环，仰头喝了一大口之后，回了自己的卧室。

日头完全西沉之后，宗青坐在床上暗暗寻思，怎么感觉今天有点不对劲。琢磨了一会儿之后，想起来哪里不对劲了。往常这个时候，宗红盈会穿着她那件超大领口的睡裙站在宗青的卧室门口，歪着头问她：“小青，晚上做什么饭？我有点饿了。”

现在，宗青的卧室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房门口还没动静。宗红盈和那件熟悉的睡裙都没出现，在宗青面前晃悠的只有“嗡嗡”叫的蚊子。平日里总捏着嗓子央她去做晚饭的人，今天似乎被什么事耽搁了，都这个点儿了还没喊饿。

宗青在黑暗中思索了片刻，最终决定起身去看看那个睡裙美人到底在忙什么，忙到连自己的胃都不按时伺候了。

客厅里漆黑一片，地面的一个角落借了路灯的光，落了零星几点亮斑，屋里其它摆设只显现出隐约的轮廓。宗青习惯在晚上关着灯行动，一方面是为了省电，另一方面是为了不让自己看见不该看见的画面。长时间关着灯行动，宗青的夜视能力出人意料地得到了提高，晚上视物有如白昼。

到了宗红盈的卧房门口，宗青暗自在心里祈祷，希望房间里只有宗红盈一个人。在门外屏息静气等了一会儿，宗青轻轻推开了房门。或许她正躺在床上睡觉，穿着那件已经洗到泛白的睡裙，头发胡乱地压在枕头上。进门之前，宗青这样想着。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升起来的，清冷的光从窗户洒进来，照亮了卧室一隅。看见宗红盈躺在地上，宗青的腿像被钉子钉在原地，怎么也迈不开。

炎热的夏日，一丝凉意袭上心头，宗青握着门把手唤了一声“妈”。没有人回应，意料之中。

宗红盈的葬礼来了不少人，大多都是云水巷的住户。虽然这个女人生前不受欢迎，身后事却被女儿宗青办的相当妥帖。宗青在众人的帮扶下，认真细致地办完了人生第一场白事。

连云生端着一锅鲫鱼汤，从自己家门口小心翼翼地挪到了对门。宗青开门之后，屋里一片漆黑。

“怎么不开灯啊？”

“省电。”

连云生把小砂锅递给宗青，“我妈让我端来的，说你这几天气色太差了。”

宗青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替我谢谢阿姨，这汤闻着真香。”

连云生向屋里看了一眼，试探着开口问：“你一个人害不害怕？要不我让我妈来陪你睡几天？”

宗青笑了笑，“在自己家有什么可怕的，再说了，还有我妈陪我。”

连云生感觉后背一阵凉意，随口扯了几句闲话之后赶紧回了自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