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谨言慎行（3）
和齐思在一起时，江潭便觉得自己找到了知己，也拥有了榜样——齐思是她希望成为的那类人。她虽然口头上表示不希望成为像父亲那样的公众人物，可是偶尔，她会也梦想着有一天能成为万众瞩目的存在。矛盾，但确实如此。
江潭定然立在门口，出神时不自觉地轻轻皱眉。直面着阳光而站的齐思看不清江潭的表情，以为她只是在发呆，于是主动地牵起江潭的手，半开玩笑半催促地说：“不欢迎我？上周看你的微博，你居然新入了一瓶Annick@@@@Goutal的‘今夜或永不’哎，我还没有试过这款香，愿不愿意……让我见识一下？”
江潭没有拒绝，却也没有像从前那样主动地把齐思拽进自己的卧室，她跟在齐思的后面，慢慢地走回到被薛姨擦得干净匀亮的木地板上。
江潭的手指在摆了整整两层的瓶瓶罐罐之间穿梭，她心不在焉地寻找着那款前调稍显张扬的香水，同时不太确定地问齐思：“上周的微博吗？”
“江潭，最近我可是忙惨了。”齐思以为江潭不满自己没有关注她的社交网络，用撒娇的口气向江潭抱怨：“能有私人时间上上网，已经是奢侈的享受了。当演员就是这么回事，不受关注的时候，一年半载都没有戏拍，一旦受关注了，又会失去个人空间。我现在可是……”
齐思不再说下去了。江潭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避讳，很直白地替齐思把话说完：“现在的热度，是因为我爸？”
“是。”齐思也就不再扭捏，既然连八卦话题的男主角的亲女儿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寂寂无声多年的她，心安理得地享受忽然到来的关注、话题度和片约，也并非不可饶恕。齐思微屈两条修长的腿，在江潭的书桌前坐下，放松地俯趴在那粉粉嫩嫩的桌面上，说话的声音变得飘渺起来：“不过，真的大红大紫也不错。想想看，如果我有一天忽然有了很多很多粉丝，哇！”
“你现在就有很多粉丝。”江潭总算把那瓶“Ce@@@@Soir@@@@Ou@@@@Jamais”找出来了，将它递给齐思之前，她轻吹瓶盖的顶部，尽管那里并没有灰尘。
“我说的是那种粉丝……嗯，他们叫做‘私生饭’还是什么的。”齐思抬起上半身，接过淡黄色椭圆形的瓶子，仍然试图向江潭描述自己的想法：“他们会像拿着放大镜的侦探一样，窥探到偶像的一点点私生活，都高兴得欢呼雀跃。如果真的有人这么关心我，就一定会把我的微博啦、INS啦，等等等……全都研究个底朝天。然后，他们就会发现我只关注了你一个网红，他们就会想呀，这个名叫‘仙女潭’的精致女孩一定不简单，于是纷纷猜测你是何方神圣，越猜越离谱，你就因为神秘而出名了，多酷！”
江潭总算被齐思那天马行空的畅想逗笑了，与此同时，空气中弥弥然飘起一阵酒香与成熟玫瑰糅合而成的蜜香，芬芳，妩媚，风中的浪漫之花不眷恋清纯，也决不甘老去成殇……江潭闭上眼深呼吸，她忽然有些理解了那些诸如“黄昏的巴黎街头”和“夜莺滴落在玫瑰上的第一滴血”的描述——一切景语皆情语，只有心边有物，那物自然会被气味、被光影、被时空载着，朝心湖中央的岛屿驶去。
江潭低声唤道：“齐思姐。”
“嗯？”齐思坐直了身体，等待江潭接下来的话。
“我爸爸说，娱乐圈里险恶的事情很多，是这样吗？”江潭问道，她想了一想，又说：“他说，只有谨言慎行的人才能生存得好，才能取得成功，性格太耿直的人往往容易吃亏。他总是这么教育我，唠叨得我都能出口成诵了，到头来，他自己却偏偏选了一个最单纯最天真的你。”
齐思的外貌是成熟美艳的类型，近年来常常饰演职场女强人的角色，银屏之外，她在红毯等场合也表现得气场强大。但江潭知道，齐思虽然身为女演员，性格却比绝大多数普普通通的年轻女孩儿更简单率真。她会一进门就踢开高跟鞋，大喊着“再也不想上班了”之类的傻话，会自信满满地向江天和江潭保证她已经掌握了做蛋挞的技巧，几十分钟后从烤箱里取出漆黑的一盘东西，摆在瞠目结舌的父女二人面前。
齐思这样的人，是不会有什么心机的。但那些媒体不这么想，他们已经把“女演员和比她年长二十岁的知名导演交往”这一娱乐新闻重复利用了太多次，将它咀嚼了个稀巴烂，甚至还像模像样地编出了一部逻辑缜密、分析合理的“心机女上位史”，却仍然乐此不疲。
“我见过那种事，但是和我关系不大。”齐思的神色忽然认真起来，她抬头坦然地微笑：“反正，黑暗离我挺远的，身边还是好人多，整个世界上，也还是好人多嘛。”
即便媒体和公众都那般地恶意揣度你吗？江潭在心里这样问，但她并没有说出口。江潭知道齐思的身世，她不是大富大贵人家的孩子，只是生得很漂亮又很大胆，小时候演了一次童话剧，便爱上了表演，于是她就立志要成为一名演员，去参加节目海选，去剧组试戏，去备考电影学院……她喜欢这个职业，因而一做就是二十年。
“江潭，我得走了。”齐思看了一眼手机消息，随即摁灭了屏幕，嘴上抱怨着：“导演们周末不用休息的吗？这里要改，那里要讨论，简直就是夺命连环Call嘛。”
“齐思姐，我爸爸有没有说……”江潭叫住即将出门的齐思，她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齐思有些惊讶：“你不知道吗？事情挺麻烦的，他这个周末恐怕没时间回家了。”
齐思说罢，低头检查自己的手提包，然后向微笑着向江潭道别。她踩着细高跟鞋迈过门槛，侧身跨入那辆红色的小型车里。
齐思正要关上车窗，却看见江潭从别墅里追出来，从车窗里把一样东西递给她。齐思松开一只握着方向盘的手，接过一看，原来是那瓶“Ce@@@@Soir@@@@Ou@@@@Jamais”。
“送给你。”江潭一边拢头发一边说：“有一位香水评鉴师，曾经用中国古诗形容这款香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齐思姐，它适合你，只适合你。”
齐思微微一笑，把玲珑精巧的玻璃瓶摆放在面前最显眼的位置，她发动轿车，听到江潭又说了两句话。
“我爸爸错了。”江潭扬起信心满满的笑容：“真实的人会成功，而且，会比那些畏首畏尾的心机怪更成功。我知道你一定会大红大紫。你会成为巨星，带火我这个小网红。”
江潭本想告诉齐思“落月”的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她觉得没有这个必要，齐思过不了多久就会知道的，毕竟连很少上网的父亲都发现了那条“痛斥学人精”的博文。
父亲……现在想来，父亲从他的角度批评自己言辞过激，是出于爱护女儿的好心，并非完全不可理解，而她反驳父亲的方式，也确实任性了些。
江潭目送齐思离开，转身上了楼。她准备先告诉薛姨自己明天要提前回学校，然后回房间收拾一些想带到宿舍的东西。父亲不在，家就只是一座房子而已。
江潭没有忘记看一看微博，对于她昨夜发文反击，微博粉丝们的反响很热烈，评论区里的观点趋于两极化。
有人评论：“小仙女，真性情！必须支持。”
也有人评论：“维护个人权益没错，但博主是不是过于敏感了？美妆博主晒自己的妆容，是为了让大家学着化的，美食博主晒自己的厨艺，是为了让大家学着做的，为什么偏偏到了你这儿就不行了呢？大家都是因为真心喜欢你的生活情趣才关注你，既然你已经晒出来了，就不该排斥别人向你学习。”
还有不少表面上态度中立，实则是替“落月”抱不平的网友：“一个小小粉丝，只是模仿了一下你发出来的东西，就遭到这么难听的咒骂，该受到多么严重的心理打击啊！试问这样的狭隘气度，是一个大V博主应有的吗？”
江潭刷到的最后一条负面评论是：“被模仿一下，又不会掉皮掉肉，矫情。”
“蜗牛托举着两只眼睛”回复这条评论：“看你的口气，一定也常常剽窃别人的劳动成果，被仙女潭戳中痛点了吧？被批评两句，就流鼻涕掉眼泪，矫情。”
对方受到反驳，开启了恶毒攻击模式：“你算老几？不过是条替别人说话的走狗。”
“蜗牛托举着两只眼睛”不甘示弱：“我替朋友说话，替我崇拜的人说话，而你却替一条狗说话。落月就是一条狗，没脑子一般地往我们仙女潭身上蹭的脏狗。”
很快，对方就被激得承认了真实目的：“我并不认识什么落月，只不过早就看这个博主不顺眼了，不可以吗？”
“蜗牛托举着两只眼睛”才不肯善罢甘休：“看不顺眼，说得倒是好听！不就是嫉妒人家过得开心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这类人太多了。”
江潭实在看不下去了，她重重地摁灭屏幕，想了想又再次打开手机、进入微博，给“蜗牛托举着两只眼睛”发了一条私信：“谢谢你，别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