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气为病，《金鉴》言之甚详，各有治法。惟郁怒伤肝一证，较其他气病为多。方书多用香附、青皮、枳实、厚朴、延胡索等理气之品治之，愈者很少；亦有愈者，恒多转为怯弱等证。此等药物可暂用，不宜久服。盖肝之为病，多由郁怒而得，怒则伤气，气伤更不可用开破平泻之品，克伐太过，多生他变，不可不慎。肝病采用舒和滋养等法治之，愈者甚多，且无后遗之证。盖肝为将军之官，易动难静，中藏相火，为元气之萌芽。如情志不畅，肝失其条达之性，常横恣躁急，使一身之气化皆逆而不顺。其证似实，而实中有虚。治之者如骄将悍卒，须恩威并济，宜舒和滋养，不宜开破平泻。《医学衷中参西录》载有肝脾双理丸，变通为散剂，名舒肝散，随汤剂送服，治肝气诸病，莫不获效。若由于气滞郁塞而形气实者，则用开导之法。气逆上攻，胸膈胀闷，或痰壅喘嗽，或便，或呕哕，凡属于气之逆者，常用苏子降气汤加减治之。

王×来，女，25岁，家务。

产后20余日，郁怒后觉气逆上攻，胸膈胀痛，胃脘堵塞感，饮食少进，头晕痰壅，脉弦有力。断为产后内虚，肝气郁滞，逆气上攻所致。治以调气疏肝、降逆祛痰之法。

处方：紫苏子三钱，当归三钱，陈皮三钱，清半夏三钱，桂枝尖三钱，白芍三钱，莱菔子三钱，乳香三钱，没药三钱，党参三钱，生赭石末四钱，厚朴二钱。

水煎二回，分二次服，每次送服舒肝散一钱。

连服三剂，诸证悉平，调理而愈。

按语：怒则气上，肝气横逆，则胸膈胀痛；肝木乘脾，脾失健运，胃气失和，而胃脘堵塞、饮食少进；积湿生痰，因痰阻气，则头晕痰壅。虽产后气虚，但仍属实证，用疏肝祛痰之法，三剂而愈。

张×祥，男，24岁，农民。

数日前与家人口角，怒气未伸，数分钟后突然身体仰卧，颈项强直，两目上翻，四肢抽搐，气息欲断，仅有微息。约三十分钟后，始渐苏醒，经十余分钟又复发作，其症如前。如此先后五六次，延为诊视。发作时其症同前，脉象似有似无；苏醒后，脉象弦细而弱。断为怒动肝火，躁急生风，乃类中之气中为病。以疏肝平缓之法治之。

处方：柏子仁五钱，桂枝尖四钱，当归四钱，白芍四钱，连翘三钱，薄荷三钱，甘草三钱，茵陈三钱。

水煎二回，分二次服。

另方：舒肝散三付，每付一钱半，先服一付，余二付用汤剂送服。

汤散剂服尽，其病若失，霍然而愈。

按语：发病时逆气上冲，排挤胸中之大气下陷，不贯心脉而行呼吸，故气息欲断，脉则似有似无。适大气陷后，蓄极复升，逆气渐息，乃得苏醒。继而逆气又冲，大气复陷，其病所以循环不已。本系肝气为病，多郁善怒易生本病。肝木失其条达之性，往往肝气横肆暴动，故现抽搐等症。《内经》曰：“诸暴强直，皆属于肝”，肝气有余便能化火，肝火旺盛又能生风。在临证上每每错综互见，但他们之间各有主证，必须分别论治。本例用滋养舒缓之法平之和之，以顺其性，故收全功。方中重用柏子仁滋之养之，桂枝平之，归芍和之，连翘、薄荷舒之，甘草缓之，茵陈清之，使相火有所伏也。桂枝善能宣通表里，调和荣卫，又能疏肝平肝，能升能降，虽平肝而不伤肝，抑肝木之盛，理肝气之郁，故治肝气病多得效于桂枝。桂枝尚能引三焦之气下通膀胱，以利小便，但内有伏热及患血证者忌用。

刘×泉，男，34岁，职员。

时常好气动怒，渐觉胀闷，胃脘堵塞，不时呃逆，心下横有硬块，时常作痛，每日进粥汤碗许，从不敢食稍硬之物及凉物，大便二三日一行，脉沉弱有弦象。断为郁怒伤肝，气滞不舒及脾胃衰弱所致。其脉弱、食少、消瘦，系脾胃虚衰已甚之象。肝气虽滞，应从缓治，以培土疏肝化滞之法治之。

处方：党参五钱，炒於术四钱，生山药四钱，当归四钱，桂枝三钱，白芍三钱，鸡内金三钱，茯苓三钱，陈皮三钱，厚朴二钱，甘草二钱。

水煎二回，分三次服，每次送服散剂一付。

散剂方：肉桂六分，甘草末一钱，白芍一钱半，厚朴一钱，当归二钱，冰片二分，炒於术二钱，鸡内金三钱，薄荷二分。

共研细末，分为六付。

复诊：服二剂后，胀闷减轻，脉稍有力，惟口干微渴，觉有微热。于前方加天花粉三钱，煎服如前。

三诊：于一周内连服三剂，诸证已减七八，惟心下积块未见消减。因积块瘀积日久，非一时所能尽消，遂制丸药服之，以收缓功。

处方：党参八钱，炒於术八钱，生山药八钱，白芍八钱，当归六钱，鸡内金六钱，三棱五钱，莪术五钱，肉桂三钱，厚朴三钱，甘草四钱，冰片五分，薄荷冰五分。

共研细末，炼蜜为丸，重三钱，每日早、晚各服一丸。

经服二十余日，心下积块已消，病遂痊愈。

按语：本例为肝气郁滞兼脾胃衰弱之证。脾弱又被肝木所克，既不能消化饮食，又不能运输精微。遵经“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之义而扶助脾气，使脾胃健壮，多进饮食，佐疏肝化滞之品而收效。

许×琦，男，34岁，工人。

素有肝气病，左胁闷痛已三年，医以疏肝、平肝之药治之，未见著效。胁痛作止不常，近日加重，左胁病甚，右胁有时觉痛，以手按之则痛轻，不按则痛不可忍。体弱食少，面色 白，动则作喘，常自汗出，脉象虚弱，左部较甚。断为肝气不舒，肝阴不足，肝失濡养所致。治以养肝、通络、舒郁之法。

处方：山萸肉八钱，当归四钱，乳香四钱，没药四钱，丹参四钱，柏子仁四钱，白芍四钱，生龙骨五钱，生牡蛎五钱，生黄芪五钱，桂枝二钱，甘草二钱。

水煎二回，分三次服。

复诊：连服二剂，汗止痛减，脉象同前。因病久虚甚，药难胜病之故。按前方加减。

处方：山萸肉一两，生黄芪八钱，党参四钱，白芍四钱，当归四钱，乳香四钱，没药四钱，丹参四钱，柏子仁四钱，知母四钱，柴胡二钱，甘草二钱，鸡内金三钱。

煎服如前。

三诊：又服三剂，饮食渐增，手按之则胁痛大减，气息亦充，惟动作仍喘，脉始见起。药虽中证，但病势已久，恐难遽复。按前方续服七剂。

四诊：诸证悉平，其病已趋痊愈，惟脉象左部仍欠充实。遂制丸药，俾缓服之，以善其后。

处方：生黄芪一两五钱，党参八钱，白芍八钱，当归八钱，知母八钱，丹皮六钱，柴胡三钱，山萸肉一两五钱，龟板胶一两，鸡内金六钱，丹参六钱，甘草四钱。

共研细末，炼蜜为丸，重三钱，早、晚各一丸。药尽病愈。

按语：《内经》曰：“邪在肝，则两胁中痛”，可知胁痛病变和肝经有密切关系，有外邪、血瘀、气滞、痰凝、肝肾阴虚之别。辨证精确，在治疗上方能有所遵循。前医所投方药，也都是从肝经入手，不是疏肝即是平肝，药不对证，知其病之不愈也。《内经》曰：“怒伤肝”，是伤其肝经之气血也。体壮之人，因怒而肝气不舒，恒多郁滞；而体弱之人，怒而伤肝，则气血精神，亦必因之日见虚损，故呈现动则作喘、痛处喜按、自汗出、脉象虚弱等症，足证肝阴虚损，投以补肝之药，卒能奏效。方用参、芪，既能补益诸气，又能升补肝气；山萸肉酸敛，能治肝虚自汗、胁痛，为补肝之上品；柏子仁、归、芍能滋肝燥使之柔和，又能养肝血使之充润，如此补之、养之，肝阴虚损必能恢复；乳、没、知、丹、术、桂等佐使之品，或化瘀止痛、或调气舒郁、或和中健胃，降浊升清，汇集成方，连服十数剂，病未复发而痊愈。方书谓“肝无补法”，非见道之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