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人参

“味甘微寒,主补五脏,安精神,定魂魄,止惊悸,除邪气,明目,开心益智。”(《本经》)

人参有野山参、园参、移山参、朝鲜红参、朝鲜白参、西洋参等不同品种,皆具《本经》所论功能,其药力有大小深浅之异。野山参得天地自然之气最厚重,功力最宏,能回阳气于垂绝之境地,挽救于无何有之乡。惟数十年来所采得数量日益短乏,常欲取用之而不可得也。

昔日陈修园谓：五脏属阴,精神不安,魂魄不定,惊悸不止,目不明,心智不足,皆阴虚为亢阳所扰也。又因《本经》未言一字温补回阳,故以人参为阴柔之品,功专补阴,一切回阳方中,绝不加用人参。一概而论之见,未免偏颇也。

若西洋参、白色园参固然于阴虚有火及吐衄失血后,或大汗阴液耗损,虚阳偏炽者适之,亦当与四物汤、地黄丸及黄柏、知母、二冬、玉竹、元参、五味子、芍药、山萸肉等甘寒同用,恐其生发之性,又将虚火提出是也。

野山参、红参、朝鲜人参等兼温热之性,气味沉厚,颜色重浊,温养生发是其特性,真阳元气衰竭脱证必然用之。病至阳气衰微,阴寒内盛,四肢逆冷,恶寒踡卧,呕吐下利,脉微欲绝者,《伤寒论》四逆汤中附子、干姜大辛热,佐甘草和中益气,为回阳救逆代表方剂。寒淫于内,治以甘热,此之谓也。然余认为,无论下利、亡血、烦躁、肢厥、神昏、恶寒、脉微或绝等亡阳之时,益气回阳之品莫如人参,且当重用之,可挽垂危之阳气也。故《伤寒论》有四逆加人参汤、茯苓四逆汤；《伤寒六书》有回阳救急汤；《正体类要》有参附汤；《伤寒大全》更重用一味人参一二两或三四两浓煎为汤,频频喂服,治毒利欲脱,崩漏及胃中大出血,重度创伤致脱,大汗如油如雨,色绝暴脱,寒痰内闭致脱等诸多极危重症,绝非他药所能替代者。《内外伤辨惑论》生脉散(人参、麦冬各5分,五味子7粒)本治热伤元气,阴津消耗,短气自汗,脉虚者。若以此方20～30倍分量,亦能回阳救逆,有认为生脉饮为虚脱休克救治之最佳方剂也。

人参补脾。余治多种慢性胃炎、慢性肠炎,行气消痞,清热平肝,散结缓急,活血化瘀而外,多用人参数克加入。慢性胃炎、慢性肠炎者,脾胃虚弱本为其根本病理。至如消化性溃疡,尤其十二指肠溃疡则必用人参健脾益气,此亦近年医界之共识。

有九旬老人素无疾,近日卧床不起,昏沉欲眠,20余日不食,舌脉乏生气,胃气似绝。无他法,以西洋参15g细切,粳米1大撮共炖煮去渣,频频喂服,3日后能少量进食,起床活动,舌脉渐有生气。人参保胃气,存津液也。

人参养肺。支气管炎、支气管哮喘长期咳喘声低无力,气短,痰多清稀,神疲自汗。《永类钤方》补肺汤、《济生方》人参胡桃汤益气敛肺滋肾也；肺结核咳嗽,咯血,潮热盗汗,保真汤、补天大造丸、琼玉膏补肺气而通肺之血络也。

人参养心。多种心脏疾病所致心功能不全及心律失常者,余最常用《千金翼方》五参丸,此方以人参为主药,随证加减每有良效。炙甘草汤、薯蓣丸、保元汤、十味温胆汤养心气而通心脉,亦为心脏疾病常用良方也。

人参补肾。凡阳痿、遗泄类证,若因恣情纵欲、房劳过度致命门火衰、肾气亏损而发病者,单用人参即有效验。若与壮阳滋阴类药合用之则源泉不竭,阳痿可起,滑泄可止也。

妇科继发性闭经或月经稀发者,血枯血滞,肾气亏也；年老经水复行,脾不统血,肝不藏血,肾气大亏也。傅青主益经汤、安老汤亦极有效验。

人参甘温调中益气,邪正相持,虚实相杂之证,兼用无碍,最能互济药力,经所谓除邪气者,最是人参重要用途。伤寒温热有欲发表者,用人参入药,元气旺则发汗畅,外邪乘势可除。若元气虚弱,徒以发表,邪气半出不出,留连致困,发热无休止也。即使小柴胡和解表里,仲景用人参也寓深意：外邪见势不争而迅退也。又见参苏饮、败毒散、白虎加人参汤、竹叶石膏汤、黄龙汤皆用人参深入气血之分驱邪,则热退而神清。幼科痘疹,青干黑陷,血热毒盛,若顶陷色白、皮薄浆清泄泻,也必用人参救逆也。《伤寒论》用人参者凡17方,其所治者,多有邪气之留滞或所伤也。识此则《本经》“除邪气”之旨大明矣。

余常用还少丹治老年性痴呆,因注意到脾胃清阳之气上升,是为开心益智之必要条件,临床若兼见面白少气者,加西洋参或生晒参,名为益气还少丹。先父玉书公有聪明读书丸(白人参或西洋参100g,石菖蒲、炙远志各50g,炼蜜为丸,每丸重6g,每服1丸,每日3次,用米汤下最好。或以上药无灰醇酒泡30余日,少量常饮之)治健忘证。能振奋精神,通利九窍,聪明耳目,也可用于情绪低沉,睡不安稳,无故忧愁悲伤者。

人参所治一般病证,虽属气虚下陷病机,实则元气不和,元气外泄,元气内郁,元气滞涩,均与气虚下陷,清阳不升密切有关。“清阳出上窍,浊阴出下窍；清阳发腠理,浊阴走五脏；清阳实四肢,浊阴归六腑”(《素问·阴阳应象大论》)。呼吸出入,吐故纳新之基本生理活动,亦即人体脏腑器官一切功用,皆有赖气机升降出入之通利。故无论外感内伤,皆气机升降失调使然,识得此理,或可知人参功用之大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