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林百年医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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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温病的神昏、谵妄及其证治

神昏、谵妄是多种病证在神识方面的两种表现。就温病说,前者多为热邪直犯心、脑,或痰浊阻闭清窍,神明受蒙的危急征象;后者则多为气分热、实,热毒进犯营血、心包,或热瘀蓄血等扰及神明的重症。导致昏、谵发生的因素不一,情机复杂,且多表示病势重、急,其辨治方法亦有别。

一、因素和机理

(一)因素

温病是以“温热”或“湿热”等毒邪为主因。这些毒邪致病,除风、暑、温邪所致的某些病可早期出现谵语甚至神昏外,其他一些疾病见此,大多与治疗失当、正气偏虚、邪气内陷有关。因此,昏、谵的成因有:①热郁气分,邪热上扰。②误治邪陷入营,内犯心包。③热入血室,瘀热上犯。④心肾阴虚,热邪直犯心脑。⑤湿热上蒙,或痰浊阻窍。

以上五种,前四种成因虽各不一样,但主因都属温热,后一种属湿热。其中“直犯心脑”、“痰浊阻窍”是导致神昏、谵语最主要的两种成因。

(二)机理

病变中出现昏谵的机理,是与心、脑及其神识的障碍有关。因此,从神及心、脑的生理功能来论,“神”除表现于神识、思维外,它总司人体一切功能和对外反应,为生命活动的主宰。这种作用,又和心、脑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灵枢·海论》认为:“脑为髓之海”,是“元神之府”。就说明神,首先是居于脑,其主宰活动是由脑发出的。但由于神和脏腑有着统属及相互为用的关系,所以,《素问·宣明五气》篇说:“心藏神。”《难经·三十三难》又有“脏者,人之神气所舍藏也”的说法。其实神的舍藏主要还是在脑,直接起作用的则是心。神又靠脏腑的精血、气液滋养化生,其中更主要的是精和血。精藏于肾,髓生于精,而心主血,血以养神。

《灵枢·平人绝谷》篇说:“血和则精神乃居,故神者水谷之精气也。”这更说明,神的物质基础是精血,而精血的化生,又在神的统帅作用下来完成,二者是相互为用的。所以精血充足,人的精神、神志的活动就旺盛,否则就衰减。

再从病理而论,凡病变影响精血、气液而涉及心、脑所主的神志时,就会使其统帅功能受到某种抑制或破坏,发生不同程度的障碍。

1.心包受累 邪气逆犯心、脑,必然首先侵犯心包。《灵枢·邪客》篇说:“诸邪之在于心者,皆在于心之包络。”在急性热病过程中最初出现谵妄或轻度神昏的表现时,就是心包受累,扰及神明的缘故,如:气分热郁,胃热肠燥,热浊循经上犯;热初陷营,毒热循脉络内犯;热入血室,瘀热循冲脉上扰;湿热酝酿,浊气循经上蒙。但是这时病变损害主要在其他部位,除邪入营分对心包的影响较为直接外,其余都是间接的,其损害的程度也就较浅。

2.心受邪淫 温病邪侵入心,其损害程度较为深广。它多是心阴素虚,营血热盛,毒邪直接内陷,或邪势猖獗,心包受损而邪气内陷入心,神志被困而导致神昏不语,是重度神识障碍的表现。

3.脑为邪伤 温病毒邪,侵脑闭窍,其损害程度就更为深广。它多是肾阴素弱,精化不足,正虚失卫而毒邪过强,于是直中、暴发、热毒内闭,以致神识失灵而昏迷不醒,或病久热灼,肾精被耗,毒邪干犯,以致神识丧失。

此外,还有湿热久郁,化火化燥,浊炼成痰,上蒙清阳,滞络阻窍,使心、脑受损而导致谵妄、神昏。其神识障碍的表现虽较温热为轻,但病变也属心、脑重型一类。

由上可知,谵妄、神昏的病理是温邪对心(心包)、脑的干犯,神识障碍的程度,决定于病邪侵犯损害的部位、深度、广度。凡属间接侵犯的其程度较轻,而直接的较重,其在心包的病损较浅,在心的较重,在脑的则更重。

二、证候辨别

在临床上出现谵妄、神昏如何分辨证候,掌握情机,及时而准确的治疗,关键在于认真观察其神识表现,并结合整个伴随症状,进行辨证。

(一)温热

1.气分郁热,上扰心包 证见谵语午后较重,语声有力,烦躁妄见。伴有高热,口渴,或腹满便结,舌苔黄燥,脉象洪大或沉实。

2.热陷入营,内犯心包 证见时有谵语,或仅表现为心烦躁扰,重则出现轻度神昏。伴有身热夜甚,或斑疹隐隐,舌质红绛,无苔,脉细数。

3.热入血室,扰及心包 证见恐惧,夜间谵语,重则语无伦次而如狂,有月经适来适断的病史。伴有寒热如疟,胁肋闷痛,或少腹满痛,经血黑而有瘀块,舌绛色暗,苔污垢。

4.心受邪淫 其证初则谵妄、神昏并见,烦躁不安,继则进入神昏。伴有身灼热,或四肢厥逆,舌深绛有芒刺,苔焦黑。

5.脑为邪伤 证见神昏不语,起病急,而伴有头痛、高热、痉厥或抽搐有力。属于邪气直中,热毒内闭。如见于病变后期,伴有神疲气怯,舌质干绛无苔,牙齿焦黑,脉虚细属于肾精亏耗,元神失养。

(二)湿热

1.蒙蔽心包 证见神识呆滞,或间有谵语,时而清醒。伴有身热不扬,舌苔黄腻。

2.痰热阻窍 证见神识昏蒙,甚至昏迷不醒,喉有痰声,或伴有舌謇、肢厥,舌质绛,苔浊腻黄厚。

总的来说,心受邪淫,脑为邪伤,是温热病的“热闭”证;痰热阻窍,是温热病的“湿闭”证。这两种都是毒邪直接伤害心、脑。谵妄、神昏是其主要的症状。二者比较来说,湿闭虽较热闭为浅,而湿闭持续时间较长,这是因为它们的病因特性不同,在临床上是神识障碍的两种主要类型。其他则都属于间接影响的,谵妄仅是兼见症状,其程度都较浅,持续时间也较短,当成因一去,就逐渐清醒。这种浅深轻重,是可以相互转化的。临床上应从其主兼各证详细审辨。

三、施治方法

在温病中,昏谵是神识内闭的重症,对其治疗,虽总以“开闭”为主,但由于证型复杂,所以在总的治法下,仍需审因察机,辨证施治。

(一)温热

1.气分郁热,上扰心包的治法 此证间接影响心包,属于实证、热证。其谵妄是兼见症状,主证是胃热或肠燥。如表现为胃热亢盛,以清泄胃热为主,用白虎汤加犀角、连翘、竹叶;如表现为肠燥便秘,以通下燥结为主,用犀连承气汤最为适当。只要胃肠热撤,邪不上干,神自安宁。

案例

杜某,男,岁。

患温病数日而剧。面赤神昏,舌质干绛,苔薄中黄,并见高热烦渴,小便短赤,脉沉弦而数。是为温邪下犯阳明,上干心包,气营同病之证。予以白虎汤加犀角、连翘、竹叶、芦根、安宫牛黄丸以清热保津,清心醒神。一剂热减,脉现虚象,于原方中加西洋参9g,连进二剂,热渴大减而汗少神清,脉虚略数,时有虚烦。此余热乃留,气液未复之象,以竹叶石膏汤加芦根清热生津、益气和胃调理而愈。

2.热陷入营,内犯心包的治法 由于营与心通,营热越盛,其营分热瘀和谵妄的症状就越显著。所以治应以清营泄热,兼以活血消瘀为主,可用清营汤加减。如已进入神昏状态,应加服安宫牛黄丸,以清心醒神。

案例

贾某,男,21岁。

病初起,高热身痛,神昏舌绛,表里热炽,先以辛凉透达、清热解毒之剂,连进三剂,疹虽周布,但疹色艳而热未绛,神识昏,舌干绛,乃毒邪稽留营血,热灼营阴,急予化斑汤加紫草、丹皮、葛根、蝉衣、芦根一剂。翌晨复诊,患者周身除赤红的疹点外,并布满青色斑纹,且唇焦舌裂,四肢发厥,反形成表里燔灼,热毒弥漫三焦之势。证属险候,惟斑色荣活,脉数有力,尚非败象。以清瘟败毒饮加大青叶、紫草、红花、蝉衣、紫雪丹以凉血化斑,清荡三焦毒热。一剂后热势稍减,复进原方两剂,神识渐清而斑消津回。惟大便十数日未行,复用增液汤加麻仁、大黄以益阴润肠。两剂后,得硬便七八枚。又予以益阴生津、理气和胃之剂而愈。

3.热入血室,扰及神明的治法 证由瘀热郁蒸,间接影响心包,其谵妄多在夜间,重则如狂。主证是血室或下焦瘀热内结的实证。应以吴氏桃仁承气汤为治。

案例

李某,女,27岁。

产后一周,感受时邪,恶露忽止,小腹满痛,高热有汗,烦渴,昏谵并见,两手抽搐,舌质绛暗无津,脉象弦数。新产之后,冲任空虚,温邪乘虚内陷,热瘀血室,浊犯心包,并有动风之征。用加减桃仁承气汤(丹参、赤芍、丹皮、生蒲黄、五灵脂、桃仁、红花、青蒿、炒黄荆芥、郁金、干漆炒大黄)以清消瘀热。一剂后,下血紫黑,有瘀块,痛减热降而神清。产后虚人,中病既已,改用活血清营,兼养气阴之剂,数日而安。

4.心受邪淫的治法

本证是热邪由心包很快直犯心神,神识由谵妄迅速进入昏愦的一种热闭证。治应清心开窍,用清宫汤送服安宫牛黄丸。

案例

张某,男,41岁。

患外感多日,因误用温燥而神识昏愦,高热,舌绛红而中有干厚黑苔,大便时流浊臭水,脉象沉细而有劲。此原为太阴风温兼有阳明热毒内迫的热证,本宜于辛凉清解中配以清泄里热之剂,而误用温燥助邪,致使燥结肠中,旁流浊臭,浊气上干,逆犯心脑,形成险证。大便虽时流浊水,必仍有热结在内。拟用升降散清其上而消导其下,加犀角、牛黄以清心脑之浊邪。二剂后,泻黑硬粪数枚。第三日身热稍减,黑苔渐退,神识仍未清,气乏脉弱。此邪退正衰,心脑余热未清,应以防脱为主,兼以清心益阴,重用西洋参固气,犀角清心,麦冬滋阴液,连服四日而神清热退。惟纳谷少,气弱尿短,脉细弱,此气液未复,胃气亦弱,用生脉散加荷叶包粳米、谷芽而愈。

5.脑为邪伤的治法 毒邪直侵,内闭机窍,初发即高热、头痛、昏愦。治以大清温热毒邪而开窍醒神,用清瘟败毒饮加减,送服紫雪丹。但对后期肾精被耗、元神失养的虚证,以滋养阴液为主,用加减复脉汤去麻仁,加龟板、龙骨。

案例

杜某,男,45岁。

患斑疹伤寒十多日而神呆倦卧,身热舌红,偶有呕逆。以气液两亏论治。给予三才汤加莲梗升清,竹茹降逆,丁香通阳,调理数日而热清神苏。

(二)湿热

1.蒙蔽心包的治法 神呆寡言,或间有谵语,治宜清化湿热,用甘露消毒丹,并根据病变湿和热的轻重予以加减。

案例

刘某,女,17岁。

以“乙脑”收入院,用西药治疗近一周,热势仍高,两足发凉,头晕如裹,身倦肢重,胸项有少数白,纳呆,尿浊便少,尤其是神识如蒙,面容呆板,苔黄垢腻,舌红,脉濡。此为湿热恶气,郁阻中焦,阳郁不达,上蒙清窍之候。宜予芳化湿浊,清解热毒,用甘露消毒丹改汤剂,去射干,加竹叶、芦根、郁金。先后加减服四剂,诸症逐渐消失。惟苔未尽退,食则作呕,胃气不和,原方中竹叶改为竹茹,加半夏、谷芽以和中醒胃而痊愈。

2.痰浊阻窍治法 此证是直接损害心、脑的重证,治当急予清化热浊,涤痰开窍,可用菖蒲郁金汤,热重送服神犀丹,浊重送服至宝丹。

案例

杨某,男,37岁。

患者常嗜肥甘,痰湿素盛,感暑后,服祛暑逐湿药数剂,今忽神昏肢厥,喉有痰声,体温高达39.9℃。舌深红,苔黄腻,脉深沉而滑。此病由暑发,祛暑逐湿,似无可厚非,奈因暑湿郁遏,热毒较重,温燥助火,以致暑热与痰湿相搏,滞络阻窍,气机闭塞而心神受蒙。急予清暑解毒,涤痰开闭,以菖蒲郁金汤去菊花,加犀角、川贝母、丝瓜络,并将方中玉枢丹改为紫金绽,以加强清心开闭、化痰解毒作用。一剂后,痰浊略降而神昏依旧,此为热毒深闭,应急凉开,又以安宫牛黄易紫金锭。两剂后,神识渐醒,热降肢温,继用清热化痰兼以和胃养阴之剂,加减调治十数日而证全消退。

(三)常用药物

清心:生地、竹叶卷心、山栀、连翘、莲子心、麦冬、黄连、犀角、牛黄等。

开窍:麝香、冰片、菖蒲、郁金、安息香、苏合香、牛黄、犀角等。

安神:朱砂、龙骨、牡蛎、琥珀、珍珠母、酸枣仁、远志等。

涤痰:竹茹、竹沥、天竺黄、川贝母、前胡、生姜汁、胆南星、远志等。

消瘀:丹参、郁金、赤芍、丹皮、紫草、红花、桃仁等。

除上述一些常用的单味药外,临床上还有一些成药,如清心开窍的安宫牛黄丸,醒神开窍的至宝丹,镇痉开窍的紫雪丹,解毒开窍的神犀丹,解郁开窍的苏合香丸等,都可随证选用。

(四)治疗禁忌

昏谵属于热闭,应以清心开窍为主。有痰热的略佐一两味涤痰药,有瘀热阻滞的,略加两味活血消瘀药。属于湿闭者则应以化浊涤痰开窍为主。一般忌用凉血的药。至于虚闭而只能滋阴养神,忌用开窍涤痰药。

凡间接影响心包的,昏谵不是主症,治疗首应辨明成因,抓住主症用药,而不得骤用和独用开窍药;直接损害心、脑的昏谵是主症,开窍药则是首选药物。

再者,对昏谵病人用药,凡水浆能够下咽的,可缓慢由口喂入。如已不能下咽,则用鼻饲。若是需给氧的患者,则不宜用鼻饲法,可另选用静脉输液以补充水分及营养。

总之,温病昏谵都在毒邪损害或正气已虚的情况下出现。临床上对其因、机、证、治的辨别,方药的应用(包括给药方法),必须准确得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