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发现自己拥有的仅仅是幸福的理由,而不是幸福本身
由于提倡消费和所谓高质量的生活,许多人把生活安排得让身体“享受”,让精神“愉悦”,殊不知我们给予身体和精神的不过是“享受”和“愉悦”的理由,其对身体不仅无益反而有害。
人们选择了一种不自然的生活方式,对由生活方式造成的疾病,西医给予定期的“维护”和“检修”。这种由高科技支撑的生活方式不能因其目前还能支撑住,我们就断定它可以一直支撑下去。
例行的体检,人们把其理解为机器检修,一旦检出病来,小病也大修,治病成了一项工程。在体检中,没有身体不适感的人也能检查出结石、脂肪肝、肿瘤什么的。我有点怵这种体检,每当体检时我就祈祷让“病”都出在我身上而不要长在我朋友身上。大家笑问我为什么,我说害怕你们又要启动治病“工程”。我的一些朋友就是整天没病找病,找到病再治病、再致病,就这样循环往复,成了重要的生活内容。西药好像就没有毒副作用似的,所以有这样治一病致一病的现象出现。对此西医的宣传是不到位的,造成不知情的患者在治病上无后顾之忧,一旦知情时又悔之晚矣。人们对医院的不信任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与西医在探索中、发展中的存在不无关系。从某种意义上说,患者就是西医的试验品,西医也并不是一个成熟的医学。
我们根本不给自己感觉、体验、了解、适应自己生命的机会,我们把自己的生活交给现存的生活模式,把自己的生命交给医生,由他们去决定如何处置。医生一直忙着管理我们的身体,只是在最后才把死亡捧给我们,退还管理权。而没有接管准备的我们,在这时只有惊慌失措,哪里还顾得上生命的尊严?医院里好多无理取闹的患方正是不肯接受医院退还的生命管理权。对死亡认识的偏差会直接影响人的价值观念,影响人的生命质量,这不是一件小事情。
在体验生命上,我们在许多方面已经不到位了,我们拥有的是七零八落不完整的生命,现代人给自己生命交代的是许多理由,可这些在逻辑上使我们必然幸福的理由,是搪塞不了生命本身的。现代人的忧郁、焦虑、强迫、空虚、失落,不仅仅是不良情绪的反映,而是真正生命欠缺的表达。可悲的是人们到死闭不上眼睛,也不知自己到底欠缺什么。正像生于动物园的鹰、老虎、狼,冥冥中感到一种召唤而到死也不知那召唤到底意味着什么。
动物园中的动物可以享受到现代文明成果,不愁食物,免去天敌之灾,可以尽享天年。也就是说,它们有许多铁定的幸福理由,可是他们感受到幸福了吗?
对人来说,人总是不断创造更多的幸福理由。可是,有了这么多幸福理由的人啊,你幸福吗?理由能一时性地欺骗意识的表层,却不能长久地欺骗生命。
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原始的生存是低级的、愚昧的,认为现代人比古代人聪明、西方人比东方人聪明、知识分子比体力劳力者聪明,就像我们认定动物园中的动物生活质量高于野生动物一样。我不认为拿着枪的人比手执长矛的人聪明。现代人有技术,古代人有技艺。可现代人对技术的依赖使人只见技术不见人,正像富人穷得只剩钱了,现代人也穷得只剩技术了。由于我们只是按逻辑寻找那个离我们最近的直接病因,头疼医头,脚疼医脚,消极地跟在病患后面,不解决根本问题,表面看是治病,实质上是致病。于是,现代人就长出许多现代“病”来。
我们解决焦虑、紧张、空虚等心理症状的方法就是现今逻辑提供给我们的去找离我们最近的最直接的“病因”,而没有想到这是我们生活方式造成的。动物园中的老虎、狮子不断出现问题,人们寻找各种各样的原因,缺钙、缺铁、缺锌,怎么治也不行,动物园里的猛兽在整体退化,如果把眼光放高远些,问题的症结是不难看出的。
生活在“幸福”中的人们也像动物园中的动物一样出现许多病症,当事人自己找了很多幸福的理由,试图用理性说服自己,可身体和情绪不听从这些理由,于是生在福中不知福的现象就产生了,因为这时人们发现自己拥有的仅仅是幸福的理由,而不是幸福本身。
于是,在我们的生活有一日三餐、有暖衣热被的今天,我们很多人仍然空虚、无聊、寂寞,不知道自己究竟缺少什么和想要什么。人们错误地用吃喝玩乐和追求无止境的欲望满足来打发和填充自己的空虚、无聊和寂寞,而当事人自己是难以判断这是否就是治心病的“药”。
人是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负面情绪的,负面情绪提示我们应注意到我们的生活方式,改变我们的生活方式,仅仅用理性是不能完全解决负面情绪的。西方的科技文明,表面看是人文的,注重人权,是人本主义的,却也是异化人的,这在西方文学中有很深刻的反映。科学蔑视自然和由此衍生的感觉和做法,已造成了诸多难解的问题。
现代人所遭受的痛苦并不比衣食无着的原始时代少。人们是不是需要反省一下我们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是不是应该重新审视一下被我们遗弃的自然朴素的传统思想呢?
中医讲“七情”伤人,有些时候更甚于“六淫”。难道有了西医的支持和保障我们就可以在错误的生活道路上越走越远?我担心,当我们走得太远,病症越来越明显而非解决不可时,我们按现有的逻辑能否找到真正的病源?西医会不会有朝一日退回人类生命的管理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