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故人
小保安趁着交班的空档，打算把早点吃了。这场鹅毛大雪昨晚下了整整一夜，估计今天上班上学的都会晚走一些。保安室里空调开得很足，放在桌上的装早点的塑料袋还是温热的，他刚咬下一口糍粑块，还没咽下去，就看见小区入口外缓缓走来一男一女。
“这，是我家吗？”一个被大衣和围巾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孩惊恐地四处张望，陌生的建筑和周边的景色和记忆中的丝毫没有重合。
小保安看着门口的两人也没进小区的打算，安心地喝了一口豆浆。这个小区，也算是这一片区里中档往上的物业了，虽然说十多年前是个豪华小区，但因为有个业主跳了楼以后被抬回家中，陆陆续续来了很多讨债的上门，连出殡都拖了一周，一时间小区里乌烟瘴气，当然这些都是小保安听人说的。小保安今年刚过20，托了关系来这里做保安，没事就在小区转悠，听小区里老人们聊天说起的。
讲究风水的富人们都嫌晦气，纷纷出手售房，只是户型太大不好出手，最后是新的地产商拿了楼盘重新改造。有钱人是不愿意来这个小区了，但这里的位置和旧小区的规划都还是不错的，只不过学校差了点。最后不太在乎学位的外地打工者，就愿意选择这种性价比高的住宅区了。
小保安是个本地人，在外地住客面前还有点优越感，时不时就用他那口塑料普通话盘问进出的司机和行人，打发打发时间。
远远地又有一个人走了过来，向之前那一男一女靠了过去，看身形还是个男子，瘦高个，全身黑色，特别显得腿又长又细，只不过穿着看起来很单薄。小保安看了一眼玻璃窗上厚厚一层的白霜，好像雪柜的内壁一样，忍不住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小南，这里就是你家小区，在你出国前你就住在这里。”程铮好脾气地解释着，语气像对着一个孩子。
周秀娜警惕地看着程铮，下意识地往齐楠身边靠了靠，这个男人是她清醒后第一眼见到的人，虽然记不起来他是谁，但他关切的眼神骗不了人，应该是个对自己很重要的人吧。齐楠主动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秀娜在这种情况下还和自己亲近，让他多少有些安慰。
“进去看看吧。”程铮似乎也不在意，他一直在考虑一种可能性，周秀娜恢复记忆的几率到底有多大。
小保安看着三人在雪地里站着说了会话，还是冲着小区入口走来，心里几分好奇这两男一女到底是什么关系。等三人走到眼前，小保安咂了咂嘴，那个女的虽然戴着帽子，鼻子以下的部分也被围巾蒙着，那双杏眼一看就知道是个漂亮姑娘，小保安总觉得有几分眼熟，只不过江城多美人，小保安觉得自己也不能显得太没见识，咳嗽了两声问他们进去找谁，目光一接触到这倆男性访客，小保安又觉得自己太没见识了。
“53栋201，姓周，同事。”程铮不慌不忙地说。
小保安又问了句，“身份证带了没？”
程铮瞪大眼睛，做出一副懊悔的样子，“证件没带在身上，不过我有驾驶证，可不可以？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接了小周就走。”
“驾驶证？那你开车来的？”小保安生出几分疑惑，这样的雪路，这三人看着也不像步行过来的样子，不过要是开车来的，干嘛不开进来？
“车我停在旁边小区了，你们小区不是要收费吗？”程铮笑了一下，小保安发现无论男女，好看的人笑起来就是杀伤力十足，而且说出这话也说明他不是第一次来了，总之肯定不是坏人。小保安扫了一眼驾驶证，上面的照片就是这个男的，名字是“陈其文”，就放他们进来了。
“你来过这？”齐楠原本想着程铮一脸不苟言笑的样子，自己要出面说上几句好话，没料到被他三言两语就搞定了。
“我以前也住这里，回国以后来过一次。”程铮的笑容迅速收了起来，他的下颌线条分明，一旦不笑就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他今天故意架了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和平时的样子不太相同。他知道，很快就要到清晨忙碌的时候，小区的居民不会注意他们几个陌生人的行踪。他心里不太确定这一遭对秀娜的情况究竟有没有帮助，但不至于会变得更糟才对。
他之前来的时候就发现，小区里变化最大的就是当年他们住的别墅区，基本都改成普通商住楼。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秀娜家那栋小楼原本的位置就在一片人工湖旁边，后来湖也被填上了，这里就变成了……
程铮将双手插在黑色皮夹克口袋里，目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挂着社区服务中心牌子的小楼，口中呼出的白气仿佛结了冰。齐楠见他停下来，心中猜出七八成，扭头看着挽着他臂弯的秀娜，迟疑着怎么和她说。
当程铮把秀娜得病后尝试自杀的经历告诉了齐楠，终于让齐楠屈服于自己的建议。“秀娜心理极其不稳定，这次失忆本身就是她自己的精神状态崩溃导致的暂时性失忆，应该和她母亲的突发病情有关。”
“如果想让她尽快从失忆症中恢复，首先得让她认识到自己现在的认知是错误的，与事实不符的。”
程铮的分析听起来很有说服力，加上之前是他阻止了秀娜的自杀行为，齐楠决定暂时按照他的办法来。这就是他们一大早赶来这个小区的原因。
“我们第一步要让她知道，她母亲不在她以为的家中。”
“小南？是小南吗？”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旁侧传来，似乎是对着中间的秀娜说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犹豫。
程铮猛然转身看向说话的人，那是一个中等身材的女人，头发被挽在脑后，发丝中参杂的几缕白发显示她并不年轻，眼角的鱼尾纹和深陷的眼窝看得出岁月留下的痕迹，不过从五官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爱笑的俊俏模样，她整张脸透着一股飒爽气。她用没有带手套的手拎着一篮子菜，旁边还跟着一个小娃，圆鼓鼓的小脸蛋冻得通红，正牵着她的衣角。
程铮在记忆里搜索了一圈，确认自己不认识这个女人。
“我是彭阿姨啊，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以前是你们家的阿姨啊，周小姐。”她换了个称呼，那个沉睡在记忆深处的称呼又浮现出来。
秀娜突然笑了，眼睛里闪着光芒，她迅速把手从齐楠的口袋里抽了出来，笑盈盈地冲着那个女人迎了过去，“彭阿姨，你是来接我回家的么？我妈在家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