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校园之行
七月的正午，已经可以用酷暑来形容，天上没有一丝云彩，阳光就这么赤裸裸地从头顶射下来，树荫都哆哆嗦嗦地收起了枝条，把自己缩在自己的影子里。在大中路上走上几步，让人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有种正在熔化的错觉。江夏突然有点后悔在校门口下车的决定，保安只不过需要登记一下拜访的院系和老师名字，她想着不给别人添麻烦，凭着记忆从侧面的校门一路步行至此，没料到七八百米的路程，她的后背和腋下汗津津地粘在T恤上，浑身各种不自在。学校扩建了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来过，新楼也起了不少，江夏觉得自己可能错误地规划了这条线路。
江夏看了一眼身边的周骏晨，孩子毛茸茸的小脑袋上全是汗珠，两侧鬓角的汗水已经滑落到下巴，脸颊微微泛红，却是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江夏掏出纸巾给他擦擦汗，抱歉地对他说：“要不要休息一下，姐姐去买水给你喝。”孩子固执地摇了摇头，只是不自觉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江夏心里苦笑了一下，走到一个自动售货机面前买了两只矿泉水，拿了其中一瓶拧开盖子递给了他。周峻晨略略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只是用手把盖子又拧紧了拿在手中。
江夏伸手拦住一个骑自行车的学生，问了实验室的方位，她大概的方位没有错。只是还需要五分钟的路程，回头看见周峻晨左顾右盼的表情，江夏大概猜出了原因，就提议了一下，“要不要休息一下，呃，去下洗手间，阿议？他们正好走到了一个理科教学楼面前，说完就看见小男孩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一溜烟儿冲进了大楼里。
周骏晨原本跑到江夏家里是想去旁听周明生的庭审，江夏到现在也没搞明白这孩子是怎么找到她的住址的。但对于周峻晨的期望，她却很为难，因为在一般情况下未成年人是不能旁听法院审判的，她勉为其难地找了自己熟悉的律师，看能不能走什么特殊申请，果不其然，这条路走不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周峻晨正在吃她准备的早餐，一下子神情黯淡，把手中的面包放了下来就打算回医院，恰好在那个时候，姜一联系了江夏。
“姐姐带你去见个人，没准他能帮上忙。”这句话点燃了这孩子眼睛里的光，江夏觉得自己撒了一个无伤大雅的谎，总之走一步算一步吧。
周骏晨跑向江夏的时候，手中的矿泉水已经喝掉了大半，提在手上跑起来咣当咣当地响。“跑什么呀，哈哈哈。”江夏看着他红扑扑的小脸和明亮的眼睛，忍不住笑了起来。周骏晨看见她笑了，愣住了，眼眸里笼上一层灰雾，收住了脚步。
江夏突然想起姜一提醒她的话，知道可能唤起了这孩子和家人相关的回忆，于是收起了笑容，牵起他的手说：“等会我们会见到一个叔叔，你试试愿不愿意和他说说话好不好？”阳光明晃晃地照在她的脸上，汗珠隐隐约约地闪着光。周骏晨没说话，微不可察地攥紧了手里的塑料瓶。
心理学系所在教学楼是新建的第二教学楼，矗立在人工湖旁，和主楼赭红色的砖瓦外墙不同，这栋楼的设计很有现代感。姜一早早地在一楼入口处等着，和之前吃饭时的装束很不同，他今天身着白衬衫配着灰色亚麻西裤，外面还套了一件同款的西装，只不过衣服好像大了一个号，显得有些空荡，一副黑框眼镜架在鼻上，比之前看起来多了几分学究气。江夏看他恰恰站在门口空调出风口下面，一步不动的样子，心里一阵好笑。他们俩伸手相互打了个招呼，也没寒暄几句就被带到了四楼的办公室。
那孩子打第一眼见姜一起，就低着头不和他产生目光接触，一只手悄悄地扯着江夏T恤的一角不松开，江夏甚至能感觉到孩子微微颤抖的手指。她和姜一交换了一下目光，姜一点了点头，示意她不用担心。周峻晨比同龄的孩子显得更加精瘦一些，头发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修理，遮住了前额和半只眼睛，他的皮肤黝黑，耳朵很大，第一眼让人就感觉到这是个机灵的孩子。
“你好，我叫姜一，你可以喊我姜老师。”姜一用平稳的语速做了自我介绍，听到老师这个称呼，周峻晨仰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江夏能感觉到他的手指放松了下来。姜一引着他俩进了办公室内一间小工作室，面积不大，陈列简单，和办公室外墙的白色不同，这间房间的墙壁是灰绿色的，窗边摆放了几盆绿植，却不是常见的绿萝仙人掌之类，江夏也叫不出名字，花盆下放了几个可爱的树脂材质的小动物，一个个表情憨厚可鞠。几张木制的椅子摆在了房间中间位置，还有一个圆圆的小台子摆在椅子旁边。
“你是不是正在读五年级？那么，这个暑假后就要升六年级了呀？”姜一让他俩坐了下来，面对孩子的沉默，他不紧不慢的聊着他会熟悉的话题，时不时还会把话头转给江夏，两人一唱一和，尽管如此仍然没有激起孩子一丝说话的反应。
江夏悄悄伸手握住了揪着她衣角的小手，汗涔涔的，手心冰凉，“阿议，没事的，叔叔就是想和你聊聊天，看看哪里可以帮到你的。”
“阿议？”姜一听见这个称呼觉得很熟，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是不是因为你是家里的老二，才给你取小名叫阿议呀？”周骏晨又一次抬起了小脑袋，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你知道？”姜一笑了，“我之前去过广西的一个寨子，发现好多小朋友的小名都是阿议，一开始我还没听清他们的发音闹了笑话，后来他们告诉我，那是当地的习惯，管家里第二个孩子叫阿议。”周骏晨第一次认真看了姜一一眼，声音有些沙哑，难得带了点情绪，“你骗人，我妈妈说这是专门给我取得。”
姜一似乎发现了一个突破口，故意顺着他的话又问了一句：“那妈妈还说过什么呢？你愿意和我说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