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心理疾病不是病
第二天一大早,江夏先赶去母亲所在的医院,办完了转病房的手续。主治医生姓汪,年纪约莫四十多岁,五年前江母住进医院就是他负责,他看着江夏跑前跑后的身影和五年前并无二致,冲着江夏招招手让她过来说话,“小江,你要有心理准备,你母亲的情况并不乐观。”江夏低着头,盯着鞋带,蝴蝶结歪歪扭扭的,好像绑得有点松。她不是没做好心理准备,甚至这个消息让她如释重负,但是心里总有一些空落落的感觉,她也说不上来这是因为什么,明明,自己是那么想摆脱每每要见到她之前的焦躁。“你爸爸,对不起我们。”这是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江夏记忆中那个一放假就带着自己去公园草地跑步放风筝的父亲,已经变得面容模糊,唯有母亲的恨意,一次次的加诸在父亲的形象上,甚至江夏会觉得,母亲也是恨着留着父亲血液的自己的。
这时候,她收到了邮箱有新邮件的提醒,发件人是陈露。
有关程铮的资料很完整,看样子陈露是经过一番调查才拿到的。在他的资料里有一段关于他刚去美国的经历,初中的时候他在一所寄宿学校,是一个宗教社团的主要成员,这个社团明面上是宗教属性的互助小组,专门帮助新移民的孩子融入当地社会,但当学校老师在一次夜间巡视时发现这帮孩子聚在一起做黑弥撒仪式时,果断通知孩子的家长,并且取缔了这个社团。没多久后他的父母就将他转学了,但是这个转学过程中有约莫半年的空档期。半年的时间是因为寻找新的学校,还是休息?江夏在这里画了一个问号。
抛去这个“污点”,程铮一路的求学经历可以算得上是开了外挂,15岁进入青藤联盟医学专业排名第一的学府,读完硕士之后,转本校的临床心理学方向完成博士,毕业的时候还不足30岁。毕业后的简历一样很漂亮,他在大学里从事科研的同时还在最出名的心理诊所挂牌私人执业。从他的家庭关系来看,母亲和父亲在十年前离婚,他选择跟着父亲,母亲再婚,似乎没有和他们父子再保持往来。但是五年前,程铮的父亲在家中饮枪自尽,在当地的华人圈算是一件大新闻。
陈露是从同一个实验室毕业的,虽然毕业年份间隔了许久,但是毕竟在这个圈子很早听说过这个天才师弟,他业内的口碑很好,正好韩岳遇见了一些麻烦需要相关专业背景的人加入,陈露出于对师弟的信任,调查完背景后就将程铮推荐给了韩岳。
陈露在报告的最后写着,程铮是一个情感隐藏颇深的人,而且他和韩岳并不是心理咨询师与患者的关系,他是某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而这个名为净化的项目,在韩岳当初离开A国的时候就带走了所有资料。这两次回国陈露依然找不到关于这个项目的蛛丝马迹,似乎人间蒸发了一样。
“不要去问程铮关于这个项目的内容。“这是陈露写在最后的话。
成一鸣所在的医院是当地一家三级甲等医院,位处闹市区,占地五百余亩,但院内的绿化做得极好,从空中俯瞰下去,满眼的郁郁葱葱,让这个充斥着焦虑不安的地方多了一丝清凉。成一鸣经常会思考自己怎么能在这么高强度的岗位一呆就是十几年,究竟是贪恋这个位置给他带来的名声,还是因为看尽人间冷暖方才回归医者本心。正当他看着窗外的夏日暖阳准备打个盹的时候,江夏的电话跟着她的人一起到了。“成主任,拨冗喝个咖啡如何?我在楼下的咖啡店等您。”这个小丫头片子,总是挑自己午休的时候捣乱,知道一天之中就这个时间他最放松,成一鸣腹诽了几句就脱下白大褂准备下楼溜达一圈,动身之前还和同科室的同事打了个招呼。“主任你不是不能喝咖啡的吗?”小刘乐不可支,成一鸣每次喝完咖啡必定拉肚子,试了几次屡见不鲜,最后同事们都知道主任消受不了这洋玩意儿。“我才不喝咖啡,我去找个不含咖啡因的玩意儿喝。”成一鸣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有没有不含咖啡因的饮料?”成一鸣问江夏,江夏的眼睛都瞪圆了,“不是吧,您不是爱喝咖啡么,那我上次还专门问了晓丽姐给您送什么礼物,她说咖啡最好。”成一鸣哼哼两声,“你那礼物送得好,你晓丽姐都扣下来自己喝了。”原来如此,江夏笑得前仰后合,最后思前想后,点了杯橙汁,“维生素C是好东西对吧,你们医生应该不嫌弃的。”成一鸣哼了一声。
医院方圆500米只有这一家咖啡厅,正值午休时间,店里熙熙攘攘,很多人提着外卖进进出出。两人坐在咖啡馆的角落里,总算不太被打扰。江夏详细地问了周峻晨的情况,看着成一鸣不断摇头的模样,提出自己的疑问,“如果这孩子有严重的心理问题,是不是医院可以因此留他久一点?”
成一鸣盯着江夏看了许久,然后低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小江,你体检过吧,常规体检项目里有没有检查心理疾病的?”
江夏没有说话,她明白成一鸣这个问题背后的意义。医院是不能主动提出要检查患者的心理状况的,除非是病人自己主动求诊问医。“周峻晨在整个治疗过程中的精神状态非常平稳,甚至连一般孩子的恐惧都掩饰得毫无痕迹,除了不怎么说话,你还真不好判断他是不是有心理阴影,再说了,孩子太小,抑郁症这样的心理问题都不是他这个年纪会体现出来的。”成一鸣也很无奈,他作为一个外科医生,不是不了解心理治疗在国内的式微,尤其是在东方这个倡导忍耐的文化价值观下,很多人都以为心理问题是一个羞于开口的隐疾。
“所以他很快就会被安排出院是吗?”江夏动着脑筋,盘算着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周转。
“小江,你确定你要管这个孩子吗?他和你……并无关系。”成一鸣虽然有点不忍心孩子,但他也不愿意看着江夏面对原本不必背负的压力。
“我了解过未成年人的监护人要求,他这种情况可以由亲属,也可以由其他人担任的。我也许不是合适的人选,但是我想试试帮他找个对他好一点的监护人。”
江夏咬了咬嘴唇,左手手腕因为阳光的直射生出了一片红疹,她不自觉得用指甲挠出了一条条痕迹。
“你想怎么做?”
“最近对于未成年人监护制度有很多关注度,留守儿童因为不负责任的监护人成为社会问题,如果在这个时候呼吁真正有爱心也有能力的人……”
“周峻晨11岁了,不是好的被领养年纪。”
“总得试试嘛,当年您和晓丽姐不是还想领养我来着,哈哈哈哈。”
“你这孩子,那都是当时开玩笑得话,你还当真。”
“知道知道,我不是逗你乐一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