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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片战争爆发后连续三年的黄河大决口载《清史研究通讯》,1989年第2期。本文由李文海、林敦奎、周源、宫明集体创作,李文海执笔。

鸦片战争的发生及失败,对中国社会,不论在政治上、经济上还是社会心理上,都产生了极大的震颤。恰恰在这一时期,发生了连续三年的黄河大决口,即1841年(道光二十一年)的河南祥符决口,1842年(道光二十二年)的江苏桃源决口,1843年(道光二十三年)的河南中牟决口。这三次黄河漫决,受灾地区主要为河南、安徽、江苏等省,波及山东、湖北、江西等地,这些地区大都离鸦片战争的战区不远。因此,严重的自然灾害,不能不给战祸造成的社会震动更增添了几分动荡不安。

在中国历史上,黄河曾孕育了中华文明,也带给了人们数不尽的灾难。到了晚清时期,黄河“愈治愈坏”。一方面,是由于封建统治者对黄河一贯采取“有防无治”的方针,如道光初年河道总督张井在一个奏折中所说的:“历年以来,当伏秋大汛,司河各官,率皆仓皇奔走,抢救不遑。及至水落霜清,则以现在可保无虞,不复再求疏刷河身之策。渐至河底日高,清水不能畅出,堤身递增,城郭居民尽在河底之下,惟仗岁请金钱,将黄河抬于至高之处。”《河南通志·经政志稿·河防》篇。以至造成河身堤身竞相争高的恶性循环。另一方面,是随着吏治的败坏,河工积弊层出不穷,官员们将巨额治河经费挥霍贪污,“防弊之法有尽,而舞弊之事无穷”道光元年署河南河道总督严烺折,见《河南通志·经政志稿·河防》篇。。结果便是《清史稿》所说的,“河患至道光朝而愈亟”《清史稿》,卷383。。本文将要叙述的鸦片战争爆发后的连续三年黄河大决口,不过是道光朝河患较为突出的表现而已。

一、1841年的河南祥符决口

1841年夏,正当英国侵略军肆虐闽、浙之际,黄河在祥符县(今属开封)上汛三十一堡决口。据8月7日(六月二十一日)上谕,河道总督文冲曾于数日前上奏:“本年入夏以来,黄河来源甚旺,各厅纷纷报险,所有下南厅祥符上汛三十一堡,滩水已过堤顶,漫塌二十余丈。”《清宣宗实录》,卷353。这个奏折没有提具体决口日期。曾国藩在一封家信中曾说:“黄河于六月十四日开口。汴梁四面水围,幸不淹城。”《曾国藩全集·家书》(一),10页。但署理河南巡抚鄂顺安在奏折中则称:“道光二十一年六月十六日,祥符汛三十一堡漫口,省城猝被水围,其非常之险,层见叠出。”《录副档》,道光二十二年(日期不详)鄂顺安折。本文所引《录副档》均为第一历史档案馆藏档,不一一说明。两个材料所记决口日期略有出入,当以鄂顺安奏折较可靠。

这里都提到了水围河南省城开封之事。事实上,冲出决口的黄水曾包围开封达八个月之久,这在我国灾荒史上也可说是极为罕见的。赵钧《过来语》记:“六月初八日,黄河水盛涨。至十六日,水绕河南省垣,城不倾者只有数版。城内外被水淹毙者,不知凡几。”《近代史资料》,总41号,133页。《清代七百名人传》中《邹鸣鹤传》云:“是年六月,河决祥符上汛三十一堡,省城猝被水围。(署开封知府邹)鸣鹤露宿城上七十昼夜,随同巡抚牛鉴等竭力修防。省城形如釜底,堤高于城,河水冲决,势如建瓴……堵御八月之久,城赖以全。”一份专门奏报此事之折片称:“臣于七月二十二日到省,正至急至危之时,即驻宿城关,督率官民日夜防守。目击浪若山排,声如雷吼。城身厚才逾丈,居然迎溜以为堤,而狂澜攻不停时,甚于登陴而御敌。民间惶恐颠连之状,呼号惨怛之音,非独耳目不忍见闻,并非语言所能殚述。所赖官绅士庶不避艰危,凡可御水之柴草砖石无不购运如流,凡力能做工之弁役兵民无不驰驱恐后,始能抢修稳固,化险为平。至霜降以后,水势虽见消减,而凌汛旋又届期,复经署开封府邹鸣鹤会同兰仪同知张承恩等先事预防,所有冲顶之处,皆密排逼凌木椿,冒寒守御,城身幸未被冰击撞。迨上游解冻,即据驰报,万锦滩骤然长水,又须加倍严防。计自上年六月望后至本年二月初旬,共阅八月之久,大溜一日未经离城,即一日不敢稍懈……伏查此次省城被水,实出非常,为二百年来所未有。”《录副档》,道光二十二年二月二十八日折。此折原件残缺,作者不详,但据奏折内容推断,似为替代文冲任东河河道总督之朱襄所上。

原来的河督文冲,先是被朝廷革去职务,后来又“枷示河干”。堂堂的总督竟被枷号示众,这可以说是极大的羞辱了,但对于文冲来说,却实在是罪有应得。据记载,文冲任河督时,与河南巡抚牛鉴“同在一省”,却“久不相能”,专搞摩擦,且“视河工为儿戏,饮酒作乐,厅官禀报置不问,至有大决”《李星沅日记》上册,279、280页。,可见文冲实为这场大灾难的直接责任者。待河决之后,文冲又荒唐地主张暂缓堵筑决口,放弃开封,迁省会于洛阳。文冲的这个错误主张遭到清廷特意派往河南“督办东河大工”的大学士王鼎、通政使慧成等人的抵制,才未实现。《清史稿》记载此次争论情况说:“(道光)二十一年六月,决祥符,大溜全掣,水围省城。河督文冲请照睢工漫口,暂缓堵筑。遣大学士王鼎、通政使慧成勘议。文冲又请迁省治,上命同豫抚牛鉴勘议……八月,鉴言节逾白露,水势渐落,城垣可无虞,自未便轻议迁移。鼎等言:河流随时变迁,自古迄无上策,然断无决而不塞、塞而不速之理。如文冲言,俟一二年再塞,且引睢工为证。查黄水经安徽汇洪泽,宣泄不及,则高堰危,淮扬尽成巨浸。况新河所经,须更筑新堤,工费均难数计。即幸而集事,而此一二年之久,数十州县亿万生灵流离,岂堪设想。且睢工漫口与此不同。河臣所奏,断不可行。”《清史稿》,卷126。如果真按文冲的意见去办,千万群众将葬身鱼腹,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所以前往江苏赴按察使之任的李星沅,路过河南时,在日记中亦云:文冲“妄请迁省洛阳,听其泛滥,以顺水性,罪不容于死矣!约伤人口至三四万,费国帑须千百万,一枷示何足蔽辜?汴人欲得其肉而食之,恶状可想!”《李星沅日记》,上册,280页。

在这场争论中,河南巡抚牛鉴站在正确的一方。但有的材料把牛鉴描写成与群众同甘苦、同洪水作搏击的人物,却也大谬不然。事实上,河决之后,牛鉴见“水势直冲省城”,只是“长跪请命”,祈求上天保佑《李星沅日记》,上册,280页。,并未积极组织抗洪斗争。水围开封之后,牛鉴一味注意“力卫省城”,不及其他。虽上谕曾强调“省城固为紧要,亦不可顾此失彼,著牛鉴多集人夫料物,设法分疏溜水,抢护堤工缺口”,但牛鉴等仍以“正河业经断流,护堤决口,势难抢筑”为借口,“专议卫省城,兴筑水坝,以资抵御”《清代七百名人传》,上册,《牛鉴传》。。对省城以外的救灾事宜,根本不予置理。结果,省城虽获保全,但河南各属一片汪洋,且“下游各处间被淹浸,又兼江水盛涨,江宁、安徽、江西、湖北等省,均有被灾地方”《清宣宗实录》,卷369。

河决祥符后之水势趋向,据江南河道总督麟庆奏:“黄河大溜,直奔河南省垣西北城角,分流为二,汇向东南,下注至距省十余里之苏村口;又分南北两股,其北股溜止三分,南股溜有七分,计经行之处,河南、安徽两省共五府二十三州县,被灾轻重不等。”《清宣宗实录》,卷359。8月23日(七月初七日)上谕亦云:“现在水势,口门下分为两股,一绕省城西南下注,一由东南而行,均至归德、陈州两府属归入江境等情,是江苏、安徽两省漫溢淹没之处,定已不少。”《清宣宗实录》,卷354。因为河南属江苏、安徽之上游,黄河在河南决口,全黄之水汇集洪泽湖,又四处漫溢,故“三省之荡析离居不堪设想”。而且漫决若在秋成之后,老百姓尚“糊口有资”,此次漫在夏间,“远近饥民,更难绥辑”《录副档》,道光二十二年二月十三日王鼎等折。。安徽巡抚程矞采报告此次灾情称:“据查豫省黄河漫水,灌入亳州涡河,复由鹿邑归并入淮,以致各属被灾较广,小民荡析离居。”《清宣宗实录》,卷355。时任翰林院检讨的曾国藩在家书中亦云:“河南水灾,豫楚一路,饥民甚多,行旅大有戒心。”《曾国藩全集·家书》(一),14页。封建统治者深恐流民众多,激化阶级矛盾,一面宣布缓征或蠲免灾区地丁钱粮,一面设法将“无业游民”招募入军,以便控制。

这时,在鸦片战争中坚持反侵略斗争的林则徐,正好因受到一部分投降势力的排挤,被道光帝“发往伊犁效力赎罪”。王鼎极力请求将林则徐暂留河南协助治河救灾,得到朝廷允准。林则徐在遣戍途中自扬州“折回东河”,于9月30日(八月十六日)到达开封。他亲自在祥符六堡河工,往返筹划指挥,受到灾民的热烈欢迎,他们交口称赞:“林公之来也,汴梁百姓无不庆幸,咸知公有经济才,其在河上昼夜勤劳,一切事宜,在在资其赞画。”《林则徐年谱》(增订本),366~367页。在东河工次,林则徐赋诗描述此次水灾之惨状:“尺书来汛汴堤秋,叹息滔滔注六州(原注:时豫省之开、归、陈,皖省之凤、颍、泗六属被淹)。鸿雁哀声流野外,鱼龙骄舞到城头。谁输决塞宣房费,况值军储仰屋愁,江海澄清定河日,忧时频倚仲宣楼。”另诗中还有“狂澜横决趋汴城,城中万户皆哭声”之句。这些诗句,既反映了这次水灾的严重程度,也抒发了一位关心民瘼的正直封建官吏的忧时之情。

二、1842年的江苏桃源决口

在鸦片战争正在进行的过程中,清朝政府在军费支出十分浩繁的情况下,好不容易筹措了五百余万两银子,几经周折,一直到1842年4月3日(道光二十二年二月二十三日),才总算把上年的祥符决口堵合。但仅仅过了四个多月,黄河又在江苏桃源(今属泗阳)县北崔镇汛决口。

这一年,江苏由夏入秋,亢旱甚久。一部分地区由于上年黄水泛滥的积水未消,另一部分地区则因久旱缺雨,所以麦秋“合计通省约收五分有余”,歉收本已十分严重。不料到8月22日(七月十七日),黄河突于桃源县北崔镇汛决口一百九十余丈。与此同时,徐州府附近之铜山、萧县,亦因“水势涌猛,闸河不能容纳,直过埝顶,致将铜山境内半步店埝工冲刷缺口”《录副档》,道光二十三年七月初二日署两江总督璧昌、江苏巡抚孙宝善折。。所以这一年江苏黄水漫溢,实有二处,正如本年岁末两江总督耆英、江苏巡抚程矞采奏折所云:“本年入夏以来,黄水异涨,桃源县北岸扬工长堤漫溢,萧县地方亦因启放天然闸座等处,以致该二县沿河低洼田地均被淹浸。”《录副档》,道光二十二年十二月二十七日耆英、程矞采折。只是由于决口处已处黄河下游,距入海口不远,故遭漫水淹浸面积较少。曾国藩在一封家信中估计,“黄河决口百九十余丈,在江南桃源县之北,为患较去年河南不过三分之一”《曾国藩全集·家书》(一),31页。

河决桃源之后,清廷将南河河道总督麟庆革职,命吏部左侍郎潘锡恩接任。潘上疏报告水情云:“黄河自桃北崔镇汛、萧家庄北决口,穿运河,坏遥堤,归入六塘河东注。正河自扬工以下断流,去清口约有六七十里之远,回空漕船,阻于宿迁以上。”《清史稿》,卷383。一个恰好途经灾区的官僚太常寺少卿李湘棻向朝廷报告说:“臣行至宿迁县,知桃源县桃北厅扬工下萧家庄漫成口岸。路遇被水灾民询称 ‘今岁异涨陡发,实历年所未有’。臣缘堤而行,察看北岸水痕,大半高及堤顶,全仗子堰拦御,情形危险至极。源南岸王工晤河臣麟庆,据称:‘漫溢口门已有百余丈,水头横冲中河,向东北由六塘河、海州一带归海。彼处旧有河形,大滔趋赴,势若建瓴,当不致十分泛滥。惟运河淤垫,急宜挑浚。'”《录副档》,道光二十二年。

麟庆所说黄水漫溢后,因流入“旧有河形”,故“不致十分泛滥”,显然带有讳饰之意。事实上,这一年的桃源决口,虽较上年祥符决口为轻,但仍然带给当地人民以极大的灾难。河决后不久,一个上谕即引用程矞采的奏疏,称桃源、萧县一带“庐舍被淹,居民迁徙”《清宣宗实录》,卷379。。程矞采在另外两个奏折中还说:“窃照桃源、萧县二县,本年或因扬工漫溢,或因开放闸河水势过大,以致田亩庐舍均被浸没,居民迁徙,栖食两无。”“据宿州扬斯熙禀称:上游黄水来源甚旺,自七月二十一日至二十五日,逐渐加长,睢河、北股河不能容纳,漫溢出槽,西北、东北二乡沿河一带,水深二三尺不等。在田秋粮尽被淹浸,驿路亦被淹没。”《录副档》,程矞采折。户部尚书敬徵、工部尚书廖鸿荃会奏此次黄水漫溢造成的灾情,计桃源县境内有“秋禾多被淹没,庐舍亦间有冲塌,情形较重,成灾九分”者共17图,有“因黄水汇归六塘等河,并无堤埝捍御,禾稼亦被淹损,情形次重,成灾七分”者共11图。沭阳县境内有“始因缺雨,继遭黄水漾漫,秋禾无获”者共9镇12堡。清河、安东、海城等县,“亦因先旱,复被淹浸,秋禾间有损伤,以致收成歉薄”《录副档》,道光二十二年十月十三日敬徵、廖鸿荃折。。又据淮安府知府曹联桂报告:“桃源县应需抚恤户口一万五百一十六户,内大口一万七千四百九十二口,小口九千一百八十八口。”《录副档》,道光二十二年十月十六日程矞采折。从以上这些数字看,这次黄河决口所造成的灾区面积,并不很小,受灾人口也有相当数量;再加上春夏之旱,苏南的苏州、松江二府属又因秋雨连绵,“秋禾被水歉收”,以致形成了江苏全省性的灾祲。这一年,正是因鸦片战争失败,清政府被迫在南京与英国签订了第一个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当地人民既目睹了民族的屈辱,又身受着天灾的侵袭,在这种双重打击之下,物质生活和精神心理都受到何等严重的摧残,也就可想而知了。

三、1843年的河南中牟决口

继上二年黄河漫决之后,1843年7月末,黄河又在河南中牟县下汛九堡漫口,造成连续三年黄水年年决口的严重状况。

这一年夏秋之间,河南省大雨连朝,淫霖不绝。黄水盛涨,大溜涌进,于7月末“将中牟下汛八堡新埽,先后全行蛰塌”。正当防河官兵集料抢补的时候,不料大溜“忽下卸至九堡无工之处。正值风雨大作,鼓溜南击,浪高堤顶数尺,人力难施,堤身顿时过水,全溜南趋,口门塌宽一百余丈”《清宣宗实录》,卷394。。由于这一带“土性沙松”,又正“值大汛河水盛涨之际”,所以口门不断扩大,数日后“刷宽至二百余丈”。至9月8日(闰七月十五日)的上谕中,则称“现在口门塌宽至三百六十余丈”, “下游州县”被灾情形,“较之上次祥符漫口,情形更为宽广”《录副档》,道光二十三年。

事件发生后,清政府始则将河道总督慧成革职留任,接着又正式“革任”,并像对待前任河督文冲一样,“枷号河干,以示惩儆”。河督一职,派原库伦办事大臣钟祥接任,并命礼部尚书麟魁、工部尚书廖鸿荃“督办河工”。但工程进展缓慢,第二年整整一年,“黄流未复故道”《清史稿》,卷383;又《清代七百名人传》,中册,975页。。1844年5月4日(道光二十四年三月十七日)的上谕谈及河工情况时称:“上年中牟漫口,特派麟魁、廖鸿荃会同钟祥、鄂顺安,督率道将厅营办理大工,宜如何激发天良,妥筹速办,于春水未旺以前,赶紧堵筑。乃毫无把握,临事迁延。将次合龙之际,被风蛰失五占,以致水势日增,挽回无术,现在坝工暂行缓办,上年被淹各处,一时未能涸复。”《清宣宗实录》,卷403。同年8月29日(七月十六日)上谕又云:“中牟漫口后,一年以来,未能堵合,三省灾黎,流离失所。”《清宣宗实录》,卷407。直至1845年2月2日(道光二十四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始告正式合龙。

这种情况,自然要给沿河人民带来更大的苦难。黄河决口后不久的一个上谕就指出:“此次漫口,大溜下注,所历各州县地方……比二十一年被水较宽,灾亦较重。”《清宣宗实录》,卷394。前引材料中所说的“三省灾黎”,主要是指河南、安徽、江苏三省,在这些地区,被黄水漫淹而衣食无着、流离失所甚至家破人亡的,在在皆是。

就河南本省而言,河南巡抚鄂顺安于12月3日(十月十二日)奏称:“豫省本年夏秋大雨频仍,兼之黄河及各处支河屡次盛涨泛溢,滨河及低洼各州县村庄均被淹渍,并有雨中带雹及飞蝗停落之处。”《录副档》,鄂顺安折。大面积的水灾,再加上局部地区的震灾和蝗灾,势孤力单、脆弱无力的小农经济,还能有什么抗拒能力?据鄂顺安后来的两次奏报,中牟漫口后,共有16个州县“地亩被淹”。其中“被灾最重”的有中牟、祥符、通许3县及阳武(今属原阳)的一部分;“被灾次重”的有陈留(今属开封)、杞县、淮宁(今淮阳)、西华、沈丘、太康、扶沟等7县;“被灾较轻”的有尉氏、项城、鹿邑、睢州(今睢县)等4州县。另有郑州等10州县虽被水较轻,考城(今属兰考)等23州县虽只是局部地区有“被水、被雹、被蝗”之处,但也都造成了歉收。而在那些重灾区和次重灾区,不少地方是颗粒无收的。

安徽的灾情,同河南几乎是不相上下。中牟决口后,清政府就在上谕中指出:“皖省自上次河决祥符,所有被灾州县,元气至今未复。本年漫水,建瓴直下,太和、阜阳、颍上以及滨淮各州县地方,或房屋塌卸,或田亩淹没,情形较前更重。”《清宣宗实录》,卷395。在另一个上谕中又说:“河南中牟漫水,皖省地处下游,被淹必广。现据查明,顶冲之太和县,通境被灾;分注之亳州(今亳县)及滨淮十余州县,洼地淹入水中。”《清宣宗实录》,卷396。安徽巡抚程矞采也于10月23日(九月初一日)奏称:“本年豫省中牟汛九堡漫水决堤,大溜南趋,皖境下游之颍州、凤阳、泗州三府州属,均被漫淹。兼闰之七月上中二旬,凤、泗二属雨水过多,淮、黄同时并涨,宣泄不及,被淹地方较广……现在节逾寒露,水未消退,秋成失望。”《录副档》,程矞采折。这一年,安徽全省因灾蠲缓额赋之地区达37州县。

江苏在这一年开始时,遇到了像上年一样的严重春旱,二麦“收成大为减色”。江苏是鸦片战争中受战祸最烈的地区之一,又连年遭水,“情形尤为困苦”。但到了秋后,又阴雨连绵,加之上游“黄水来源不绝”,结果不少地方“山水、坝水下注,湖河漫溢,低洼田亩被淹”。也有些地方,“或因雨泽愆期,禾棉不能畅发,继被暴风大雾,均多摧折受伤”《录副档》,道光二十三年十月二十三日署两江总督璧昌、江苏巡抚孙宝善折。。据统计,沭阳及上年黄河决口之桃源县,不少田地都“成灾八分”(即只有二分收成),其余上元(今属南京)等53州县,虽“勘不成灾”(按清制,收成不足五分者才算“成灾”,五分收成以上只能算“歉收”),但均“收成减色”。由于雨水多漫,并累及盐场亦均歉收。兼理盐政之署两江总督璧昌奏称:“富安、安丰、梁垛、东台、何垛、丁湾、草堰、刘庄、伍佑、新兴、庙湾十一场,因本年夏间亢晴日久,禾草受伤,继因秋后雨多,海潮上涌,坝水下注,又被漫淹,收成均属歉薄,内惟新兴场情形稍轻。又海州分司所属板浦、中正、临兴三场,先因黄水下注,嗣因秋雨过多,池、井、滩、荡皆被淹浸,以致秋收歉薄。”《录副档》,道光二十三年十月十五日璧昌折。

河决中牟,不仅往南影响苏皖,往北甚至影响到直隶。一个名叫德顺的主管盐政的官员(具体职务不详)在奏折中说:“奴才前于本年闰七月间因豫省中牟黄河漫口,漳河、沁河、卫河同时并涨,以致南运河各引地冲没店厂、盐包、房屋、骡马、器具,阻隔水陆运道,其直隶附近南运河并永定河之各引地口岸,亦因之堤决漫口。”《录副档》,道光二十三年十月初一日德顺折。这个材料,颇能说明此次决口影响之广。

以上叙述的鸦片战争爆发后连续三年的黄河大决口,造成的危害可以说是灾难性的,因为它不仅在当时给人民带来了巨大的痛苦,而且所伤的元气,在很长时间里都未能恢复。一直到十年之后,即1851年2月20日(咸丰元年正月二十日),朝廷根据陕西布政使王懿德的奏疏,还发布了这样一道谕旨:“王懿德奏,由京启程,行至河南,见祥符至中牟一带,地宽六十余里,长逾数倍,地皆不毛,居民无养生之路等语。河南自道光二十一年及二十三年,两次黄河漫溢,膏腴之地,均被沙压,村庄庐舍,荡然无存,迄今已及十年。何以被灾穷民,仍在沙窝搭棚栖止,形容枯槁,凋敝如前?”《清文宗实录》,卷26。上谕中这个“何以”问得很好,但封建统治阶级自己恐怕永远也无法做出正确的回答。无情的黄水,把“膏腴之地”变成“地皆不毛”,但时隔十年,老百姓仍“凋敝如前”,这难道仅仅是老天爷的原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