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当代美学的全球化面相(1960年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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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认识西方当代美学的全球化面相及其意义

第一节 西方美学全球化面相的突显与西方当代美学整体的重新命名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学界对于作为1900年以来的整个西方美学先后有三种命名:当代西方美学、西方现代美学、20世纪西方美学。当21世纪已经过了十余年之后,西方美学已经有了崭新的发展,这就是全球化面相的突显。

这里讲全球化面相,包含全球化(globalization)和面相(face)两个关键词。

全球化是20世纪末流行起来的理论话语,这一理论话语因世界各方面呈现前所未有的深入的联系和互动而产生。不同国家对全球化有多种多样的言说和不同的价值评判。参见 [英]戴维·赫尔德等:《全球大变革》,杨雪冬等译,1~42页,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全球化的话语在政治、经济、思想、文化、社会的各个方面流行,形成一个具体而又复杂的思想体和话语体。本书的全球化,主要在一个语境和三个基点上使用。一个语境是指:在全球学术与思想的联系和互动日益紧密的时代,世界美学的整体图景开始起着质的变化。这一质的变化体现在三个基点上:一是西方美学本身的变化;二是非西方美学的变化;三是在全球化语境中西方美学和非西方美学日益紧密的联系和互动,使世界美学出现了整体的行进方向的变化。而这一整体方向的变化,主要由西方美学的变化引起。西方美学的质的变化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西方美学正在否定其自身得以建立的西方古典型逻辑基础和理论模式;第二,西方美学否定自身原有的美学原则和美学基础而形成的新的观念,与非西方美学原有的基本观念有一种本质上的相同,从而西方美学新的原则和理论是在一种全球关联和互动中产生的。因此,本书把西方美学的这一变化,看成在全球化理论影响下或全球化时代语境中出现的新质,从而将之视为一种全球化的结果。

面相,指由内在本质而外显出来的由某些基本特征构成的基本外貌。本书用“面相”一词,主要是把1900年以来的西方美学作为一个整体来看,这一整体从1900年以来到20世纪末主要以两种面相出现,即1900年至1960年的现代面相和1960年至20世纪末的后现代面相。20世纪末以来的全球化面相是1900年以来西方美学出现的第三种面相。通过比较这三种面相,可以更进一步地深入理解这三种面相所由产生的共同本质,以及这一共同本质是如何运行而产生这三种面相的。

20世纪末以来的西方美学的全球化面相,主要体现在生态型美学、日常美学、身体美学的崛起,以及这三种美学对西方古典美学基本原则的根本否定,并在这一否定中与各非西方美学原则趋同。这一原则的趋同,彰显了全球美学的联系和互动的深入。同时,西方美学全球化面相的突显,又使得以前的现代美学和后现代美学中本就内蕴着的全球化的因素(即这两种美学因全球关联和互动而得出的新的理论)得到了突显,还使20世纪以来一直在演进的形式美理论也突显了全球化的意义。形式美理论演进到当代,明显地与非西方美学有了趋同的一面。就这一面而言,西方当代的形式美理论也汇入到了西方美学的全球化面相之中。

然而,这一崭新的潮流与1900年以来的西方美学明显可以作为一个连续整体,在一定的意义上,只有作为一个整体,其全球化的崭新性质才可以得到更好的理解。因此,由于全球化面相的出现,1900年以来的西方美学需要被重新定义,这不但关系到对西方美学总体走势的理解,而且牵涉到对世界美学的重新理解。

中国学界对1900年以来的西方美学的命名是改革开放以后才开始的。在改革开放之前,中国学界与苏联学界保持高度一致,在历史演进的性质上,把帝国主义看成了垂死的、腐朽的资本主义,从而认为在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产生的西方现代美学是腐朽的和反动的。改革开放之后,重新审视20世纪以来的世界历史,已经现代化了的作为发达社会的西方和正在走向现代化的作为发展中国家的中国,成为一种基本的历史对照,从而对20世纪以来西方现代美学也以一种客观的学术态度去看待。

在这一新态度中,中国学界是怎样对之进行命名的呢?

中国学人出版的第一本系统讲1900年以来的西方美学的专著,取名为《当代西方美学》(朱狄,1984),“当代”一词突出了一直被认为腐朽的和反动的1900年以来的西方美学其实是具有当代性的。朱狄著作之后,从1985年到1990年,以“当代西方美学”为题的文章有13篇(根据中国知网)。然而,虽然在改革开放之初才大量涌入中国的1900年以来的西方美学对当时的中国具有当代性,但对于西方美学本身来说,说“当代”却并不太恰当,加之西方学人、苏联学人和改革开放前的新中国学人,基本都将之称为“现代”(如现代派文艺、现代物理学、西方现代哲学等),而且改革开放初的中国正掀起走向现代化的热潮,也许因为这些原因,“当代西方美学”的命名用得不多。在尔后的30年里,只有一本专著即《当代西方美学思潮述评》(李兴武,1989)和一本辞典即《当代西方美学新范畴辞典》(司有伦主编,1996),沿用“当代”名称。而一般的著述,都按照西方、苏联和以前中文译词,用“现代”。国内学人以“西方现代美学”为题的文章在1986-1990年间有12篇(根据中国知网),自1987年第一本以“西方美学”为题的译著(《西方学者眼中的西方现代美学》,王鲁湘等编译)和1988年第一本以“西方美学”为题的专著(《西方现代美学流派述评》,朱立元、张德兴)出版以来,至今共有著作8种(朱立元合著1种,1988;独著2种,1993、2006。曾繁仁主编1种,1990。刘纲纪主编1种,1993。司有伦、程孟辉主编1种,1993。程孟辉主编1种,2001。牛宏宝独著1种,2003)。然而,80年代后期,自詹姆逊到北京大学大讲后现代之后,用“现代美学”一词来命名1900年以来的西方美学,却与后现代美学有龃龉。后现代美学是与现代美学不同乃至完全对立的美学,用现代美学一词去统整个美学,意味着“现代”一词要有广狭之分,广义的现代包括后现代,狭义的现代不同于后现代。但这样总是易引歧义。于是出现了“20世纪西方美学”这一命名。用时间命名本是西方学人的方式之一,吉尔伯特、库恩、W.C.比卡兹列、哈罗德·奥斯本等都有过以“20世纪美学”为题的文章[美]吉尔伯特、[德]库恩:《20世纪的美学方向》,见《美学与艺术评论》(一),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84; [美]M.C.比卡兹列:《20世纪美学》,见 [美]李普曼:《当代美学》,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88; [英]哈罗德·奥斯本:《20世纪美学》,见《美学与艺术评论》(二),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85。,这些文章都未涉及后现代美学的问题。大概是借鉴西人的研究,中国学人于1987年编过《20世纪西方美学名著选》(上下册,蒋孔阳主编,复旦大学出版社),1989年出现了第一篇以“20世纪西方美学”为题的文章苏春生:《20世纪西方美学思潮概观》,载《山西大学学报》,1989(4)。。这两种编和论,与上述西方学人的一样,并未涉及后现代,其性质与“当代西方美学”和“西方现代美学”的内涵完全一样。而1990年出版的第一部以“20世纪西方美学”为名的专著(我的《20世纪西方美学史》,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则明确地把现代美学与后现代美学区别开来。书中的第三编即“从现代到后现代:1960- ”,这样使“20世纪西方美学”这一时间概念有了新的含义,即把现代美学和后现代美学都包括在其中。在后现代大量涌入之后,这一方式在20世纪90年代以后也得到较为广泛的采用,共有7种专著采用这一名称(牛宏宝1种,1996;周宪1种3版,1997、1999、2004;张贤根1种,2009;蒋孔阳、朱立元主编7卷本《西方美学通史》的第5、6卷为“20世纪美学”,1999;汝信主编4卷本的《西方美学史》第4卷为“20世纪美学”,2009)。“20世纪西方美学”这一名称虽然可以把现代与后现代都包括进来,但却把内容限定在了20世纪,那么21世纪头十年的美学进展又怎么办呢?更为重要的是,在20世纪之内,用现代美学和后现代美学两大概念去统,基本尚可;然而,20世纪后期被包蕴在后现代之中的全球化美学在21世纪不仅得到了极大地彰显,而且这一全球化美学的潮流在生态型美学、日常美学、身体美学的高扬中,整个地改变了西方美学的整体性质,如果不把这一新性质纳入进来,西方美学就是不完整的。

综上所述,中国学界在对1900年以来的西方美学的命名上,先后用过三个名称:当代西方美学、西方现代美学、20世纪西方美学。在这三个名称中,“西方现代美学”因为有西方后现代美学的存在而显得不很合适,“20世纪西方美学”因为不能包括新世纪的美学也显得不很合适,只有“当代西方美学”可以把以上两个名称所遗漏的内容包括进去。因此,如果要对1900年以来的西方美学作一整体的把握,“当代西方美学”是一个还可以用的名称,但在内容上要进行补充,特别是要把新世纪的美学内容增加进去。对于这一名称也可以改一下词序,变为“西方当代美学”,以词序之变暗示内容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