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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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巧舌移巨石,甘霖落枝丫

纷纷大雪下了两天,白茫茫的一片掩盖了整座南京城。早晨雪还在下着的时候,远处便传来浅浅的扫雪的声音,大概是店铺做生意的人早早地起来开张。汉容披上玉色大氅,爬上房顶,小心翼翼地踩着白雪瓦片,扶着正脊上的头慢慢站起来,从高处望去的风景果然不一般,远处雪原白得耀眼,整座南京城在雪的覆盖下安静无声,连绵的房顶像是孩童脚下游戏的白块儿。汉容抬起头,纷纷扬扬的雪落进眼底,不禁闭上双眼感受此刻的安宁。

雪渐渐地小了,汉容正要下去,下面燕童的一声大叫差点儿让他踩了个空。

“哎呀,少爷!你是要吓死我啊,这种天气你也要爬上去,万一出事我怎么担待得起!”

“你不大叫我便没有事,有事也是你吓的。”

燕童一脸委屈,说:“我担心你还有错了。”汉容顺着梯子爬下来,燕童小心地在下面护着。回到屋里暖和过来身子,雪月端来早饭,汉容刚要拿起勺子喝粥,雪月突然拉住汉容的手说道:“少爷的手冻坏了,再冻着恐怕就要裂开了,我去拿些冻伤膏来。”

“不用了,自然会好的。”

“怎会不用?我去拿来。”雪月说完便出门去拿药。

燕童嘟着嘴说道:“现在这些小事都用不着我操心了,雪月一概都张罗着了,还真是勤恳。”

汉容笑说:“怎么,如若我真有事用她不用你,还会怕她抢了你的风头不成?”

“这倒没有的事,我在少爷身边这么多年,哪能那么容易就被替代了?”燕童用孩子般骄傲的语气说道。

“小心雪月听见,还以为你要专门跟她作对呢。”

汉容话音刚落雪月便走进来,吓得燕童一时噤声。

“少爷把这个药膏抹上吧。”雪月拿来药膏,似乎是没听到他们的对话。

燕童将剩饭端下去,雪月边给汉容上药边问道:“再过几日就是老太爷六十大寿了,少爷想好要献什么礼了吗?”

“礼品倒还没想好,我这屋子里这么多香玉宝物还怕找不到合适的么?”

雪月听此,不禁叹气,汉容奇怪道:“你叹气做什么?我说错了吗?”

“少爷,不是我说您,您自己喜欢香玉还以为所有人都喜欢香玉了么?人分三六九等,木分花梨紫檀,您送别人香玉也就算了,怎么连老太爷的也如此随便?即使那些香玉都是些宝物,在别人看来少爷也不过是随便挑拣毫无心意的。再说了,少爷现在正在接手家里的事业,怎么能让外人看低了咱们?”

这时雪月已将药膏收了起来,汉容看着她道:“还是你想得周到,要是燕童,打死他都想不出来这些话。”

雪月笑道:“我只愿说这些话有用。”

汉容看着窗外像是自言自语道:“我是要送大礼,但不是给爷爷的。”

前几日,汉容到大太太房间去,只见大太太、三叔还有一些顾家的经理在商量着什么事情,其中也有灵珠的父亲徐先生。三叔看了眼走进来的汉容,似乎不知道他会来这里,大太太说:“容儿也正慢慢接手家里的事情,我让他过来商量一下,说不定会有什么好主意呢。”

汉容问清了缘故,原来是督办府上的太太们要开发一间商场,现在南京城内各大商户都在竞标入驻,总共就那么几块地方,却要几十家商户竞争,顾家也在想要不要参与进去。

大太太说:“就算不是为了别的,金家在这块地面上是说一不二的门户,将来有了困难的地方说不定可以结交一下。”

顾正茗说:“原本没把这件事看成什么重要的事情,只当作是那几位太太闲得慌,想借督办的面子搞点什么东西出来,谁知道下面这些商户像饿狼一样往上冲。”

大太太看着沉思的汉容,心想是不是太为难这个孩子了,毕竟他才刚刚接手,这上面的事情他还没摸清呢。

汉容说道:“我想咱们现在还是不要竞标了。”顾正茗在一旁嗤笑,心想果然还只是个孩子,在这方面没什么胆子敢往前冲。汉容继续说,“三叔刚才说,是督办太太想着做这些事情玩儿,并不排除这种说法,但是现在弄出这么大的声势,如果不是金督办在后面推,那些商户也绝对没有胆子把自己的店面交给这几个太太经营,总共就三层楼的地方,现在好像南京城内所有商户都要往里挤一样。”

大太太惊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三层商场?”

“昨天在母亲书房里学习的时候,听见你们提起这件事了。”

徐先生说道:“那汉容你刚才的意思是说,这件事是金督办在后面推动的?”

汉容回道:“虽然不清楚他有什么目的,也可能只是为了赚钱,但是凭那几个在家打牌的太太,貌似还搞不出这么大的阵仗。”

顾正茗说:“那咱们不是更应该竞标吗?要真是那几个太太在办,我还不想去呢。”

汉容摇头道:“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大家都是冲着金督办的关系去的,可是一旦里面出了什么问题,谁都不敢吱声。他是督办,手里握着兵权,如果里面出了什么纠纷,不敢保证他会坐下来跟咱们讲道理,就算他手下留情,有几个人肯在那时候帮助咱们?场面上的这些人谁也不愿意为了别人连累自己,三叔在人情交际方面应该很清楚,这实在是不值得去冒险。咱们现在不入驻,顶多是各走各的关系,一旦进去,事情可就多了。”

众人看着汉容,不知说什么好了,顾正茗强装冷静,嘴上说道:“话说得是挺有道理……”

大太太说:“可不是,我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这可多亏了容儿。”

徐先生说:“其实就简单一句话的事儿,咱们都忘了,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众人对汉容更是交口称赞。那天从大太太那里回来的路上,燕童说:“刚才少爷表现得可真是精彩,三老爷惊讶得都合不上嘴了。”

汉容却让他噤声,说道:“回去再说。”

二人回到冰玉居后,燕童问道:“刚从大太太那里得到赞赏,怎么您没有很高兴呢?”

汉容说:“刚才是瞎说的。”燕童愣住了,汉容又说,“我只是想到,秦台要是知道顾家参与的话他就不会参与,秦家要是想在金家地盘上活动其实很容易,但是,秦家绝对不会和顾家形成竞争关系,这是秦台来南京时秦家人对他的叮嘱。”

燕童念道原来是这样,他还记得当时在上海,打听到秦家人对秦台唯一规定的严格要求,就是不能和顾家有任何往来,尽管秦台对此心存疑惑,但还是默默听从了家里人的话。这样做的原因倒不是为当年那件事感到羞愧,而是忌惮现在顾家的势力。

燕童问:“秦台到现在应该还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吧,但是在南京做生意很难不跟咱们家有往来,那又为什么非要来这里?”

汉容道:“当年秦候年做商务考察大臣的时候在南京买过一些地皮,现在值钱得很,相对于其他地方,南京的条件还是让他们不忍心舍弃,而且秦台想要依仗金家,有了金家这副牌打理各方关系不在话下。”

燕童点头说:“看来秦家这几年实在混得不怎么样。”

汉容自语道:“无论如何,都要把金家这棵救命稻草,变成秦家的陷阱。”

“少爷,叶丁、景铄、文德和文善已经下山了,您看怎么安排他们?”

“叶丁机灵,想办法把他安插进秦家去……”说到这里,汉容想了想不能派燕童去给线人下达命令,因为他在自己身边实在太久,进进出出都少不了他,别人很容易就认出他来,从而联系到自己。思前想后汉容推开窗看向院子里,丫鬟正端着一盆木炭走向厢房,踏上台阶却不慎一脚踩空,正在此时雪月打开门一把扶住了她,才不至于连人带盆一起摔了去。汉容心中掂量着,雪月性格冷静沉稳,聪颖过人,且善于察言观色,做事面面俱到,外人很少知道她是自己的贴身丫鬟,关键雪月对自己有感恩之心,不会轻易背叛,她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让雪月进来。”汉容对燕童说道。

下了雪之后的接连几天天气都很阴郁,临近正月的眼皮底下才盼回了好天,趁着这天风和日丽汉容坐车送二婶婶薛锁珍去近郊的寺庙里拜佛。在坐车回去的路上,汉容看着外面的风景,一派青黄色的竹林遍地,再远处隐隐约约闪现着夕阳余晖的微光,大约是个湖泊,抑或是条河,汉容因为送二太太来过几次这里,却从未驻留过,便想在这里停下赏赏冬景。燕童下车来正要开门,忽然从不远处传来马蹄哒哒的声音,只见几个公子哥儿骑着马飞驰而来,燕童身体抵着门边,给他们让道,以为他们已经过去时,其中一人却突然勒马停住。燕童转过身去一看,驾马走来的竟然是金世霖,汉容这时从车上下来。

世霖居高临下地说道:“骑得太快差点没看见,原来是文弱书生——顾大少爷!”

这时从后面也骑着马走过来一人,汉容认出来是悦和饭店王家的二少爷王晟,那王晟说道:“哟呵,真稀奇啊!你们快来看,顾大少爷居然出来了!金少爷刚来南京恐怕不知道,顾家其实有四位姐姐,这位便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四小姐,成天闷在顾府,不屑与我们这群人为伍,大家都以为顾府养了个四小姐呢!”

众人都大声嘲笑起来。燕童怒斥道:“你们几个嘴巴放正点儿,成天叽叽歪歪的也配说我们少爷!”

王晟也怒斥回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呵斥我们!主子再厉害,你也不过是条狗!”

“闭嘴。”汉容嘴里轻轻吐出了这两个字,那王晟却像是被训斥了一般,不敢再吱声。汉容又道,“他是什么也轮不到你说。”

王晟回道:“你……我说两句怎么了……”

周围没人附和,王晟想要反驳却好像没了支撑一般,只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这句话。这时世霖开口说道:“说你其他的是不对,不过说你是文弱书生也不错吧,成天坐在车里闷在屋里,我看也没什么真本事,再会。”

世霖说完转身驾马离去,骑了一会儿觉得动静少了许多,回头一看,其他几个少爷都不见了踪影,只有一匹马追赶了上来,那匹马上坐着的人正是刚才被自己嘲笑的顾汉容。汉容很快便追了上来说:“前面有一个路口,向右拐有一座石桥,要不要比赛随便你。”

世霖当然不肯相让,两匹马一前一后追逐着消失在路口。

石桥前,汉容率先抵达,下了马坐到桥沿上,正好看到贴着夕阳余晖的河面,粼光微闪。这时世霖才刚刚抵达,下马坐到另一边说道:“我刚才是走神了才会输给你,下次咱们再比试一场。”

汉容听着他的话,已经知道世霖心里肯定对自己的看法有那么一些改变。没一会儿,燕童和那几位少爷就赶了过来。汉容上车前说:“过段时间是我爷爷的寿辰,不久就会有人到府上送请柬。”世霖看着离去的汉容,只觉得他定是个怪人。

顾府对老太爷的六十大寿极为重视,大太太将重任交付到做事最麻利的顾琼、顾鸿俞手上。本来历年的生日宴席都是由大太太亲自张罗,这回撒手交给此二人,也是想让这两个年轻人历练历练。顾琼比较能干,负责寿宴的大部分重要事项,如寿宴里里外外要准备的食材、邀请函、戏台子、桌椅多少张以及入座主次等等问题,一切按照传统的旧规格来,每个步骤要报账,最终都报到顾琼这里来,包括顾鸿俞的那份。顾家老太爷的寿宴算不上什么千叟宴,但顾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在忙活,仆人更是不敢怠慢。记得前年也是老太爷的寿宴,是由大太太跟顾琼负责的,结果顾琼负责的那部分对账时整整少了五百大洋,大太太脾气大发,要整顿顾府上下,顾琼也受了责备,从头到尾又将账查了两遍,结果发现在购买食材、装饰、入礼方面出了大大小小的纰漏,谁也没有贪大,结果顾府所有下人三个月的薪水都削减了一半,以示惩戒。因而这次,顾琼在报账方面相当谨慎。

老太爷寿辰前一天,顾琼已忙得顾不上吃饭睡觉,匆匆吃过午饭,就赶来大院这里,看看布置妥当没有,又吩咐人拿来购置的清单,查看是否有漏掉的东西,有临时想起来的又急忙吩咐人去指定的地点购买,碰到懒手懒脚的人立马撤掉并扣罚工钱,所以每当有人看到顾琼朝他们的方向走来,就都跟烫了手脚一般快速动了起来。顾鸿俞也没闲着,比顾琼少忙不到哪里去,每份邀请函都要仔细检查有没有疏漏的人,南京城内多富贵权势人家,不论漏掉哪一家都是件麻烦事,尤其那些军官士兵,没一个是好惹的,不仅不收他们的礼金,还要给他们红包,让他们帮忙维护秩序,个个儿伺候得跟个爷似的,但是在这种日子里能少事儿就绝不多事儿,顾鸿俞秉着这一原则,分外小心地忙活。

寿辰当日,顾府各方面都已准备妥当,到巳时已有人陆陆续续进入顾家,仆人们两人一张桌子地伺候,人手不够了,顾琼便叫来贴身的下人们添人手,燕童也被叫去迎接客人们。燕童刚到门口,便看见从车上下来一批客人,他赶紧迎上前去,站定时才猛然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冤家金世霖,身边的人一身气派军装,威严自露,俨然是金督办。燕童不由得悬起半颗心来,引他们进了顾府。

顾府在今日的布置上,任何一个细节都显得高贵典雅,小到红毯,大到戏台,无一不是精致华丽,世霖忍不住好奇,他是在国外长大的,没有多少机会进入这样的宅院,于是借机溜进顾府深处,鲜有仆人手里没有活干,也就没人注意到他。世霖走进顾家的大堂——福荣堂,擎天大柱,金箔装潢,建筑的传统气韵浓厚,且精雕细琢,匠心独运。世霖转着转着便不知从哪个出口转出了福荣堂,行至后院似的地方,两三棵开着伶仃碎花的梅花树栽种在路的一旁,假山坐落于梅花树后,再过一穿堂,便看见一大水湖,湖中结着透明的薄薄的冰片,湖外围了一圈大小不一的假山石,分明没有规律的排列,却错落有致,给人以美感,湖周围一圈石子路,踩上去硌得脚疼,世霖小声吱哇乱叫着急忙跑过。

忽见前方走来一位风风火火的年轻女子,身后跟着三个下人,嘴巴不停地说着话,像是给他们三个人吩咐什么事。世霖躲到一旁,那女子似乎并未注意到他,脚步急匆匆地走了过去。世霖趁没人看见,又继续转到里面,走着走着,路过一垂花门,抬头才看见是上次来过的地方,上回找汉容时太着急,没来得及看清楚这里面的布置,冰玉居里葱葱郁郁的色彩,像是不同的植物穿插种植着,其氛围与其他地方甚是不一样,幽深雅静,似乎与世隔绝。世霖悄悄进去,绕过一排竹木,只见偏东墙的空地上植着一棵大榕树,树下是一张石桌。世霖经过清澈见底的池塘,冬天的池塘水面上看不见半片荷花残叶的影子,却不知道为何因此想到,这不像是人住的地方。听闻屋里没有动静,他便大胆推开门小心探进脑袋去,屋内一股清幽的香味循着门缝飘了出来,寻香而去,看见桌子上摆着一香炉,里面冒出一缕缕的烟来,又看到旁边的柜架上摆着大小不一的盒子,世霖好奇里面有什么宝贝,又不敢轻易打开别人家的东西,万一让人碰见怪失礼的。世霖绕过柜架,看见的便是书房,文房四宝摆在干净的桌子上,一尘不染。世霖最是不爱学习的,看见这些东西就反感,随手一拨挂在笔架上的大毛笔,本以为没什么,却不想这毛笔带着笔架往下倒去。

世霖还没来得及出手,身后便有一双手及时扶住了笔架,同时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幸好没掉下去。”

他回头看那女子,一副婉约清丽的模样,眉眼间却是让人挪不开眼睛的柔媚,盯着她看了片刻后忽觉尴尬。世霖还没开口道歉,那女子便说:“幸好没掉下去。”雪月又抬头看了眼世霖,说,“这是大少爷的房间,还请您不要乱跑,我带您出去吧。”

世霖跟在她身后,问道:“姑娘叫什么?”

“我吗?”那女子眸光轻扬,看了眼世霖,道,“我叫雪月,是大少爷的贴身丫鬟。”

世霖说:“我是迷了路才转到这里面来的,烦请姑娘不要告诉你家少爷。”

雪月回道:“放心吧,我不问你姓名便是没法给大少爷交代的。”

世霖跟在这弱小女子的身后,隐约的感觉告诉他,她是个极聪颖之人。

二人行至福荣堂,雪月道:“少爷过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忙。”世霖道别后,便穿过福荣堂来至大院里。

在寿宴开始之前,子孙们都在福荣堂里给老太爷祝寿。世霖知道汉容也必定在那儿,便跟着众人向前涌至福荣堂,只见老太爷拿着烟枪,坐在榻上,刚刚看到的走路风风火火的女子,此时正跪在地上磕头说祝福话,又拿出来一个盒子,原来里面是前清青花釉如意寿绕松纹大瓶。顾鸿俞送的是赵孟頫的名作《闲居赋》,底下的人都暗叹顾家小姐少爷送的礼,既体面又不失高雅。汉容送的东西被装在小木盒里面,那是他收藏许久的玉器,看得出来是上等的物件,但是并未引起人们多大的兴趣。

宴席开始,客人们都坐了下来,汉容不安地站着,小声唤燕童过来,对他耳语几句,燕童便飞也似的跑了出去。大太太好像察觉到什么,问道:“容儿,你在等什么人吗?”

汉容稍顿,笑笑没有回应。不一会儿,燕童便又跑来,趴在汉容耳边小声道:“白姑娘来了。”

汉容回头一看,白槿果然站在门口,似乎有些匆忙。汉容走到她面前,问道:“怎么是跑过来的?”

白槿笑道:“我父亲今天从外地回来,就耽误了些时候,寿宴开始了吗?”

“不用着急,才刚刚开始。”

汉容刚想将她带进去,白槿拉住汉容说:“学校那件事是你帮的忙吧?谢谢你啊,学校说开了学我就可以去了。”

“碰巧就跟他们说了说,不必挂怀,跟我过来吧。”汉容说完便将白槿带至一张桌子,那张桌子上都是些女孩,顾琼、灵珠也在。

汉容还在顾琼耳边细声道:“帮我照顾一下。”顾琼听此,心中自然全明了,回说放心。

一旁的灵珠显然警惕这个突然从汉容身边冒出来的女子,问:“你是谁啊?”

顾琼也忍不住问道:“姑娘姓什么?是谁家闺秀?跟容儿可是好朋友?我怎么以前没有见过姑娘?”

“家里是开香铺的,跟汉容……是朋友。”白槿稍显生硬地回应。

顾琼又问道:“姑娘跟容儿认识有多久了?”

“想想应该是今年夏天认识的。”

灵珠听此言立刻说道:“夏天?夏天的时候汉容可还在山上休养呢。”

白槿想起在火车上遇见汉容时的情景,那个时节火车上十分闷热,汉容额头上顶着一头汗水,像是从梦里惊醒出的汗,又像是生病发的汗,站在自己面前却又一言不发,这情景再深刻不过,那个时候就是在夏天,她确信无疑,但是此刻却陷入为难。

顾琼忙说道:“是夏末吧,夏末的时候容儿已经回来了。”白槿点头说大概是。

汉容这边陪老太爷坐在中间第一张大桌子上,桌子上还有大太太、顾正茗、金督办及世霖。

顾正茗吃席之前说道:“今日有幸请到金督办来吃寿宴,我先敬督办一杯酒。”

金督办举起杯来道:“言重了,该是我敬酒才对,我先敬老太爷长寿无疆,祝顾家事业昌隆兴盛。”

老太爷也端起酒杯点头笑道:“好好好。”

一旁的大太太看了看金良甫身边的世霖问道:“金少爷今年多大了?”

金良甫回道:“今年二十二了。”

大太太说:“比容儿大两岁,两人都是好年纪啊,容儿跟金少爷可以多多往来,交个朋友。”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问,“金少爷是不是会功夫?好像听人说过。”

金良甫回道:“他自小就学功夫,也亏得他爱学,如今学得也算是有点样子了。”

“可惜我家容儿身子从小就弱,要是像金少爷一样有个好身体那就让我放心多了。”大太太像是等着什么话似的说道。

“这还不容易,让世霖教汉容学功夫,每天都锻炼身子不好才怪。”金良甫爽朗地说道。

“这样可真是好,又能加深兄弟情分,又能让容儿的身体强健起来,一举两得。金少爷,以后容儿可就交给你了。”

汉容看看世霖,一副无奈接受的模样,真不知道是该谢谢大太太创造机会让自己和他接触,还是该埋怨她让自己栽到他手里,总之以后有的是苦头吃了。

撤下宴席,又请来慧景园的名角儿来唱戏,虽是冬天,顾府里的人却并不感觉到寒冷,相反是一片热闹与欢腾,老太爷叫来二太太悄声说道:“你去吩咐厨房煮上粥,施予那些乞讨的人。”二太太得到吩咐,忙去准备。渐渐地老太爷感到力不从心,被李宿扶回了房间。

正在看戏的热闹时间,汉容向门口看了眼,只见一个匆忙跑来的人被拦在门口,燕童走过去问道:“这是怎么了?”

那人说:“我是金公馆的人,有紧急事情向金督办说明。”

燕童放他进来,只见那人在金督办耳边说了什么,金督办便急匆匆辞别出了顾府。看金督办焦急的样子,顾府上的人一片讶异,世霖没有跟上去,只是悄悄问了刚才来报信的那人。

汉容问:“出了什么事?”

世霖回道:“没什么,只是狗咬了自家的主人。”这时灵珠走过来找汉容,世霖看见一妙龄女子跑来,长得灵气十足,又分外活泼,本性又流露出来,说道,“在下金世霖,姑娘您是……”

“我叫徐灵珠,汉容的朋友。”世霖伸手过去,本想介绍自己,汉容这时也不知为何就想搅他的局,拉着灵珠的胳膊问念恒怎么没来。

灵珠说:“他来是来了,看见你在那里陪大人说话,说是无趣就又回去了。”

此时从戏台子后面突然蹿出几个脱了戏服的小童伶,他们暗中呼朋引伴,悄声说道:“外面能吃到肉粥,快走快走……”说罢几个孩子跑出顾府大门,还有一个小女孩落在他们后面,匆匆跑向门口,却没留神脚下,一个绊子让她与前来的顾鸿俞撞了个满怀,险些将顾鸿俞撞倒在地。待顾鸿俞站稳了脚正欲发火之时,才看清眼前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童伶,穿着灿白如梨花的戏子单衫,卸了妆的脸蛋眉清目秀,她像碰到灼热的木炭一样急退了一步,生怕惹出是非来。

顾鸿俞见是个孩子也就甩甩袖子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