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促成两党破裂的国内外因素
第一次国共两党的合作形式是共产党员以个人身份参加国民党,即所谓“党内合作”。采取这一形式是孙中山本人和共产国际代表马林的共同意见。对于这一形式,以陈独秀为代表的中共领袖们长期想不通,多次抵制,在勉强接受以后,又曾多次要求退出,只是由于斯大林和共产国际的压力,“党内合作”才得以维持到1927年。“党内合作”,在部分国民党人看来,无异是孙行者钻进铁扇公主的肚子。他们既担心共产党掌握国民党大权,“赤化”国民党;又对不时出现的来自共产党的批评感到恼火,更对共产党在国民党内部组织“党团”,发展共产党员感到疑虑不安。因此,从孙中山决定“容共”之日起,国民党内始终存在着一股反对“容共”的力量。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向孙中山建言、上书,要求和共产党“分家”,各自独立。孙中山在世时,这一派被压制着;孙中山逝世后,这一派先是亮出自己的主义——戴季陶主义;继而形成自己的派别——西山会议派。
列宁最初在苏联实行军事共产主义。20年代,改行“新经济政策”。与此相应,在中国推行的政策也具有稳健性。国民党一大提出的“节制资本”,既是孙中山和国民党人的一贯思想,也和“新经济政策”若合符节。因此,孙中山曾高兴地宣布,列宁的新经济政策就是他的民生主义。但是,列宁逝世以后,斯大林即着手改变列宁的既定路线,苏联的内外政策逐渐“左”倾。与此相应,共产国际的政策也向强硬、激烈方向变化。从强调联合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的资产阶级共同革命,改变为警惕“同路人”变质,准备“分手”。1926年12月的共产国际第七次扩大全会认为,中国革命已经进入第三阶段,即“运动的基本力量将是革命性更强的联盟——无产阶级、农民阶级和城市小资产阶级的联盟,把大部分大资产阶级排除在外。”共产国际要求中共做出选择:“是同资产阶级中的大部分势力维持联合,还是进一步巩固自己同农民的联盟。”布哈林在会上严厉批评中共害怕资产阶级反对,进行“土地革命”不力,迫使中共代表谭平山在会上做出检讨。此后,中共部分领导人力图紧跟共产国际的步伐,另一部分则对共产国际的指示持消极和抵制态度。中共内部的“左”“右”倾斗争趋于激烈,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找不到整合的意见和办法。
在苏联和共产国际鼓励和支持中国“激烈派”的同时,列强则期待中国出现“温和派”。对于中国革命,列强自然是不喜欢的,部分极端分子甚至有过武装干涉的打算,但是,列强出兵又是极为审慎的。在大多数情况下,列强希望革命营垒中出现“温和派”,推行其可以接受的政策。早在1926年1月,英国驻华公使麻克类(J. W. R. Macleay)就提出:“我们最重要的方针是就此住手,静观其发展,以期中国即将来临的事件导致广州的布尔什维克势力削弱,更温和的党派在那里占优势。”同年4月27日,美国驻广州领事詹金斯(D. Jenkins)致函驻华公使马慕瑞(J. V. A MacMurry)说:“从美国人的观点来看,如果国民党内的温和派一旦获得完全统治,整个形势将大为改观。”在经过相当时期的观察、研究后,列强逐渐认为蒋介石就是这样的“温和派”。
1927年3月,蓝普森(M. W. Lampson)向英国政府报告说:蒋介石“现已显示出国民党温和派领袖的本色,看来他和他的朋友们终于走到挫败极端派及其俄国顾问的转折点”。同月下旬,南京发生大规模的排外事件,多处领事馆、外侨住宅、商店、教堂遭到抢劫,列强借此加紧压迫蒋介石采取行动,镇压激烈分子,维护秩序。30日,日本驻沪总领事矢田七太郎受日本外务省指派,会晤蒋介石称,时机已到“千钧一发的重大关头,弥漫着某些细小事端都可以引起重大事件的危险性”。他要蒋介石“深刻考虑”上海的“治安问题”,蒋则答以“业已体察尊意,一定严加取缔”。
20世纪20年代,中国民族资产阶级,特别是金融资产阶级的力量有了较充分的发展。以中国银行为例:1917年时,其私人股份为727.98万元,至1927年,增加到1500万元,增加率为100%;1917年时,其存款为14,869,500万元,1927年时,增加到33,049,700万元,增加率为122%。当年,中国已有57家新式银行,其中48家为中国资本的商业银行,共有资本8000万元,存款总额达3亿6000万元,其中80%集中于10家银行。银行业已如此,其他行业的发展状况可以想知。
中国民族资产阶级苦于外资挤压和军阀压榨,希望国家统一和强大。在一段时期内,民族资产阶级对广东革命政府和北伐是持好感的。1926年,上海资本家王晓籁等人组织代表团访问广州,印象良好。但是,广东地区的工人运动发展起来之后,他们对革命逐渐害怕起来。工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罢工,以及不断增长的提高工资的要求都损害了他们的经济利益,他们尤其不能接受的是工人成立工会后,自己就失去了自由解聘员工的权利。北伐军攻下武汉后,天津《国闻周报》发表过一篇题为《全国实业界应要求蒋介石宣明态度》的文章,中称:“蒋军之政治政策,固尚鲜明,而经济政策,极为暧昧。谓为赤化也,则广州尚未闻资本制度之铲除;谓为非赤化也,则广州咸传为劳工势力所支配。”该文要求蒋介石明白回答:“是否仿照赤俄,将以其旧政策为模范耶,抑以其新政策为模范耶?”“其以共产主义为主义乎?将以资本主义为主义乎?抑介二者之间别有新政策乎?”“在广州之劳工政策,将推行于长江流域乎?对香港之封锁政策,将采用于全国商埠乎?”该文称,中国连年战祸,民生困苦,实业生机,不绝如线,不能也不应该“赤化”。这篇文章可以看作中国民族资产阶级对蒋介石的一次公开呼吁。后来,武汉工人运动进一步发展,“左”的倾向也日益发展,资本家们迫切需要找寻蒋介石的庇护。1927年3月,蒋到上海后对虞洽卿表示,“抱维持资本家主张”,又对上海商业联合会代表称:“关于劳资问题在南昌时已议有办法。所有保商、惠工各种条例,不日当可颁布,决不使上海方面有武汉态度。”于是,上海资本家,特别是金融资本家们纷纷解囊,以换取蒋对工人运动的抑制。
虞洽卿(1867一1945),浙江镇海人,名和德,中国近代著名资本家。1927年“四一二”政变后,一直支持蒋介石的反共政策。抗战时期,他坚持抗日爱国,不当汉奸,日军占领租界后离沪赴渝,到大后方经营滇缅公路运输,支持抗战。1945年4月在重庆病逝。
继工人运动之后,两湖地区的农民运动也日益激烈。1926年11月,湖南全省75个县中,有37个县建立了农民协会,入会农民l367727人;1927年4月,激增至63县,500余万人。农民运动的内容也从支持北伐军发展为揪斗“土豪劣绅”。对此,一部分人觉得“痛快”,视为革命的必要之举;一部分人觉得“过火”;一部分人则痛心疾首。当时,唐生智所部军队或在河南前线作战,或卫戍武汉。其军官中有不少人出身地主之家,他们的老子或亲属在家乡被斗,反共情绪因而日益强烈;广东地区的农民运动比较“温和”,张发奎的部队就在一段时期内“亲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