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茶话忆少年

此时虽是初夏的天气，日头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显现出它的威力来。颇有些刺目的阳光铺满街道，衬得人人身上都有一层暖黄色。

宋景与沈湛在街上走累了，便找了一间茶栈坐下。爬满青苔的黛瓦遮住艳阳，比起外头的环境，这里在一片茶叶清香显得格外清凉。

茶栈内散落坐了三三两两的客人，宋景选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叫来了店小二开始点茶。沈湛坐在她的对面，在她手腕衣裳不经意滑落间，方注意到她腕间不知何时系了一股红绳，绳上还坠了一颗木制小物件。

“今日我请你喝茶。”宋景神色淡然，眉目间还是带着几分笑意的。

“不许喝凉的”说这话的人语气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严厉。

沈湛早猜到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往日里每遇到这种炎热天气，她都会拉着自己来茶栈喝冰茶，尤其是葵水来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惹得他生气就不肯收敛。近日她方献身于自己，正是身体虚弱的时候，万一伤及根本非同小可，万不可由着她胡来。

宋景没了以前的跋扈，连脾气都不知好了多少，第一次见有些疾言厉色的沈湛，半响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故意以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答道：“我喝热茶。”

宋景果然点了冰茶，店小二不一会就送来了寒雨壶。这壶还是有些来头的，扁扁小小的一只，名字约摸着来自“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民送客楚山孤”这句诗。

沈湛瞧着宋景没让店小二动手，自己将今春最嫩的碧螺散了薄薄一层，随后将一个一个冰块在茶叶上一个个码好，冰块高出壶口几寸时才盖上壶盖。

她动作轻巧熟练，不急不慢。饶是再脾气暴躁的人见了她这一套手法，心中的怒火都要熄去大半。本就是皇家儿女，仪态是从小受过教导的，就连泡个茶都使人赏心悦目。连带着她腕上的红绳都可爱了几分。

别看宋景年纪小，实际上她是一个小茶客，嘴巴刁蛮的很，喝茶很是挑剔。谁能想到，堂堂太子的绝世轻功有一半是为了泡壶好茶才练就的。

天色方破晓时，起了个大早的宋景带着自己的青花玲珑瓷瓶就要上山下湖，清晨荷露要采，山间晨光刚化的寒泉水也不能少。掐着时辰南北四处跑，一来二去，宋景走到哪都是脚底生风，宫里谁见了她的轻功不夸一句好。那时的沈湛未及弱冠，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与宋景也还未相熟，但早就听闻宫里有位不安分的公主，成日里喜欢上窜下跳。

至于是何种缘由把宋景的轻功推向了登峰造极的地位，面前的沈湛可谓记忆犹新。那时的沈湛刚刚经历被一位“女强盗”拐跑的恐怖经历，对这位霸道公主避之不及。下定了决心，不会再与宋景有任何交集，但每每下人们有意无意的言谈又会令他气急败坏。流言蜚语本不应该当真，何况又与他无关，但只要一听人说起小公主成日里围着几位美貌公子打转他就会忍不住生气。

宋景对这些记忆倒是不甚清晰，偶尔想起自己以前对四个公子各种围追堵截，还不知羞地喊着“潘安哥哥”、“阮籍哥哥”、“嵇康哥哥”还有“慕容冲哥哥”就会羞耻的不知所措，哪怕面色潮红到如发烧一般也决口不肯承认自己做过的傻事。

实际上她那段时间确实把京都大大小小的街道熟悉了个遍，就连哪条暗河通向哪片湖都一清二楚。就为了各种抄近道，赶在美男哥哥马车到来和人流拥挤前朝自己心爱的哥哥扔出第一颗果子。

虽然没能得到美男哥哥们的回应，但也不是一无所获。比如哪个湖里的鱼虾最美味，哪个无良店家把费油通过暗河排向湖里……这让宋景自感神通广大并倍感骄傲，要不是她秉持着为人要谦虚的原则不然她走路几乎要横着走。

宫廷里，静悄悄的夜晚，一个仿若癫痫的女人为自己前途的一片光明躲在被子里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