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火星彩虹(下)(4)
在控制大楼内,监控雷达系统的工程师已经设置好发射按钮,一旦登陆艇从一个方向上经过,沉睡许久的俄罗斯反飞船导弹就会向另一个方向发射。鲍里斯脚下的大地隆隆作响,几十道光向外窜出。远方出现一道闪光,那是火卫二发射的一枚反飞船导弹与几天之前从地球发射的一枚反卫星导弹相撞。又一道闪光。又一道、又一道……
“七……”鲍里斯在心里默数。他在等第八道也是最后一道闪光,然而闪光没有出现。
控制室里的一个工程师沮丧地说:“有一枚导弹躲过了。”鲍里斯看见导弹追着沙龙号的航行轨迹呼啸而去,导弹的轨控发动机不时点燃,令导弹保持在航线上。在它经过期间,大地因几十次小规模爆炸而震动,那是其他七枚导弹爆炸、弹头内针杆状的碎片如雨点般倾泻在火卫二表面。其中一片碎片落下的地点距离鲍里斯仅仅几十米,它激起了一大片灰尘,里面还混杂着石头和金属融化形成的明亮液滴。
鲍里斯垫着脚尖转身,愁眉苦脸地目送沙龙号朝火星的临边飞去。聚集在沙龙号前方的那一片登陆艇突然变成钳子的形状,有四艘登陆艇朝一个点聚拢。
第八道闪光。
沙龙号得救了。
鲍里斯安下心来,这才有心思去检查反卫星针杆射弹在火卫二地表砸出的大洞。针杆的直径多半只有几毫米,长度约三十厘米,重量也不足半公斤,但它的动能比同等重量的高爆炸弹更强。它在地上制造的大坑有三米多深,直径两米——由于火卫二上重力很小,所以坑壁几乎没有倾塌。鲍里斯转身离开炸弹坑,他走进控制中心,去打听沙龙号和十六名飞行员的情况。
“剩下的登陆艇救起了三名飞行员,”古斯通过沙龙号上的视频链接向火星上的各基地通报情况,“这三名飞行员的登陆艇只是被爆炸的碎片波及失去动力,但迈克尔·沃尔夫肯定迎面撞上了导弹,他的登陆艇什么也没剩下。”他停顿片刻,然后稍微打起精神说:“我要感谢鲍里斯和他的小组。情况本来可能要糟得多。”
鲍里斯从火卫二上说:“要是能全部命中该多好。”
“这个嘛,现在你们有了充裕的时间,可以继续突破软件安全锁,再为剩下的导弹重新编程,以防亚历克斯再次进攻咱们。”
鲍里斯说:“恐怕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们已经没有防御导弹了,”克里斯从奥林匹斯基地插话,“我们不确定导弹的效果会达到什么样,所以我让鲍里斯把四打导弹全部发射出去了。也幸亏如此,就这样还有一枚逃脱了火网呢。”
比亘上校从沙龙号上说:“也就是说火星毫无自保之力。”
克里斯确认道:“恐怕是的。”
塔妮娅在波托马克宫地下室简陋的小屋里等了两天,这期间她有大把时间思考,因为屋里唯一可读的东西就是合一教会的圣经。她拿起圣经来翻了翻,又随便挑几段话读了,但科学家的大脑很快就奋起反抗,不肯再读这样毫无逻辑、煽动情绪、调动内疚感的垃圾。第二天下午,门锁咔嚓一声响,负责看守这个房间的亚马逊女战士走进来。这一次她并未拿来食物,而是带来了另外半打亚马逊女战士。
卫兵说:“衣服脱掉。”
塔妮娅愤怒地问:“为什么?”
她没有得到回答。七个女人朝她逼近,粗暴地剥光了她的衣服,又把她扔到床上按住。其中一人显然受过医学训练,她彻底搜查了塔妮娅身体的每个角落,甚至还依次敲击每一粒牙齿。接下来她们在她身体下方各个部位铺上大垫子,又拿来一台X光机。检查她的人看看自动冲洗出的X光片上的闪亮图像,最后朝卫兵点了点头。
那个亚马逊女战士扔给塔妮娅一张毛巾和一件长袍:“把自己弄干净,袍子穿上。”其余几个女人拿上她的衣服离开了。
卫兵警告说:“你有五分钟时间。”说完她关上门,还上了锁。
门再度打开时塔妮娅已经准备就绪、等在屋里。这次卫兵背后站了四个亚马逊女战士。这四人竟比之前的几个块头更大、神情也更加狂热。
“跟我们走。”
塔妮娅没有争论,赤着脚快步踏出门外。她跟着对方,多次乘电梯向上、穿过一条又条走廊、还经过了许多扇由计算机和卫兵共同把守的大门,越往里走屋里的装饰就越华丽。最后她们来到一条走廊上。只见地上铺着白色羊毛地毯,上面有金线绣出的繁复图案;嵌在纯金相框里的镀银大镜子和金子打造的大烛台交替装饰在走廊墙面上,烛台里燃烧的白蜡烛让空气中带上了一丝馨香。
走廊尽头是一扇填满整个墙面的华丽大门。见她们走近,哨兵把门打开,其中一个亚马逊女战士来到塔妮娅身后,将她的一只胳膊拧到背后。
亚马逊女战士低声斥道:“鞠躬。”
门缓缓开启,几个亚马逊女战士领着塔妮娅弯腰鞠躬,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塔妮娅,能再见到你真是高兴。过来,亲爱的。”
塔妮娅抬起头,发现那是个硕大的房间,靠墙摆着一张巨型大床,而亚历山大就站在房间中央。他穿着不带纽扣的金色束腰上衣,肩上垫了宽大的翼式垫肩,此外还穿着金色紧身裤和金色靴子——带高跟的靴子。亚历山大长胖了许多,他的脸几乎跟站在他身旁的那个胖子一样圆一样红润。
那胖子一头白发梳成了大背头,穿白西装、白鞋、打白色丝绸宽领带。他的马甲绣着金线,身上的黄金珠宝足能压垮一匹马。塔妮娅拼命回忆也想不起这人是谁。她往前走,亚历山大挥手让亚马逊女战士离开。
“不用担心她,”亚历山大对亚马逊女战士说,“我收拾过她一次,再来一次也没问题。”后者离开、关上房门。
“亲爱的塔妮娅,”亚历山大道,“来见见我的好朋友罗伯,他可以说是我的右手呢。”
罗伯满眼戒备地看着塔妮娅,草草点头嘟囔道:“晚上好。”
“我的护卫们告诉我说,抓住你的时候你正在齐奥尔科夫斯基天文台,企图协助某些忤逆我的臣民逃离无限之主。真是太淘气了,”他朝她晃动一根手指,“现在呢……你在这儿,而古斯回了火星。我敢说我那可怜的哥哥保准为了你日夜煎熬。”
屋里开着冷气,塔妮娅又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袍子,她的乳头硬硬地立起来。亚历山大的目光在两个乳头之间来来回回,他露出好色的表情,声音也沙哑了,“不过战利品属于获胜者。”他一把抓住塔妮娅左手手腕,拉着她朝大床走去。
几步之后,他停下来扭头对身后的罗伯说:“咱们待会再见。”
罗伯点点头,走向一扇侧门。
亚历山大感到有什么东西靠向胸口,回转头一看,发现塔妮娅偎依在自己胸前朝自己微笑。他抬起右手捋过她的头发,手指来到她耳朵后面,又顺着她脖子的线条往下摸。她的脑袋朝他胸口凑得更近些。
突然塔妮娅身体一僵。
“别动!”她大喊一声,抬起右手放在他脖子侧面,感受他喉部的脉搏。
亚历山大想往后退:“怎么?”
“嘘!别动。”她又说了一遍,还在他嘴唇上印下一吻,好让他保持安静。
几秒钟之后她说:“让我检查一下。”她在他胸前动手动脚,又拉开了他上衣的前襟,把胸口露出来。接着她把一只耳朵紧紧贴在他胸上听他心跳,还用两只冰凉的手环住他后背,将他拉近自己。亚历山大莫名其妙地举起手臂。塔妮娅突然抬起头,朝正在走远的罗伯喊话。
“这人病了,”她大声喊道,“我需要听诊器和血压计。”
“你胡说什么,”罗伯往回走,“他有专门的私人医生,每周都做身体检查。医生一直报告说亚历克斯的身体非常健康。”
塔妮娅转过头,责备似的看着亚历山大。“承认吧,亚历克斯,”她用一只手抚弄他的胸毛,又朝他晃动一根手指,“你难道不是有一点高血压吗?”
亚历山大迟疑片刻,然后承认说:“是有一点。”
塔妮娅转过头去,坚定地对罗伯说:“把那庸医叫来——马上!”
罗伯迟疑片刻,然后在腕戴通讯装置上输入了一个简短的编码。只听远远传来开门的声音,随后是急促的脚步。从侧门冲进来一个半老男人,日渐稀疏的头发被紫色和白色的接触帽遮住一半。
塔妮娅一把抢过医生手里的医药箱,后者糊里糊涂地站在原地,不晓得人家为什么十万火急叫他来。塔妮娅很快找到了血压计,大步朝亚历山大走去。
她命令对方:“上衣脱掉。”
亚历山大反对道:“我一点毛病也没有。”
“脱掉!脱掉!脱掉!”塔妮娅嘴里重复着,双手则伸到亚历山大的上衣底下拉出了对方的一只胳膊。不等亚历山大有机会继续抗议,血压袖带已经缠上他的二头肌、按照预先设定好的程序完成了测量。
“两百!低压一百二!”塔妮娅看着读数尖叫起来,“你死在我怀里都有可能呢!”她愤怒之极,转身质问医生:“这是怎么回事!”
“我一直跟他说他得吃点药,”医生哀号起来,“可他就是不肯。他——他逼我保证不能告诉罗伯或者任何人。”
他说话期间塔妮娅一直在黑色的医药箱里东翻西找,这时她拿出一个瓶子。
“明明你手头就有β-受体阻滞剂。”她拧开瓶盖,拿出一片药片朝亚历山大走去。
“来,”她说,“吃下去。”
亚历山大把头扭到一边:“不!”
塔妮娅问:“为什么?”
“副作用,”亚历山大任性地说,“你知道的……”
医生说:“我警告过他,有可能会让他性无能。”
“只有很少一部分人会出现这种反应。”塔妮娅怒道。她转过身,捏着小小的药片走向亚历山大。
“再说了,”她声音轻柔,充满诱惑,“如果我是你的医生,我会亲自确保你每次都能勃起。”她凑得更近一些,直到袍子底下的乳头与他的胸毛相互摩擦。她前后晃动身体,把药片凑到他嘴边。
“你们两个可以走了。”亚历山大隔着塔妮娅对两人说话——然后吞下了药片。
之后的一周,合一国北美部分的东海岸迎来了一连串的风暴天气。融雪、大雨、冻雨和冰雹接踵而至。
“我受够了,”亚历山大说,“打网球还是户外强得多。”
“室内、室外网球我都没兴趣,”罗伯说,“不过我正在为这些坏天气的日子构思一个永久的解决方案。我已经下令把整个塞浦路斯岛全部清空。它在太平洋中央,天气永远晴朗,安保工作也更容易些,因为只会允许高层信徒上岛。到时候把那些小破房子全拆掉,还要把希腊东正教的老教堂也铲平——无限之主的岛自然不能有那种东西。”
“这我说不准,”亚历山大说,“上回你安排的世界巡回演讲,我去土耳其的时候感觉热得很。”
“这就是塞浦路斯的妙处了,”罗伯说,“你可以在海岸边享受海景,也可以去奥林匹斯山顶享受清凉的山风。”
“奥林匹斯山,这地方对神来说倒是很合适。在奥林匹斯山顶给我建一座宫殿。”
“山顶有个奥林匹斯酒店,我已经吩咐人把最顶上的三层楼重新布置供我们使用。”罗伯说。
“我不想要什么重新布置过的酒店,”亚历山大大动肝火,“我要宫殿——建在山顶的宫殿。”
“我看罗伯的意思是说,宫殿建造期间,奥林匹斯酒店会充当我们的临时住所,不是吗,罗伯?”塔妮娅提示道。
罗伯瞟了一眼那个缠上亚历克斯的女人。罗伯并不信任她,但她一向少言寡语,迄今为止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再说她还说服了亚历克斯吃药,现在又帮自己解决了一个小困难。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反正无论她打什么算盘也不可能伤害亚历克斯。她的医药箱被搜查过,里面没有任何能造成危险的工具和药物,而且只要她离开亚历克斯的房间,罗伯总让守望者们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塔妮娅说的没错,”罗伯说,“一旦你告诉我们你想要什么样的宫殿,我们马上就开工——除了建在奥林匹斯山最顶上以外,你还想要什么?”
“这个嘛,”亚历克斯琢磨起来,“要有一座高塔,顶上有护墙,这样我就可以上去俯瞰我的世界……”
“早上好,亚力克斯。”塔妮娅走进奥林匹斯酒店顶层套间的主卧室,开开心心地问候他。她一只手里拿着一片药和血压计,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装了水的水晶杯,身上穿的是天蓝色纱质短睡裙和白色蕾丝的睡袍,因为她刚刚从走廊尽头属于她自己的小卧室过来——夜里亚历山大喜欢独自睡在巨大的圆床上。
亚历山大呻吟着坐起来。塔妮娅靠着他坐到床上,熟练地套上血压袖带。血压计立刻按既定程序开始测量。
她坚定地说:“该吃药了。”说着就把药片和水杯递给他。
她带着一丝内疚看他把药片咽下去,那并不是他需要的β-受体阻滞剂,而是她偷偷用阿司匹林伪造的安慰剂。她取下血压袖带赞许地笑笑。亚历克斯从来不看读数。今天的读数是高压150,低压100——仍然很高,但并不危险……除非你知道读数已经被设定偏向低数值。她暗暗为自己打气、坚定决心,接下来的这一步或许就是把这独裁者拉下台的方法。她把脑袋歪向一边,强迫自己用邀请的语气问:“你觉得今早需要抗性无能的治疗吗?”
“今天不要,”亚历克斯又呻吟了一声,“我头痛死了。”
“这可不奇怪,”塔妮娅松了一口气,“昨晚你和罗伯真是往肚里倒了不少威士忌。你应该学学罗伯,只喝苏格兰威士忌,放弃波旁威士忌。”
亚历山大咆哮说:“我他妈爱喝什么就喝什么。”
“当然了,我的无限之主,”塔妮娅温顺地说,“容我告退,我去给你拿几片阿司匹林。”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不能把火星炸出太阳系?”亚历山大执拗道——这是他们昨晚讨论的主题,“我那些猫头鹰肯定能替我把这事儿办成。”
塔妮娅停下脚步,回到他身边:“我想萨姆将军和杰瑞将军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们当然愿意试一试,可是这次跟你第一次征服火星那回不一样,这次没法搞奇袭了。”
“没错,”亚历山大承认道,“就像你说的那样,火卫二上那些俄罗斯导弹,任何飞向火星的飞船都会变成活靶子。”
塔妮娅提醒他:“而且你还记得罗伯说的话吧。”
“啊,”亚历山大再次承认,“如果无限之主亚历山大输掉任何一场战争,在历史书上可就不好看了。那会让他变成二流人物,因为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从来没有打输过。”
“再说了,”塔妮娅的手指捋过他的卷发。“如果你杀掉了你哥哥,他就不可能再知道、也不可能再介意现在每天是你在睡我而不是他了。”
“没错!”想到这点亚历山大心情为之一振,“你说的没错。还是别管火星了,就让我哥哥在那生锈死掉吧。”他拉她下来坐在床上,“说起来,你到底看上那残废哪一点?”
“因为我没法得到你,而他是跟你最像的人了,”塔妮娅撒起弥天大谎,她从不放过这类机会,用和善杀死这头野兽。她让袍子和睡衣滑下,躺在床上露出邀请的微笑。亚历山大涨红的脸凑过来,笨拙的双手开始在她裸露的身体上移动。她一面为自己打气,一面再次在脑中描绘火星那可爱的粉红色天空。
第16节 神的右手
罗伯问:“如何?目前看来你觉得如何?”
“不错,很不错,你做得非常好,罗伯,”亚历山大说,“值得夸奖。”
他们在一座方形石塔顶部,塔楼高高耸立在建造中的宫殿上方。天色渐晚,黄昏的银镰刀从地平线上升起,亚历山大走到护墙旁,从奥林匹斯山顶俯瞰自己的世界,享受清凉的晚风。
亚历山大说:“这么快你就能安排人修出来,很让我惊奇。”
“这个简单,”罗伯轻描淡写地说,“首先我们修出六车道和八车道的超级高速公路,环绕整座岛并通上山顶。当地人已经离开,他们的小村子也拆掉了,所以公路用地有大把空间。另外游客住的旅馆就拿来给工人当宿舍。工人都是合一教会的忠实信徒,很乐意长时间卖命工作,除了食宿几乎不要薪水,而且也没有工会来找麻烦。”
“可是这么多的石工……”亚历山大带着欣赏之情轻抚建造护墙的硕大方形石块。
“这就是这座岛的好处了,”罗伯微笑道,“岛上到处是这样的大石头,全都已经切割完毕,随时可以使用。比方说你现在所在的这座塔就用了科洛西城堡的石头。造下方宫殿的墙准备拆掉居里圆形剧场,外加其他石头神庙、要塞和建筑。另外岛上还有好几百希腊东正教教堂,我们铲掉的每一座教堂都能提供几百块大石头。
“当然了,所有的石块都切削过,变成了没有痕迹的新石头,又用了最新的水泥和连接杆把它们拼在一起,”罗伯踢了护墙一脚,“就算发生大地震也晃不倒它。”
塔妮娅搭乘中央电梯从下方上来,一头金发在傍晚的微风中飘荡——她为取悦亚历山大留长了头发,如今已经齐肩了。她来到罗伯和亚历山大跟前,跟在她身后的那四个亚马逊女战士则分别走向塔楼的四角,接替之前在那里站岗的四个卫兵。
塔妮娅说:“塔楼里的房间稍微小了点,不过完全可以住。”
“好,”亚历山大说,“我今晚就住下,那家酒店我已经烦透了。我要住这儿,在能看见我的世界的地方。”
“看!”塔妮娅指向东边,两人转过头,发现上主的银镰刀上有几个光点正迅速爬升到其他光点之上。
“没错,”罗伯平时那种亲热的微笑变成严厉的表情,“我料到大概会是在今晚的这个时候。塔妮娅,你在新西伯利亚的那些个科学家朋友,他们自以为能蒙住我,表面上假装效忠合一教会,私底下却秘密建造远程超音速核导弹,企图突破塞浦路斯周围的空中防护,杀死亚历山大。”
“杀死我!”亚历山大发出懊恼的惊呼,“这些人必须受到惩罚!”
“他们已经受了惩罚,”罗伯向亚历山大保证,“我往新西伯利亚扔了好几光帆的撬棍下去。也许会有几个幸存者,但是今后他们要再想干这种事,那保准会三思而行了。”
“可是新西伯利亚的人总不会个个都有份参与吧,”塔妮娅抗议道,“只因为几个人的行为就摧毁一整座住满科学家的城市——”
“我不信任科学家,”罗伯说,“他们不是真正的人,没有能供你操控的情感。过于诚实。所以我才意识到里头有鬼——他们变成合一教徒的过程太快了。”
“杀死我?”亚历山大完全不理会两人的对话,只管自顾自地摇头,“杀死无限之主?我不可能被杀死。我不可能会死。我绝不能死!
“要不是我及时识破了他们的阴谋,你现在肯定已经死了,”罗伯对自己十分满意,“不管你是不是无限之主。”
“不!无限之主必须永生不死!”亚历山大吼道,“叫杰瑞来!”他笨手笨脚地摆弄手腕上的通讯器。罗伯抬起自己的手腕输入编码,片刻之后屏幕上出现应答。
“杰瑞在地下室的控制中心处理城堡的保安程序,他这就上来。他肯定会跟你担保,我们已经采取了一切可能的安保措施来确保你的安全。”
“很好,”亚历山大依然心烦意乱。他迈着紧张的步子走远,还自言自语地嘀咕着:“无限之主不能死……”
“就像我刚才说的,”罗伯放轻声音,只有塔妮娅一人能听见,“我不信任科学家,包括你!”
塔妮娅平静地说:“我什么也没做。”
“我知道,”罗伯转过身,意味深长地看看仍在上升的光帆,“你最好想都别想,否则你会像新西伯利亚一样死得透透的。如今这安排实在太棒了,我可绝不能失去它。”
电梯门伴随着清晰可闻的嗖嗖声打开,杰瑞走出门外。他穿着白色汗衫、跑鞋和紧身游泳裤。裤子底下的臀部紧致结实,如今几乎看不见赘肉。他在塞浦路斯担任亚历山大应用魔法部的主管,日子过得称心如意。他将白色和紫色接触帽里的显示屏往后掀开,快步走到亚历山大跟前。
“杰瑞!”亚历山大精神一振,“你今天气色好极了。”
“全是拜您所赐,我的无限之主!”杰瑞微微弯腰鞠躬,“我能为您做点什么?”
“今天有人企图刺杀我。”
“哦!不!”这想法让杰瑞惊恐万分。“无限之主不能死,这种事简直难以想象。”
“没错,必须让这种事变成想都不能想,”亚历山大坚定地说,“我要你制造一枚炸弹——末日炸弹。必须非常大,足以摧毁整个世界。把炸弹设定成如果我被杀死,那么整个世界上的其他人也都得陪葬!”
“这样一来您的死亡就真是让人连想都不敢想了,”杰瑞对这个点子非常满意,“我瞧瞧……我们在美利坚和欧共体各州的导弹发射井都还剩下很多核弹头,但我不能确定够不够真的毁灭整个世界。我们需要更大一点的东西——就像那颗灭绝了恐龙的小行星,只不过还要更大,什么都别想活下来。”
“等等,”罗伯越听越不对劲,他打断杰瑞,“为了保护亚历克斯的生命安全,在安保上该花的钱就花,我是不介意的。可现在说的这事儿也太可笑了。万一他心脏病发作咽气了呢?砰!整个世界都跟着完蛋。绝对不行。我拒绝允许这种事情。”
亚历山大浑身紧绷,他站起来,从上往下瞪着罗伯:“你以为自己是谁?无限之主要做什么也轮得到你说三道四?”
罗伯忍无可忍:“我是制造了你的人,就是这个。是我制造了你——我也能毁掉你!要是我再听见什么无限之主末日炸弹,我就让艾瑞克切断你的通讯链接,你马上就会漏气,三个月之内你就会变成无名小卒。”
塔妮娅早已走到亚历山大身边,她抚摸他的脸颊,试图让他平静下来:“你拥有整个世界,亚历克斯,还有我。干吗不好好享受这一切?安保之类的无聊细节就留给罗伯和杰瑞处理吧?”
亚历山大对塔妮娅视而不见。暮色中,他钢灰色的眼睛闪出黑光,箭一样的致命皱纹出现在眼睛周围。
“你竟敢威胁无限之主?”他咆哮道,“我已经警告过你一次,我从不对人发火,罗伯,我替他们发丧。你没有第二次机会了。”他转身吼道:“卫兵!”
几个卫兵快步跑来,长矛枪随时准备发射。
罗伯吓了一跳,他开始往后退:“等等,亚历克斯!我很抱歉——”
然而亚历山大并不听他说话,他指着罗伯下令说:“解决这人。”四个牛高马大的亚马逊女战士向罗伯包围过去,她们一起用力将他举起来,其中一个抓紧了他的领带——不让他呼吸,免得他尖叫。
塔妮娅拉拉亚历山大的肩膀,她恳求道:“亚历克斯!别……”
卫兵举着罗伯朝护墙走去。她们停下来一秒钟,回头看亚历山大。后者瞪了她们一眼,还故意慢吞吞地转过背去。
从高塔顶部坠落的罗伯尖叫了好几秒钟,接着是砰的一声,然后就安静了。
亚历山大转身看着塔妮娅,神情分外严厉。“别……别什么?”他用威胁的口气问。
“没什么。”塔妮娅虚弱地回答道。她从他金色的垫肩上拂去一片不存在的纤维。
“很好,下楼去我床上躺着,那才是你该待的地方。我等会儿来找你。”
“我等着。”塔妮娅竭力想让硬挤出的微笑显得迷人。她搭电梯下楼去亚历山大的房间,脑子里天旋地转。她必须更努力,一定要想办法阻止这个独裁者冒更大的风险。找到尖利的东西,在亚历山大不防备的时候发动攻击?可是就算罗伯不在了,守望者们依然会监视她的一举一动,而亚历克斯每次完事后都会让她离开房间,然后他才入睡……总之她得再努力些。
亚历山大转身面对杰瑞。
“说起来,”杰瑞沉吟道,“那些卫兵把罗伯扔出护墙外的时候——我突然想起牛顿在《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里写的一个老想法,关于炮弹和卫星之间的相似性。如果卫兵扔出去的力量足够大,罗伯是可以进入轨道的呢。”
“罗伯进入轨道!”亚历山大想象猪一样肥的罗伯飘浮在太空中,胳膊和腿在真空里挥舞,这画面让他哈哈大笑,止也止不住。他好容易才稍微控制住自己,脱口说:“太空里的……的……的猪!”说完他再次放声大笑,杰瑞跟他一起乐不可支。
“话说回来,”等两人都平静下来以后,杰瑞接着说道,“这倒让我想出一个点子,很棒的末日炸弹。挑几座飘浮在太空中的轨道要塞,加一些小行星物质增加它们的重量,再用新型的高磁场超导线把它们绑在一起,变成一颗巨型人造小行星。只不过这颗小行星的轨道是你从未见过的最离奇的轨道——一种蹦蹦跳跳的轨道。”
亚历山大不解道:“蹦蹦跳跳的轨道?”
“这颗小行星,要是您喜欢,我们可以管它叫神之权杖——”
“我喜欢!”
“神之权杖运动的起点是在地球北半球上空很高的地方——我还不知道确切的距离,多半比月球还要远——不过是沿着两极的方向运动。它径直朝地球坠落,变得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吓人。然后,就在它撞上地球之前,您按下一个按钮,小行星就裂成两半,由磁力弹簧推动,分头向两个方向飞走。
“这两半在轨道上绕地球飞行,飞到地球对面会合。磁力场将分开的两半再次聚在一起,重新组合成小行星,朝着南半球上空飞出。如果我能把时间卡准,那么每次爬升和每次坠落都会花半个星期的时间,这么一来您每周都能拯救整个世界免遭瞬间消亡的命运,只需按下一个按钮就成。”
亚历山大非常满意:“那时候大家才真会对我感恩戴德呢,不是吗?”
“没错!到时候我会设置按钮,让它只对您的拇指有反应。那样一来就再也不会有人胆敢刺杀您了!”
亚历山大拍着年轻人的后背说:“杰瑞,你为你的无限之主服务,做得非常好。”
“这事儿还没完成呢,我的无限之主,不过我马上就动手,应该不用很长时间。我们需要的东西大多数已经在轨道上了。比较麻烦的部分是身份识别的硬件和软件,必须要确保按下按钮的人真的是您。”
“记住,我不喜欢虹膜识别那一套。无限之主不应该像普通人一样盯着一个洞看,有伤体面。”
“这我很明白,我的无限之主,不过触控板是不好调整的。希望明天您能抽点时间给我的助手?”
“没问题。”此时的亚历山大非常好说话。
“他名叫比尔·博斯维奇,第六级,为人机灵又肯卖力,哪儿都找不到他这样的电脑黑客。”
“让你的猫头鹰找罗伯预约时间……”亚历山大说到一半回过神来,“该死!恐怕得让艾瑞克接替罗伯了。我可不耐烦亲自处理这些琐事……”
周六下午塔妮娅可以自由活动。亚历山大喜欢拳击,每周六下午都会观看专门为他安排的拳击比赛。每次最后一场都是由重量级选手对战——而且不戴护具。这类搏斗十分血腥,获胜的一方和失败的一方都会获得丰厚的酬劳,不过失败者的酬劳有时只能由近亲代领。塔妮娅通常都请亚历山大允许她不必观看,自己去购物。
这天她来到一家仅供第七级守望者和更高级信徒购物的奢侈品商店。她来挑选性感睡裙,想看看这里有没有通往心脏病或中风的钥匙。再过几个星期杰瑞就能让神之权杖上线,一旦权杖就位、与亚历山大的手关联上,她就只能改变策略,尽量保证亚历山大健健康康地活下去。她还应该找个办法警告火星上的人,虽说他们大概也无计可施。
接待她的店员带着五级的黄色接触帽,那人一直向她推销带镜子的眼影盒。
店员将眼影盒递到她跟前:“我敢说夫人会对它非常感兴趣的。”
“我没兴趣。”
“设计十分独特呢,”店员坚持不懈,她打开眼影盒,“镜子是可拆卸的。”她把镜子从顶盖内侧拿下来,镜子背后有一枚黄色的火星海盗币。
塔妮娅赶紧偷瞄一眼时刻跟在自己身边的亚马逊护卫。护卫站在商店门口朝外看,满脸无聊——这家店里很少有衣服适合她那种粗壮的身材。当然了,商店里也有监控摄像头,塞浦路斯到处布满监控摄像头,但是考虑到这家店的顾客群,塔妮娅确信守望者们不会花很多时间监控店里的活动。再说拥有火星币并不犯法,许多人都带了这东西回来做纪念。
“颜色是很有趣,我买了。”塔妮娅伸手去拿,店员却缩回了手。
“这不过是样品,”她说,“我给你拿盒新的。”她伸手从柜台底下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塔妮娅。
“如果你不喜欢这个颜色,尽管把它拿回来,”店员说,“我再替你换一个。”
第17节 设计伊甸园
亚历山大下令禁止与火星的双向通讯,不过他又实在很自恋,因此地球的激光链接还在继续向火星传输合一教会电视网络的视频节目。他用武器征服火星失败,于是指望凭人格魅力让火星上的人皈依。火星上基本没人看他的节目,唯一的例外是莫里·皮克福德。莫里打了许多份工,其中之一是为火星总督克里斯充当业余助理。每有空闲时间他就浏览当天储存的节目。他会跳过广告和布道,只密切关注对亚历山大和教会其他高官的现场报道,希望能从中提取出一些真正的新闻。这是因为他办了一份视讯报《火星周刊》。
“塔妮娅通过火星地下组织传来的警告终于成为现实。”古斯说。他与几个科学家在萨根研究所地下室的主演讲大厅聚会,这地方在饭点还充当基地的食堂。此时屋里的椅子全部面朝同一个方向,所有人都盯着对面墙上大屏幕播放的合一教会节目。那是地球上的星期天,亚历山大照例在做礼拜日的布道。古斯发现亚历山大瘦了一些,脸上也不再有那种中风似的颜色——如今塔妮娅肯定在竭尽全力确保他身体健康。这次在亚历山大布道的画面上又插入了人造小行星坠落的画面。摄像机被安排在处于战略位置的太空飞船和地面上的各个地点,从不同角度拍摄小行星迅速朝地球坠落的清晰画面。亚历山大身前有一个地球的大模型,在地球模型上方,坠落小行星的迷你模型正缓慢向下移动。
“世界有罪,必须接受惩罚。”亚历克斯说。无数人聚集在硕大无朋的“欧罗巴穹顶”下听他布道,这座宫殿建造在曾经的摩纳哥所在的位置。时值夜晚,穹顶打开,露出满天星辰。“因此我才化身为神之权杖。如果神之权杖撞击地球,它将摧毁地球上的所有生命。”
他停下来,计算机模拟画面显示神之权杖坠落欧洲。首先是被冲击波加热的大气在小行星前方聚集,释放出滚烫的光和热。接着小行星撞上地表,引发规模无比的爆炸;再刺破地壳,进入地球液态的熔岩核。大西洋上掀起滔天巨浪,海浪冲上了北美和南美的海岸。然而早在海浪抵达海岸之前冲击波已经穿透地核,制造出波及整个地球的巨大地震。长期休眠的火山开始喷发,撞击时形成的融化的碎片从空中落下。
古斯忍无可忍地闭上了眼睛,然而他梦中的景象却不请自来,就是他与恶魔签约的那个梦。他赶紧睁开眼睛,屏幕上那熊熊燃烧的地狱正消失在浓密的灰尘下。
“……地球将陷入黑暗中几十年之久,任何生物都无法幸免。”
“但是!”亚历山大继续说道。“如果世界上的人以爱和崇拜敬奉无限之主、他们的神,并且真心合一,那我就将拯救他们免受权杖之伤。”
他朝人群张开双臂,他的手似乎一直延伸到直径两公里的体育馆的尽头。
他问:“你们爱我吗?”
现场的咆哮震耳欲聋:“爱!”亚历山大露出灿烂的微笑。
亚历山大又问:“你们会不会追随我、崇拜我?”
人群咆哮道:“会!”
他问:“你们会不会服从我、不再做罪人?”
“会!”
“那么我将拯救你们。”亚历山大说着将一只手放在地球的模型上。他的手插入地球模型与坠落的小行星模型之间,于是小行星模型分裂成两块,开始沿反方向围绕地球模型飞行、与地球擦肩而过。这时视频切换到摄像机拍摄的实时画面,真正的人造小行星也分裂了。从画面上能看到人造小行星内部有强大的超导磁铁,提供将小行星的两部分相互推离所需的斥力——斥力很大,两个半球在坠落之前会远远分开,距离超过地球的直径。等到两个半球在地球对面再度相会,同样的磁铁将扮演挤压弹簧的角色,吸收撞击的能量,将其作为压缩的磁场能量储存起来,留待下周日神之权杖朝地球南半球坠落时使用。
于是亚历山大拯救了世界,所有人都乖乖听他说话,生怕漏听一个字。他照惯例开始周日的布道,而小行星的一半正好从敞开的穹顶上方掠过,在上层大气中留下蓝绿色的光芒。这光芒再次提醒所有人,他们刚刚曾无限接近可怕的死亡。亚历山大对此似乎浑不在意。
火星上的一个科学家说:“阻力损失会逐渐累积,总有一天亚历山大也救不了他们。”
克里斯回答说:“我们的地下组织联络人说他们在小行星上建造了核能发电厂,每次两半合拢之后都为超导磁铁注能。”
有人问:“我们的联络人就没什么法子把这末日机器关掉吗?”
“我们有个人正好在设计小组里,”古斯说,“他尽了全力,但是杰瑞·梅尔亲自检查了所有的控制码,另外小行星本身也装了机关。如果任何未经授权的人降落在小行星上,它就会自动闭锁,等到下一次坠落时,地球就拜拜了。”
“我们总得做点什么!”杰伊·普兰塔基内特爆发了,“等那个自恋狂死掉的时候,总不能让整个地球都给他陪葬。”
“要是能想出办法拯救地球那就太好了,”古斯说,“如果任何人有什么好点子,请一定说出来,然后我们再看看能不能靠火星在地球的地下组织去执行。但与此同时,我们最好开始考虑火星。如果地球没了,火星上的几千人就是整个人类存活下去的唯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