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炽医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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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寐

一、脾虚胃滞不寐

单某,男,成年,1961年1月17日初诊。近来睡眠不安,短暂易醒,消化较弱,腹内胀气,大便日行2次,更兼心累,头部昏胀。脉象缓和,舌苔微黄。此脾胃虚弱,传导功能阻滞,胃有积滞。胃不和则睡不安,法宜补脾行气和胃,稍佐育阴安神之品。

党参9克,白术9克,茯神9克,广陈皮6克,化橘红6克,法半夏9克,南藿梗6克,制香附9克,厚朴6克,谷芽12克,山药12克,制首乌9克,炒枣仁9克,炙甘草3克。

4剂。

服上方4剂后,睡眠即转正常。同时胃纳增进,胀气减少,大便日行1次,而心累、头部昏胀现象亦趋缓解。

按:本例消化较弱,腹内胀气,大便日行2次,舌苔微黄,是脾胃虚弱,运化无力所形成的气滞食积之象。《素问·逆调论》曰“胃不和则卧不安”,睡眠不好是由于气滞食积所致,而气滞食积又是由于脾胃气虚所致。心累亦是中气不足,头部昏胀为清阳不升。因此,本例失眠的主要原因是气虚,故以党参、茯神、白术、炙甘草补气扶脾为主,广陈皮、化橘红、法半夏、南藿梗、制香附、厚朴、谷芽、山药等行气运脾,消积和胃为辅,并以制首乌、炒枣仁、茯神等育阴安神以治其标。《伤寒论》平脉法说:“人病脉不病,名曰内虚。以无谷神,虽困无苦。”本例脉象缓和,为无病脉象。虽然也出现了一些病状,病势是不会太严重的。故仅服药4剂,睡眠即转正常,诸症亦告缓解。

二、阴虚肝旺不寐

张某,男,42岁,1964年4月11日初诊。睡眠不好,鼻孔干燥流血,眼结膜充血,腰脊酸痛,头目昏胀。经西医检查,胆固醇250mg/dL以上,脉象弦数而细,舌苔干白不泽。此阴虚肝旺之证,用育阴平肝法。

石决明9克,刺蒺藜9克,白芍9克,焦栀子9克,黄柏9克,青葙子9克,女贞子12克,旱莲草12克,夜交藤15克,生地黄9克,玄参9克,石斛9克,甘草3克。

4剂。

4月25日二诊。服上方4剂后,头目昏胀减轻,睡眠好转,白苔渐退,舌质转润,脉象至数清楚,肝气已得缓和。但尚有恶梦,腰脊仍有些酸痛,食量不旺,再本前法加喊。

石决明9克,菊花9克,丹皮9克,知母9克,玉竹9克,生地黄9克,女贞子12克,旱莲草12克,麦冬9克,玄参9克,夜交藤15克,焦杜仲9克,桑枝24克,蚕砂9克,生谷芽12克,甘草3克。

4剂。

服上方4剂后,诸症尽减,不服安眠药亦能入睡。以后仍用本法以巩固之。

按:本例眼结膜充血,肝连目系,为肝热征象。鼻孔干燥流血,舌苔干白不泽,为热甚伤阴之象。《灵枢·刺节真邪》说:“腰脊者,身之大关节也。”今阴津受伤,关节失其濡养,故腰脊酸痛。阴虚则阳亢,阳热上冲,故头目昏胀。肝藏魂,今为阳热所扰,则不能安卧矣。弦脉为肝郁,数为热,细脉为阴血衰少之象。脉证合参,故本例不寐断为肝经郁热,热甚伤阴,阴虚阳旺所致。治法用刺蒺藜、丹皮以疏解肝郁。用焦栀、黄柏、青葙子、知母、菊花等以清肝热,白芍、女贞子、旱莲草、生地黄、玄参、石斛、玉竹、麦冬等以养阴液,用石决明、蚕砂以平肝息风,用夜交藤以安神。二诊时,因突出反应为腰脊酸痛,食量不旺,故加焦杜仲、桑枝以治腰脊,加生谷芽以健脾胃,由是诸症缓解,睡眠得安。

三、气血两虚不寐

温某,女,44岁,1963年10月4日初诊。曾患肺结核,现未发展。失眠头昏,有时心悸,腹内胀气。舌见微颤,苔薄白,脉象细弱而缓。此气血两虚之象,宜补气养血,兼养心神。

党参9克,白术9克,当归9克,白芍9克,何首乌12克,茯神9克,炒枣仁9克,炙远志3克,炙甘草3克,丹参9克。

3剂。

10月11日二诊。服上方3剂后,心悸头昏俱减,睡眠转好,精神较佳,脉象较前有力,舌苔已化。只自觉腹胀,舌微颤。是中气仍嫌不足,脾运尚不健旺,再本前法加入运脾之品以巩固之。

党参9克,白术9克,当归9克,茯神9克,炙远志6克,炒枣仁9克,厚朴6克,莱菔子12克,广陈皮6克,蔻壳9克,木香3克,炙甘草3克。

3剂。

按:本例因曾患肺结核,气血耗伤,故出现头昏心悸、舌微颤、脉细弱等气血两虚症状。中气不足,则脾运无力,故出现腹内胀气。胃中不和,则睡眠不稳。血不足,则不能安养心神,因而导致失眠现象。故用党参、茯神、白术、炙甘草以补气,用当归、白芍、何首乌、丹参以养心血,加入枣仁、远志以安神定志,标本兼治而取得较好疗效。二诊时,因仍有腹胀,故稍去养血药,再加入厚朴、莱菔子、广陈皮、蔻壳、木香等行气运脾之品以消导之。

四、肝肾阴虚不寐

李某,男,成年,1960年2月29日初诊。失眠较重,心神难以安静,夜间头痛剧烈,自觉肩臂压痛,有如绷带紧束,有时右肋下痛,稍事劳动即全身骨节酸软。脉象弦细,左尺脉沉弱,舌质干红,根部有舌苔。此肝肾阴虚至极,不能濡润筋脉,以致紧缩压迫,宜养肝阴,柔肝气。

女贞子15克,玉竹15克,白芍9克,石决明15克,麦冬9克,生地黄12克,牡蛎15克,何首乌15克,夜交藤15克,郁金6克,甘草3克。

3剂。

3月4日二诊。服上方3剂后,自觉头痛稍减,睡眠多1个小时,脉象亦较前根神稍足。似乎正气渐充,续用前法。

何首乌15克,女贞子15克,白芍9克,石决明15克,天麻3克,生地黄9克,丹皮9克,牡蛎15克,天冬9克,菊花9克,夜交藤15克,鲜石斛9克,甘草3克。

5剂。

3月9日三诊。服上方后,睡眠又有增进,头痛大减,肩臂紧束感亦减轻。脉象稍大而无力,仍以前方加减。

制首乌15克,女贞子15克,石决明15克,天麻6克,生地黄9克,枸杞9克,菊花9克,钩藤9克,甘草3克。

3剂。

琥珀安神片9片,每次吞服3片,临睡前2小时服。

服上方后,睡眠一直稳定,中午晚上皆能正常入睡。

按:本例夜间头痛剧烈,属阴虚头痛范畴。肝主筋,肩臂紧束压痛感是肝阴不足,不能濡润筋脉,使筋脉紧张牵扯疼痛。脉弦为肝郁,细为阴血衰少。肾主骨,肾阴不足,稍事劳动即发生骨节酸软现象。左尺属肾,左尺沉弱亦主肾阴不充。右肋下痛是阴虚肝郁之征。综合脉症,显属肝肾阴虚。阴虚则阳亢,阳亢则心神难以安静,而造成严重的失眠现象,肝郁为其兼证。治法用玉竹、女贞子、白芍、麦冬、生地黄、何首乌、天冬、石斛、枸杞等以滋养肝肾,用石决明、牡蛎、天麻、钩藤、菊花等平肝潜阳。用夜交藤、琥珀以宁心安神。用郁金、丹皮以疏解肝郁。药证相应,故病势逐步好转,而终获痊愈。

五、阴虚肝郁不寐

王某,男,40岁,初诊。常苦失眠,寐多恶梦,易致惊悸,头部昏晕,轻劳即心下悸动,背部酸痛,颜面有时浮肿,右胁胀满不舒,饮食甚少,精神困乏。长期医治,总感效果不大。脉象左大右小,两关微弦。此阴分不足,肝郁克脾之征。首宜扶脾抑肝,以振胃气。待食欲渐进,再行辨证论治。

炒柴胡6克,南藿香6克,鸡内金6克,砂仁6克,沙参9克,白术9克,橘红9克,青皮9克,生谷芽9克,茯神12克,甘草3克。

3剂。

二诊。服药后,情况尚好。胃纳渐增,睡眠比较安定,但脉象忽较虚大。此阳气不潜,阴精亏损之故,改拟养阴潜阳安神和胃法。

沙参15克(米炒黄),山药15克,牡蛎15克,生谷芽15克,何首乌12克,丹参9克,柏子仁9克,茯神9克,枣仁9克(炒),麦冬9克,鸡内金6克,甘草3克。

4剂。

三诊。睡眠时间增长,每次能延至4个小时,食欲渐振,精神转好。惟面部有时尚现浮肿,背痛胁满未除。脉象复见微弦,但不如前期显著。肝气还未条达,阴精尚不充沛,于前方中再加疏肝运脾之品,以期更有好转。

前方去枣仁,加厚朴花、腹皮、刺蒺藜。连服3剂后,病情继续好转,前症已基本消失。

按:本例初诊时,反映头部昏晕、心悸惊悸等,是阴精不充之象。右胁胀满不舒、背部酸痛为肝气郁滞。肝郁则易克制脾土,脾运不健则饮食减少,食停中脘则夜多恶梦。脾不能制水,则颜面有时出现浮肿现象。脉象左大右小,两关微弦,亦是肝强脾弱之征。阴精不足与脾胃不和,都可导致失眠现象。但初诊时的主要矛盾是肝郁克脾,故用柴胡、藿香、砂仁、橘红、青皮等以疏肝行气,用沙参、茯神、白术、甘草以扶脾,用沙参以育阴,用茯神以安神,加鸡内金、生谷芽以健胃消食。由此肝气得疏,脾运转旺,睡眠亦得改善。二诊时,脉象忽转虚大,是阴虚阳亢上升为主要矛盾。故用沙参、山药、何首乌、丹参、麦冬以育阴,用牡蛎、柏子仁、茯神、枣仁以潜阳安神,加鸡内金、生谷芽以兼健胃气,故症状得以缓解。三诊时,加刺蒺藜以疏肝,厚朴花以行气,腹皮以消水,合成一个滋阴潜阳、安神和胃、健脾行水全面兼顾的药方,故病情继续好转,终获痊愈。

六、气虚痰滞

邹某,女,成年,1971年1月6日初诊。患者晚间入睡困难,周身乏力,痰涎涌盛。舌淡苔滑,寸脉较弱。此气虚痰滞之候,用温胆汤加参术治之。

泡参9克,白术9克,茯苓9克,陈皮6克,法半夏9克,竹茹12克,枳实9克,甘草3克。

4剂。

服上方2剂后,即能安眠。服4剂后,诸症尽减。

按:本例舌淡脉弱,周身乏力,是气虚之象。气虚则阳不化水,聚液成痰,故痰多苔滑。气虚易导致脾失健运,胃中不和,睡眠不安。而痰滞易扰乱心神,造成失眠现象。《医宗必读》说:“不寐之故有五,一曰气虚,六君子汤加酸枣仁、黄芪;一曰痰滞,温胆汤加南星、酸枣仁、雄黄末……”本例不寐,气虚复加痰滞,故用温胆汤加泡参、白术,使气足痰消,而睡眠得安。

七、心肺阴亏不寐(风湿性心脏病)

王某,女,成年,1970年5月22日初诊。患者的爱人来家诉病求方。该患者原患风湿性心脏病,随时发生心累心跳,怀孕时两足发肿,分娩后即发生剧烈咳嗽,咳血不止,心累更甚,饮食减少,口舌干燥,晚间不能入睡,已连续几夜未曾合眼。据此症状分析,似属心肺阴亏,阳热上亢。暂拟一方,嘱其试服。以养心肺阴分为主,佐以安神敛肺、止咳止血之品。

沙参12克,玄参9克,麦冬9克,玉竹12克,生地黄9克,知母9克,百合12克,柏子仁9克,夜交藤15克,五味子6克,仙鹤草9克,甘草3克,白前9克,紫菀9克。

试服上方后,效果较好。以后续服10余剂,不但睡眠转好,而且诸症亦得缓解。后加服胎盘粉,即身体恢复健康。

按:该患者原患风湿性心脏病,随时发生心累心跳,似为心血衰少。血液本身即难以达于下肢,加以怀孕耗血滞气,故发为子肿。分娩后,阴血更加耗伤,则心阴更感不足。心藏神,心阴愈亏,则心阳愈亢,神不守舍,而导致通宵不眠。心病传肺,则发为剧烈咳嗽,咳血不止。口舌干燥,饮食减少,亦为胃中阴亏,津液不足,故用沙参、玄参、麦冬、玉竹、生地黄、知母、百合以养心肺,益胃阴,退虚火;用柏子仁、夜交藤以安神镇静;用五味子、白前、紫菀以敛肺止咳;用仙鹤草以止血,因此收到较好的疗效。由于患者失血过多,诸症缓解后,即出现衰弱之象,故以胎盘粉大补气血,以善其后。

八、小结

不寐证原因甚多,以上所举数例,尚不能完全概括。总的说来,不外邪气之扰与营气不足两大原因。正如张景岳所说:“不寐证,虽病有不一,然惟知邪正二字则尽之矣。盖寐本乎阴,神其主也,神安则寐,神不安则不寐。其所以不安者,一由邪气之扰,一由营气之不足耳。有邪者多实证,无邪者皆虚证。”所谓邪气之扰大体上可分以下三种情况:

1.外界六淫之邪侵犯人体,使卫气独行于外,行于阳,而不能入于阴。行于阳则阳气盛,阳气盛则不能成寐。当审其所受六淫中何邪而辨证论治。

2.胃中积滞,胃不和则卧不安。诸如脾为湿困、饮食停滞、阳明胃实、肝郁脾滞等,都可导致胃中积滞,又易于引起痰火壅遏,扰乱神明,而加重失眠现象。

3.五志化火,阳热上冲,使人不能安眠。又当了解受病的原因、发病的脏腑,而分别论治。

所谓营气不足,亦可分为以下三种情况:

1.阴虚阳亢,营主血属阴,血不养心,则虚烦不寐。阴虚则阳亢,阳亢则易致失眠。但又当了解为何脏阴虚,而分别论治。心阴不足,则心阳易亢,心主神明,神明受扰,则不得安卧。肝阴不足,则肝阳易亢,肝藏魂,魂魄受扰,亦不得安卧。肾阴不足,不但不能上交于心,且肝肾同源,亦易引起肝阳偏亢,而不得安卧。

2.五脏气虚,肝气虚则魂无所附,心气虚则心神不敛,肺气虚则魄失所守,脾气虚则脾失健运,肾气虚则肾火不足,或使中焦虚寒而导致胃中不和,或为阳不化水而形成水饮上冲,此数者都可使人不能安卧。

3.气血两虚所反映出的失眠现象更加严重。

以上所述不寐证型,仅是大体分类。临床上病因交错,当仔细辨认,才不致发生错误。其他如气逆、咳嗽、痛证等,直接影响睡眠,又当察其病因,而对症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