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韭秋菘二集:四十年饮食生活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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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腐(二)

袁枚谈烹饪,有两句至理名言:“有味者使之出,无味者使之入。”豆腐就属于“无味者”之列。

烧豆腐能入味的,首推北京菜里的锅豆腐:豆腐切片,用盐、酒、葱,姜腌好,蘸面粉,蘸蛋液,炸成金黄,关键在用鸡汤小火“”一会儿,使汤汁收干,入味。这当然好吃,只是我更倾向于山东原来的烧法——京菜馆大体上属鲁菜系统——两片豆腐之间夹一点馅,山东用虾,其实肉馅也不坏;没有鸡汤的话,可以用香菇和发香菇的汤来“”,其味更加浓厚。豆腐是不厌浓厚的——我以为。

砂锅鱼头豆腐是浙江菜,菜名平常,却因为沾了乾隆的光,出了大名。传说乾隆下江南时,微行吴山,避雨王小二家。王小二家贫,只好以菠菜豆腐和砂锅鱼头豆腐款客。皇帝一来饿了;二来这种江南家常菜对他来说十分新奇,自然大为赞赏。于是出资给王小二开了家王润兴饭店,并亲笔题字“皇饭儿”以广招徕。这菜的烧法没啥稀奇,无非是鱼头一劈两半,先煎后煮,加豆腐、香菇、笋片而已。妙在鱼头下锅之前要抹上豆瓣酱——恕我孤陋寡闻,浙江菜加豆瓣酱的恐怕只此一例,就和灵隐寺的飞来峰一样,使人有天外飞来之感。

我最神往的一味豆腐是川菜,却从未吃过,只能说是耳食;且不是得之于菜谱,而是得自梁实秋的散文:

蚝油豆腐用头号大盘,上面平铺着嫩豆腐,一片片的像瓦垄然,整齐端正,黄澄澄的稀溜溜的蚝油汁洒在上面,亮晶晶的。那时候四川菜在上海初露头角,我首次品尝,诧为异味,此后数十年间吃过无数次川菜,不曾再遇此一杰作。我揣想那一盘豆腐是摆好之后去蒸的,然后浇汁。

梁先生妙笔生花,自然煽起我的创作欲。几次效颦的结果,都令人大为扫兴;而且此菜说说容易,豆腐要焯要切要摆要蒸,实在费事,终于没有勇气再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