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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玉是只小妖,没什么法力,又不知何时失了肉身,只剩化作人形的元神四处游荡。她不记得自己是吸了什么天地精华才化作人形,也不记得自己是何时何地,又是如何失了原身的。因无甚修仙飞升的大志向,有没有真身于她倒也没什么妨碍,是以,她从未为此忧愁苦闷,反因徒具元神而免被人类撞破,乐得自在。

她最大的乐趣便是在夜幕降临之后,伸个懒腰,随便挑一条巷子,挨家挨户地串门子。自然是不经人家允许地长驱直入,看看这家老子教训儿子,看看那家两口子打架,或许还能撞见个金屋藏娇或是背夫偷汉的。到了后半夜,人类都入睡了,她便去城南大槐树底下,跟一众妖精树怪聊大天,分享各自见到的八卦。众人说得口沫横飞,好不逍遥快活,到天色快亮,就嬉笑着散了,各自寻个阴暗的角落睡大头觉。

如玉已经好久没遇到什么可以拿去与姐妹们分享炫耀的新鲜事儿了,这让她很是苦恼。这日她若往常一般,待太阳全部落到山那头,便起来活动。她在东柳巷从头转到尾,也没见到什么稀罕的,失望之余便转到了西柳巷。

这西柳巷她没怎么来过,因这巷子里只住了三户人家,其余的就是些老旧的空房子,除了偶尔能碰着个同类之外,很难碰到什么新鲜事儿。她挨着门儿去那三户人家“做客”,果真没什么收获。她叹了口气,准备再换下一条巷子,忽见巷子尽头的旧宅里竟亮着微弱的灯光。

如玉很惊讶,她不记得那地方有人住,仔细一想,这快到科举的日子了,或是进京赶考的书生没钱住客栈会馆,便租了这破旧宅子。

如玉忽然感到欢喜起来。这些日子尽听姐妹们说这些举子的趣闻,她总是插不上嘴。没奈何,举子们大多住在客栈会馆,偏生她生性害羞,饶是人家看不到她,她还是对人类太多的地方有些犯怵,若这回让她在这深巷里撞见个漏网之鱼,可真是她的运气。

如玉“嘻嘻”笑出声来,哼着小曲儿奔向那座院子里去,心念:这书生若是个俊俏的,那就最好了。

院门口,如玉轻咳了两声,装模作样地高喊道:“有人吗?来客喽。”及后又变换了声音,扮个老实模样应道,“来了,是哪个?”“是妖怪啊!”如玉尖着嗓子假作恐怖地大喊,之后便捧着肚子“咯咯”笑了起来。这是她最喜欢的游戏,虽然被姐妹们嘲笑、不屑,她自己却乐此不疲,每次新登某户人家,总要如此自娱一番。

如玉乐了一会儿,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水,慢悠悠进了院子。才进屋中,又自以为幽默地抚了一抚,只做妩媚轻浮状,捏着嗓子道:“俊书生,小女子有礼啦。”说完抿着嘴儿傻傻地笑了笑,方抬头细看屋中之人。

然这一看,却让她惊得不成。屋里确是有个俊书生,还是个赤条条、光溜溜的俊书生。

如玉大喊一声,捂了眼退了出去。

她看到了没穿衣服的男人,好像是正在洗澡。

如玉背身站在院子里,摸着自己的心口,瞪着眼呆滞住了。她虽时常仗着自己只是一缕精魂而擅闯人家家里闲逛,却从来没这么直面地见过光着身子的男人。即便偶尔见了人家夫妻房事,她也是知趣识礼地退了出来。而且,人家男女扭在一起,也不容她看清。

这次却不一样,就男子一个人,赤条条地站在地上,全……全……全被她看去了。

“没看到,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如玉捂着脸喃喃自语,捂着脸扭捏起来,只想着赶紧溜走。可走到门口,她却又站住,愣了半天,贼兮兮地扭头看了看,暗道:反正我如今只剩了元神,不论与人,还是与妖都是婚配不得的,这会儿不看看,或许到死都见不到男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里只有我一个,我偷偷地去看看,也算是开开眼,天知地知,我知,他不知。

是了,是了!如玉又自我安慰:我只是看看,又看不掉他一块肉,算不得作恶。

她在门口下了决心,只怕那书生动作太快洗完了澡,也不容多想,她深呼了一口气,转身轻轻地飘了回去。

这一次,她没有敲门问安,而是直接闯了进去,但见那书生已经背对着她坐进了木盆里。如玉做贼似的一步步往前挪,待到近了浴桶,又深吸了一口气,咽了口唾沫,然后绕到了木桶前,正对着那书生。

竟然真是个俊俏的书生!如玉心中暗道,这人比她从前见过的书生都好看。思及此,她便蹲下身子,凑到浴桶跟前,平视着那个书生。

来时她还想着,若果真在这儿见到个俊书生,明日就拉朋友们一起来看,也算是她寻得的新鲜事儿,她也好显摆显摆。可这会儿见了这俊书生,她却又有些不想拉朋友们来看了,不知怎的,她只想自己偷偷地看,好像是捡了个宝贝,怕被人抢了去似的。

如玉想到这儿,忽而脸上一红,生了扭捏羞涩,下意识地错开了盯着书生面庞的目光。这一闪躲,目光便随之落在了这书生的肩膀上,如玉见他肩膀宽厚、结实,不似她想象中的书生那般弱不禁风。

如玉没怎么与人类接触过,所谓的书生模样,大多是听姐妹们闲谈时臆想出来的。这会儿见了一个活生生的真人,她也不知是自己想错了,还是这书生果真和别人不一样。

如玉生了好奇之心,便又开始认真打量书生的胳膊、胸膛,待看得入神了,便又凑近些,探着小脑袋往浴桶里望去。这一看恰恰看到了男子的私密之处,如玉如遭了电击一般,腾地缩了回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心里扑腾腾跳得厉害,好半晌才缓过来。

那个……那个就……就是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的地方啊……

缓过神来的如玉一点一点地蹭过去,饶是知道人家看不见他,依旧偷偷瞄了那书生的神情一眼,羞答答、贼兮兮地一笑,复又探头往浴桶里望去。嗯……果真大不一样呢……

如玉正看着,余光却忽似看到那书生歪头看她似的,她心下一慌,猛地抬头去看,却见对方虽是歪了一下头,目光却是直直地穿过她的身子,望向她身后的桌子。

如玉松了一口气,他怎么可能会看到她呢?她这样想着,便脑袋一垂,摇了摇头,只笑自己果真是做贼心虚。

忽地,那书生一起身,向如玉脸上倾了过来。如玉吓得又摔了一个大屁股堆儿,也不管屁股疼不疼,连连向后蹭了好几下,待定睛一看,那书生只是去拿搭在桶边椅子上的巾子。

这连着两吓,如玉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有些猜疑地凑了上去,伸手在那书生的双目前晃了晃,又假装去插他的眼睛,见那书生全无反应,她才彻底放了心。

如玉长出了一口气,冲那书生道:“你这家伙,真要把我吓死了!”说完,似跟朋友们开玩笑时一般去捶书生的肩膀,她原是随手一个动作,心知定是碰不到的,没想却“咚”地一下打在了书生的肩头。

她居然摸到他了!

如玉惊得倒吸一口凉气。那书生似是也被这一下惊住了,倒吸了一口气。

如玉哪还来得及管那书生,记忆中这是她第一个碰到的人,又惊又怕,只怕露了真容被人看去似的,飞速起身,穿过屏风,穿过屋门,直冲出了这座旧宅院。

如玉一路狂飙,直到冲出喧闹的街巷,扎进城南密林,气喘吁吁再无力气,方才身上一软,瘫在地上。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她……她居然碰到了那书生。

如玉瞪大了眼睛望着自己的手,心下惊道:难道她是无意间施展了什么法术,或者……她修出肉身了?

如玉知道自己并非无意间习得了什么法术,也知道自己不是莫名修炼出了真身时,已经是几日之后的事了。

那晚,自离开之后,她心中羞臊之余便是惊喜,只道自己能碰到人类便肯定是有了真身,又或是施展了自己都不知道的法术。她心中也着实心虚,知道自己终日睡觉、玩乐、闲话家常,从未修行过,若如此都能有所得,那修仙什么的岂不是易如反掌?

她心里藏了疑问,琢磨了许久也没想明白,便去问了好友凤儿。她自然不敢把事情据实相告,只是随意地探问道:“凤儿姐姐,咱们只剩了元神有可能碰到人吗?”

凤儿随口道:“一般是不能,不过也有特殊情况。”

“什么情况?”如玉急忙问道。

“有些道行的除外,只若你我一般的,若是能集中念力,偶尔也可赶了巧劲儿碰着人。不光是人,猫儿狗儿、桌椅板凳,这些咱们平日里碰不到的实物,都有可能碰到。”

“哦……”如玉解了疑惑,暗道:集中念力……集中念力……难道我当日集中念力了?这么一想,她又感到羞愧,只道自己心里莫不是藏了个小色鬼?怎的偏生那个时候能集中念力……

凤儿睨着如玉:“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是想去摸人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如玉大窘,恼羞驳道:“谁要摸人了!我好端端的,摸人做什么!”说完就丢下一脸诧异的凤儿,扭捏着飘走了。

如玉知道自己并非遇了灾祸,终是放了心,可总放不下那个书生。那晚不论自己是否“集中念力”,终归是碰到他了。那书生必也能感觉到,他未必比自己吓得轻些。

如玉自责、不忍,看那书生必是赶考的举子。如今恩科未开,他被如此一吓,只怕心中惊恐不安。十几年寒窗苦读,若被自己一摸而前功尽弃,甚或吓出什么毛病来,再落下个病根,就更是她的罪过了。

是以,数日之后的晚上,如玉又悄悄地来了书生的小院,在外面踌躇了许久方进屋。可她转了一圈却不见人,想着天色已晚,那书生也快回来了,便在屋中等他。

这房子有些年头了,原来必是满布灰尘,可这会儿虽是陈旧,却干净得很。那书生的东西不多,笔墨纸砚、衣物用具全都摆得整整齐齐,比她见的寻常光棍儿的屋子好百倍。这让她不禁暗叹:读书人果真是不一样。

如玉正想着,忽闻屋外有说笑声渐近,想着必是那书生带了朋友回家。虽说不会被看到,但因有了那晚之事,她心中甚是扭捏、羞涩,“哧溜”一下躲到屏风后面。

未几,有青年男子说笑着走进屋中。

一男子笑言:“寂言,你这住处外面看来有些古旧,进到屋中却是别有洞天,甚是清雅啊。”

寂言……名字倒是怪好听的。如玉暗道。

“冯兄取笑了。小弟身无长物,只图这小院房租便宜,清雅不敢说,清净倒是有的。”

嗯……声音也好听。如玉忍不住从屏风后面探出头来向外张望,只见桌边坐了两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衣着光鲜,形容举止颇有几分公子气度。而一旁案边给他二人沏茶的,便是那个“寂言”了。

想起那晚,如玉一羞,往屏风后面缩了缩,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做贼似的偷瞄过去。

这寂言的衣着可比那二位公子朴素多了,可明明一身普通的青色布衫,穿在他身上却比绸缎衣裳还有风度似的。

“邵兄不必客气,我们也坐不了多久。”另一个男子开口道。

邵……兄?邵……寂……言……如玉微微点了点头,记下了这个名字。

“弟没什么可招待二位的,只清茶一杯,陈兄莫要推辞。”邵寂言微笑着给冯陈二人端了茶来,自己复又端了一杯,陪二人坐在桌边。

冯子清品了口茶,环顾这屋子,道:“寂言,虽说你这屋子清雅别致,然依我之见,到底不如住在客栈会馆。别的且不说,只说那里人来人往,能结交到不少知己良朋,朝中达官显贵微服造访识些举子贡生,也是常有的。咱们十年寒窗苦,可不就是为了他日入朝为官吗?我知你才高心也高,可在恩科之前识得些官宦子弟,虽不说攀附,只人际交往也是要得的。”

邵寂言道:“冯兄说得是,寂言也没什么大才,更不敢自命清高。其实住在这里也未尝不得交友,如今我不也交得二位知己了吗?”

陈明启接口道:“话虽如此,这地方到底简陋,若是有什么困难,你不必多虑。我看你只搬去与我们同住,房租我来付。”

“不,不,那使不得。”邵寂言推辞道。

冯子清道:“寂言莫要推辞,我们全是出于朋友之意,绝非轻辱你的意思。”

邵寂言道:“我知道,二位的美意我心领了。我租这院子,一是图房租便宜,二来也是图个清净。客栈会馆虽好,到底人多,平日难得静下心来读书温习。”

冯子清笑道:“寂言也需读书温习吗?凭你的才思学识,金榜题名实是十拿九稳。你不住客栈不知,如今恩科未开,可各地举子的情况却早都传遍京师了。‘邵寂言’的大名那可是经常被人提起,只说你这一路考到举人,可是尽领风骚了。”

邵寂言摆手叹道:“哪里哪里,我也是勉强过关,哪有如此才能,大都是以讹传讹了。”

如玉听得入神,早已从屏风后面飘了出来。这会儿,她更是佯坐在桌边空着的那把椅子上,双手托腮,左看看他,右看看他,似加入了三人的谈话一般,聚精会神地听着。

只闻得陈明启道:“邵兄,其实我们今日邀你搬去客栈,还有别的缘故。只因头日,我们从客栈小二那儿听了些故事奇闻,说你住的这座院子有妖精出没。”

如玉闻言扑哧笑了,一边围着桌子转圈,一边笑道:“胡说,哪里有妖精,哪里有妖精啊?”她嬉笑着飘了几圈儿,忽又回过味来,愣愣地站在原地,脑袋一歪,憨憨地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喃喃道,“莫不是……在说我?”

冯子清道:“是了。倒也不是吓唬你,我们听那小二说,这院子里住着个狐妖,终年作恶,尤其爱害书生才子。以往就有赶考的书生被那女狐妖害得丢魂落魄,虽保住了性命,却疯疯癫癫落了病根儿。”

“呸呸呸!”如玉瞪着眼冲冯子清气道,“你才是狐狸精,你才爱害人性命!你这坏书生!含血喷人!呸!”

邵寂言不甚在意地笑道:“既是故事奇闻,大抵是有人编来说笑的。咱们是赶考的书生,那些人便说什么狐妖缠书生的话,若是做生意的商客,怕是要说精怪盗匪谋财害命了。子不语怪力乱神,咱们姑妄听之便罢,不必为此左右。”

冯子清无话,陈明启抢道:“这种事可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纵是捏造的也得有个影儿不是?你在这院里住了这些日子,就没觉得有何蹊跷?”

如玉闻言一惊,心虚地望着邵寂言,但见邵寂言面色轻松地回道:“能有什么蹊跷,我是没见有什么奇怪的,若是遇了什么狐妖,这会儿我哪儿还能与二位谈笑风生?”

冯陈二人面面相觑,再无话了。

如玉却是奇怪,心道:那晚我明明碰到他了,他怎的说什么也没遇到?或是他不好意思说被摸了才要扯谎掩饰?可见他神态自然,也不似惶恐心虚的模样。难道是我自己记错了?是我一时紧张,生了错觉不成?

如玉好奇,抬手试探着去拽邵寂言的衣角,穿身而过。

如玉不放弃,一边喃喃自语:“集中念力……集中念力……”一边聚精会神地伸出手指去戳邵寂言的胳膊,仍是未果,后背、肩膀、脸颊、头发,全都摸不到。如玉疑惑,想了想,又一缩脖子滑到了桌子底下,摸邵寂言的脚和腿,依旧什么也没有摸到。再多试了两次,仍是一样,如玉眉头一皱,自语道,“怪了……难道必要他光着身子我才能摸到?”

如玉趴在桌子底下努力研究,却见不到桌子之上,邵寂言的脸上露了异色。

“邵兄,你脸色不好,怎么了?”

“没,没什么。”

“可别真让我们说中是撞邪了,倘真如此,你可别瞒着我们。”

“不是,是昨晚看书睡得晚了,这会儿精神不大好。”

“啊,如此,我们就不久扰了,你早些歇着吧。”

三人说着便起身离开,如玉正摸邵寂言的裤腿,下意识地跟着他爬了出去:“哎,别走啊……”

等如玉从桌子底下钻出来,邵寂言已然将冯陈二人送出屋去,却并未远送,只站在门口望着那二人出院便随手将门关上。待转回身来,他脸上云淡风轻的微笑顿时消失不见,眯着眼望着才从地上爬起来的如玉,似笑非笑、似嗔非嗔地道:“那晚还没摸够,今日又来找补了?”

邵寂言望着紧紧贴在墙上、吓得直抖的胖嘟嘟的如玉,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

他从小就能一眼看出化作人形的精怪,甚至能看见旁人看不见的东西。小时候吓得不敢睡觉,日子长了也就习惯了;年少时还有些好奇之心,待到成年,连好奇之心都没了,平日里看见了那些东西也只当看不见。反正人妖殊途,你不招惹他,他也不会来招惹你。

适逢科举,他因囊中羞涩租了这间偏僻破旧的院子,租之前还留心看了一下,未见什么小妖,这才安心住了下来。没想到,前几日洗澡之时却有个小女妖隐了真身嘻嘻哈哈地闯了进来,随即又跑走了。他只若寻常一般装作不知罢了,未料那跑出去的家伙竟堂而皇之地又跑来偷窥。他吃了一惊,没承想这家伙竟然还色心大起对他上下其手起来。他不想惹麻烦,只盼这小妖精赶紧走开,但他到底是个寻常男子,光着身子被一个满面娇羞的女子摸来摸去也着实受不了,是以只做大惊之状。那小妖也是个胆小的,只被他吓了出去。

刚刚他同冯陈二人一回屋,便察觉有人匿于屏风之后,未几,但见此人飘飘而出,竟是那晚的那个色女妖,心道:这小妖竟然缠上他了不成?只冯陈二人也在,他也只做无事。未料这色女妖真是个色中饿鬼,又如那晚那般对他上下其手。虽然她什么也摸不到,但一个大姑娘跪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他纵是柳下惠转世怕也受不住,慌忙中他才赶紧将冯陈二人支走。

邵寂言本是恼羞成怒,想要将这不知羞臊的小妖骂走,可这会儿见她受了惊吓,浑身颤抖,凄凄欲哭状却又骂不出了。也不知她是羞是怕,一张圆嘟嘟的小脸竟变成了粉红色,好似一个半透明的大苹果。他还从未见过妖怪也会脸红的,只觉有趣得很,不禁生了调侃戏弄之心。他嘴角一弯,戏谑道:“那晚还没摸够?那便……”说完便假作宽衣解带起来。

如玉果然上当,一张小脸蛋霎时由粉红色变成了胭脂色,又羞又气地捂了脸骂道:“你这个色书生下流、采花大盗、老流氓!合该你一辈子讨不到媳妇儿变个老乌龟!呸呸呸!”说完随手拿了手边的砚台砸了出去。

邵寂言眼明手快,连忙闪开,砚台啪地打在门板之上,摔得粉碎。

如玉也顾不得自己是不是又无意间集中了“念力”,满脸通红地冲了出去。

邵寂言怔了半晌,只落得一脸苦笑,自认倒霉。

 

如玉自邵寂言家中冲了出来,又羞又愧又恼又气,魂不守舍地在大街上飘荡了半宿。后半夜,她习惯性地飘去了大槐树底下和朋友们聚会。她独个儿缩在角落里,大家说什么她全没听见。待到众人快要散了,她才被身旁的凤儿捅了一下,疑问道:“小玉,你怎么了?怎么一句话不说?”

“啊?”如玉脸上一臊,扭捏着低语道,“没……没什么……”抬头见大家都好奇地望着她,不说点儿什么似是难以过关,便扭了扭身子,双臂抱膝,把下巴抵在膝盖上,努力摆出随意的模样,小声道,“你们说……像咱们这样只剩元神的,人类有可能看见咱们吗……”

众人面面相觑,一资格老的前辈道:“一般人自是不能,不过一些开了天眼的法师,或是修炼的道人就另说了……再有些普通人也有可能,这种人或是本身极阴极阳,又或是生在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又或是生在阳年阳月阳日阳时……无论如何,这种人少之又少,一万个人里不见得能出一个,咱们基本遇不到的。”他说完转问如玉,道:“怎么想起这个,可是你遇到了?”

众人立时满脸好奇地望向如玉,如玉连忙否认,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前辈道:“遇不到最好,遇到了就不是好事,多半是些捉妖的道士,有你苦受的。”

一些新手听了不免生了恐惧,就说头些天才听说京城来了个道士,抓妖很在行,搅得他们不敢进城,一连几日都窝在城郊荒林树洞里,好不可怜。

如玉听了也连连点头。这事儿她也知道,她也是一样怕被道士法师当作妖怪捉了去,好几日没敢出去遛弯儿。

那前辈叹了一声,道:“其实也不必那么惊慌,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得道高人?纵有些道士练得了些法术,也未必有什么作为。许多不过是打着幌子招摇撞骗罢了,实则没什么能耐。你们说的那个道士我也听说了,是个外强中干的货,没什么可怕。前些日子,他去西柳巷捉妖,妖没捉到反被那狐狸缠上了,狼狈地逃出了京城,如今不定是个怎样的下场呢。”

闻得“西柳巷”,如玉一惊,急忙故作轻松地问道:“西柳巷有狐妖吗?”

她这一问,其余几个资历浅的也是一脸的好奇,那前辈见此,便道:“那西柳巷没什么人家,连咱们也少去走动,难怪你们不知道。那巷子最深处的那处院子里住着一位有些修为的狐狸,早些年有赶考的举子着了她的道,变得痴傻疯癫,后来这事儿传开了,那院子便没人敢住了。”

如玉一下变了脸色,西柳巷最里面的那间屋子不正是那“下流胚”住的地方吗?

前辈又道:“前些日子,那房主或是寻得了租客,怕出事才请了那道士捉妖。道士法术一般,反而激怒了那狐狸,只听闻被那狐狸追出城去了,如今也已有些日子,想也快该回来了。正好,我也提醒你们几个,没事少往那巷子里去。那狐狸虽从不伤害同类,但她心存戾气,脾气阴晴不定的,咱们还是躲着她好。”

“快回来了?”如玉吓得叫出声来,众人惊诧侧目,不知她为何有这么大的反应。

如玉尴尬地缩了脖子,弱弱地掩饰道:“我是说……不大能确定她会回来吧……这么多日子了,或许那道士有什么同伙,合力把她收了……”

前辈摊手,不甚关心地道:“倒也有可能……”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岔开了话题,而如玉却是再不得踏实,原来那两个书生说的竟是真的。

倘真是专门谋害书生的狐妖,那他可不就危险了?

 

如玉在院外磨蹭了许久才壮着胆子飘到了屋门口,只怕再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便轻咳了两声才飘了进去。

时邵寂言只穿了件单裤在屋中擦身,听了如玉的轻咳之声还不及反应,便见她一脸扭捏地闯了进来。

邵寂言深叹了一口气,苦着脸无可奈何地道:“大姐,你纵真是个急色鬼,也别只缠着小生一人好不好?如今赶考的举子多,比我俊俏的有的是。”

如玉乍见又撞了邵寂言洗澡,已觉羞臊,尴尬得很。听了邵寂言这话,她一时又恼羞成怒,脱口道:“呸!你才是急色鬼,只有你这种淫乱书生下流胚才会对人宽衣解带。”

邵寂言一笑,回道:“明明是你先来摸我,被你说得怎反似我故意勾引你了?”

如玉又羞又气又急,一张胖嘟嘟的小脸蛋儿又憋成了粉红色。如玉只觉被人抓了不堪提及的小辫子,羞臊难堪得很,羞恼得大哭起来:“我才没摸……呜呜……你这个坏书生、下流胚……呜呜……”

邵寂言见势不妙,只得自认倒霉,作揖哄道:“大姐莫哭了,是小生说错了话,辱了大姐,全是小生恬不知耻,宽衣解带污了大姐的眼,脏了大姐的手。小生罪该万死,求大姐宽恕则个。”

如玉憨直得很,竟全没听出邵寂言语中暗讽,真就揉了揉眼睛,吸吸鼻子不哭了。

邵寂言心道:原是个憨傻的。如此更不愿与她纠缠,只道:“大姐是规矩女子,小生不敢唐突怠慢。小生这会儿要脱裤子了,大姐能不能回避一下?”

邵寂言本欲以此打发走这个脸皮儿薄的女色鬼,未料如玉只是脸上一红,然后转过身去,却毫无离开之意。

邵寂言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索性不管不顾地脱了裤子。

如玉闻得身后动静,扭捏低喃:“说你是下流胚一点儿不假,竟当着女人的面脱裤子……”

邵寂言无语,叹道:“大姐可要讲个理,这屋子原是我的,是大姐你三番两次不请自来,怎么反成了我下流、无礼了?”

如玉理亏,垂头,扯了衣角不言语了。

邵寂言随便擦了两把,一边穿衣裳一边没好气地嘲讽道:“这位大姐若真是规矩人,怕早就羞臊得冲出去了,还说不是女色鬼?”

如玉气得跺脚,背着身嚷道:“呸呸呸!你才是色鬼!谁稀罕与你在这儿耗着!我是好心告诉你有危险,你倒来消遣欺负我!若早知道我就不来了,让你被狐妖缠死才干净!”

邵寂言念了声“阿弥陀佛”,又道:“狐妖小生没遇见,色鬼却见了一个。只要大姐不要再来纠缠小生就阿弥陀佛了。”

如玉羞恼怒道:“坏书生!下流胚!合该你被狐妖缠死!”说完,她满面涨红地冲了出去。

邵寂言摇摇头,叹了口气,只盼这小妖此去再不要回来。他收拾了一下,才要端了脸盆出去倒水,只听门口又起了轻咳声,却是那小妖又折返回来。

邵寂言不禁头大,可对方却并未进屋,只带着气在屋外道:“我才没骗你。这房子原住着只狐狸,最是狠厉,专缠你这样的读书人。这几日出门去了,很快就会回来。我话说到了,要不要搬走,你自己拿主意。将来若被那狐狸害了,可别怪我没早告诉你。”

邵寂言没回声,静立了一会儿,推门出去,门外早已没了影。他心中生了顾虑,心道:她方才这话认真得很,想必无假。可这一时半刻,他也难寻新的住处。况且,他已与冯、陈二人放了话,若这会儿因避狐妖搬走了,那才真是失了脸面。

邵寂言在门口蹙眉站了半刻,只安慰自己:她虽不似骗他,却未必如此夸张。这世上哪儿来那么些精怪缠人?自小到大,他也见了不少,也没见有作恶的,可见精怪害人多半是夸张。

再者……既有狐妖,为何他没见到?难不成真似她说的,出门去了?这妖怪也有出门走亲戚的?

邵寂言摇头,笑了笑,转身回屋了。

 

邵寂言虽未理如玉的警告,但多少提高了警惕。接下来的三五日安安稳稳,没见半个狐妖的影子,他也就渐渐放下心来,更不考虑搬走之事了。

这一晚,他如寻常一样伏案读书。窗外月明星稀,虫鸣簌簌,晚风透过微敞的窗子吹了进来,更显惬意。

忽从屋外传来一阵不寻常的寒意,还有微弱声响在屋门外徘徊。

邵寂言抬头,立时想到如玉的话,心道:莫不是真被她说中,那出去串门的狐妖回来了?这么一想便觉汗毛直竖。他搁下书,一只手紧张地按在砚台之上,屏气细听,门口隐隐传来女子轻叹浅吟之声。

邵寂言露了笑容,暗道:必是那女色鬼被我调侃打趣得恼了,怀恨在心故意来说些什么狐妖缠人的话,再寻了今晚跑来作弄我。他松了口气,不理屋外之声,继续读书。

然而好一会儿,屋外声响仍未消减。邵寂言无奈,心道:看来今日不与她消遣一会儿,她怕是不能安心离开了。他便撂了书起身,一边开门一边道:“几天不见,大姐可是惦念小生了?既然来了又何必扭扭捏捏地躲在门口?”

话音才落,他却是愣住,眼前这个哪是那个憨憨胖胖的女色鬼,却是一位婷婷袅袅姿容绝代的佳人。

那佳人看了邵寂言一眼,款款地欠了下身,柔声道:“公子有礼。”身形、言语道不尽的清雅娇柔。

邵寂言心坎儿一颤,他今年二十有四,不论是大家闺秀的贤淑端庄,风尘烟花的妩媚多情,还是乡野村姑的豪放泼辣,多少都见识过,可姿容、气质能比得上眼前这一位的却是鲜有。

佳人只似被邵寂言看得羞涩一般垂了眸子,又不显造作,只轻声道:“冒昧打扰,公子可是等人呢?”

邵寂言回过神,忙道:“小生失礼了,才听小姐在外浅叹,误以为是位旧识,言语中有所冒犯,还望小姐见谅。”

佳人抬眸,道:“如此,公子等的那位旧识是女子了?”她不等邵寂言答话,又浅浅一笑道,“公子那朋友既是没来,那小女子自请陪公子坐坐,权且打发下时间,可好?”说完也不等邵寂言相让,自行入了屋中。

邵寂言虽是惊于佳人美色,却未被迷得失了心智,看得出眼前佳人并非人类,暗道:莫不是眼前这位美人便是那女色鬼口中的狐妖不成?他也看过些庞杂闲书,听过些香艳故事,有不少便是狐狸化作美女模样缠惑书生的。但他眼见佳人柔柔弱弱的模样姿态,终不愿相信她存了歹毒恶心。可不论佳人如何美艳不可方物,到底非人。邵寂言定了定心思,客客气气地回道:“小生粗俗之人,不敢有劳小姐。”

佳人闻言,竟然凄凄落泪,低声泣道:“公子这话可是送客之意?小女子如何得罪了公子,引得公子如此厌嫌我?可是,怕我害了公子?小女子虽然非人,却绝不敢存有恶意伤人之心,纵有那等歹毒心肠,我一介弱女子,又能将公子如何呢?”

邵寂言见佳人梨花带雨,不禁有些无措。他素惧女子落泪,早时如玉被他打趣得哭了,他便无法。这会儿眼前佳人可比如玉姿容娇俏、惹人怜爱得多,他着慌的同时更生怜香惜玉之心,忙道:“小姐莫哭,是小生言语不当,冒犯了小姐,实是罪该万死。小生绝非厌嫌小姐,更非心有恐惧。只是你我男女有别,这会儿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不好同处一室,只恐轻辱了小姐,坏了小姐声誉。”

佳人抽泣着擦着眼角,软语道:“公子是好人,是君子,实令小女子愧悔。不瞒公子,小女子被一个恶妖胁迫,欲要加害公子。适才小女子在外徘徊就是心存犹豫,不愿做那害人的勾当。适才公子这番话,更令小女子羞愧难当,这会儿断不敢有加害之心了,还望公子莫要怪罪。”

邵寂言只觉了悟,暗道:这佳人口中的恶妖怕就是那女色鬼口中的狐妖了,看来那女色鬼并非诓我。再抬头,他见佳人楚楚可怜的模样,想是自己适才是误会她了,只觉过意不去,忙又安慰了几句。

佳人破涕为笑,给邵寂言讲了自己的身世,只说自己原是一只潜心修炼的狐狸,偶然识得一书生,两人倾心相恋,自愿弃了飞升成仙的机会,用千年的修为换了人身,只为与其结为夫妻,举案齐眉。适逢科举,相公进京赶考,一去之后杳无音讯。她寻至京城,才发现相公竟然在高中之后娶了大官之女。她悲愤之下与那书生折钗断情,死生不复相见。人类命短,那书生百年之后,她依然是旧时模样。她当日为求人身,耗尽了千年修为,以致自身人不人、狐不狐、妖不妖、仙不仙,拖着这皮囊苟活于人间。

邵寂言听了心生同情,不免暗叹,这种事古往今来想都不少。十年寒窗苦读,纵使金榜题名,又要多少年苦心钻营才得高官厚禄?倘若娶了高官之女,那却真是乘上了东风登堂入殿了。

佳人诉了往事,不免又落泪,邵寂言连忙好言相慰。

佳人抹着眼泪,道:“公子可有成亲?”

邵寂言道:“小生来去一人。”

佳人点了点头,只似放了心地喃喃道:“这便好……”

邵寂言不解道:“小姐何意?”

佳人怔了一下,略带了些歉意地解释道:“不瞒公子,公子的容貌与我家相公有几分相似。适才我不忍心加害公子,也有这个缘故。由是公子亦是赶考的举子,公子仪表堂堂必能高中,小女子一时小人之心,只怕……”

邵寂言会意,道:“只怕我同你相公一样为攀龙附凤而弃了原配?”

佳人道:“公子莫要怪罪。其实小女子也知道是自己遇人不淑,并非天下男子都如那人一般自私薄情……”说完又凄凄落下泪来。

邵寂言忙安慰道:“姑娘莫哭了。姑娘既然知道个中道理,还不如早些忘断旧情,这世上到底还是有值得姑娘托付的痴情男子,两情相悦,必不会计较姑娘的过往与身世,小生只盼姑娘早日觅得良人。”

佳人泣道:“公子实是至情至性的真君子,只怨小女子命薄,不得遇见公子这般的好人……”说着,泪水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掉个不停。

邵寂言愈发怜惜无措,随手掏了巾子递了过去,佳人伸手去接,不小心碰了他的手。

邵寂言一愣,佳人也似吃了一惊似的缩了手,一脸惊奇无措地望着邵寂言。片刻之后,佳人好像试探似的、怯怯地伸手去摸邵寂言的手背。

如此绝色佳人的纤纤玉手搭在自己的手背之上,邵寂言心中难免荡漾,尤其佳人这会儿美目盈盈,温婉之中隐隐透出几分媚态,素手抚在他的手背之上温柔地婆娑,冰凉的指尖虽没甚温度,却是摸得他心口发热。

不容邵寂言做任何反应,佳人便柔柔地靠了上来,几分妩媚几分柔弱地道:“公子,小女此前未遇良人,幸而如今遇见公子,这是上天对小女的怜悯恩赐,也是小女与公子的缘分。”

邵寂言眼望佳人忽生妩媚风情之态,心知此女绝非什么温婉闺秀,刚刚那些楚楚可怜之态或是有意做出,那些什么凄楚身世也未必不是编的。他脑子里虽是渐渐明白,却无法控制心中渐生的杂念。

“公子……”佳人尽显媚态,整个儿靠在邵寂言身上,一只手仍是握着邵寂言的手,另一只手却是摸上了他的腿。

停住,推开她,推开她!别被她迷惑了!

邵寂言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可身体就跟被人定住似的动不了,也不是动不了,是他内心深处徐徐燃起的欲望将他定在了原处。

绝色佳人在怀,纵知红颜枯骨,然血气方刚,仍难挡诱惑。

邵寂言眼神发愣,直直地盯着佳人,只觉口干舌燥,呼吸困难。

只一次……或许……不碍的吧……只这一次……

心里一个小小的声音一点点地瓦解着他的理智。

他胸口起伏,颤颤巍巍地抬了手,反握住佳人的手。

佳人抿嘴一笑,吻了上来。

邵寂言闭了眼,情不自禁地拥了佳人的腰,欲火焚身之际只一个念头冲上大脑:完了完了,邵寂言,你完了!

“住手!”

邵寂言险要彻底沦陷之际,忽地一声大喝只若当头一棒将他敲醒。他周身一颤,立时将怀中佳人推了出去,及后只若大难不死般粗喘着,待定下神来转头一看,却见站在门口怒目瞪着二人的,可不正是那个女色鬼!

如玉站在门口,一副气呼呼的模样,眯着眼睛在二人之间来回睨着,最后只瞪着那佳人怒道:“你这女人好不要脸,怎的勾引人家相公!”

屋内二人被这突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惊得怔住,这会儿听了她这话,更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

佳人不复刚刚的娇媚,冷冷地问道:“你是哪个?谁是你相公?”

如玉一只手叉腰,一知手指着愣在一旁的邵寂言道:“你管我是哪个!你才勾引的这个就是我相公!”

佳人转头看了看虽然惊恐无措却仍难掩风流俊雅的邵寂言,再打量胖嘟嘟、一脸憨相的如玉,不屑地嗤笑一声,嘲讽道:“我可没听错吧?就你这模样?”

如玉气得倒吸一口气,高声道:“呸!瞎了你的眼!我长得最是好看!顶顶好看!天下第一好看!”

佳人捂着嘴扑哧笑出声来,瞥着如玉的眼神只似看傻子一般。

如玉更是恼了,红着脸,鼓着腮帮子骂道:“你这吊眉吊眼儿的狐媚子,少看不起人!我比你好看一万倍!你瘦兮兮、干巴巴的跟柴火似的,有什么好?拿给我烧火我都不稀罕!腮帮子连二两肉都没有,一阵风就吹跑了!你知道什么叫美丑!我今儿就告诉你,独我这样儿的才叫美人儿!是不是相公?”

邵寂言正一头雾水地发呆,乍听如玉转来问自己,不禁一怔,只被如玉的气势所慑,茫然地点了点头。

如玉见他点头,只觉心里喜滋滋的,转而得意地瞪着佳人,道:“看到没?我相公最最喜欢我这样的美人儿!”

佳人也被眼前这状况弄蒙了,对如玉的怒喝不急不恼,只转头望向邵寂言道:“你果真有妻子了?”

邵寂言已是回了神,虽是闹不懂如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觉她如此大概是在救自己,便道:“是了,她就是我娘子。”

佳人疑道:“那我适才问你,你怎说没有妻室?”

邵寂言愣了一下,忙道:“我娘子同你一般并非人类,我说我来去一人也是没错!”

如玉原害怕他不应,这会儿见他承认,方松了口气,愈发拿出正房原配的气势冲佳人扬了扬下巴,只道:“听到没?我相公都说是了!你还不赶紧走!小心我打你!”

佳人信了二人的话,对邵寂言一下子失去了兴趣,看也不看他,只对如玉道:“你纵真是他娘子又如何?人妖殊途,不会有好结果。我看你连个真身都没有,大抵也是修为尚浅,护不得人身,以至元神出窍,你以为凭你这一缕精魂能和他好到几时?”

如玉道:“那又怎样,不管是人是妖,也不管护得护不得人身,纵是元神俱灭,我也还是他娘子!我不许你害他!”

佳人闻言似被触了心事,妩媚厉色全然不见,眸色一软,叹道:“唉……看来你也是个痴情种……”

如玉忙点头,也软了语气道:“是了是了,我和我相公好着呢,你别拆散我们。我知道我相公不小心住了你的地方是他不对,你再宽容一晚,我让他明儿就搬走。”

佳人凝着如玉,忽而摇头叹道:“亏得你做鬼了还放心不下地百般护着他,你是对他痴情了,他却哪里对你有心?刚还对我生了不轨之心。你若没来,他这会儿怕已是脱了裤子风流上了!”

如玉闻言,转头,眯眼睨着邵寂言,摇头撇嘴,一脸鄙夷不屑地低喃:“你个下流胚……”

邵寂言脸上一臊,大感羞愧,真若偷了腥被娘子抓了似的,下意识地解释道:“你别信她的话,我才是着了她的道,被她用妖法迷惑住了……我没想的……真的!”

“哈哈!”佳人忽地大笑,道,“男人就是心贱嘴滑!你不说你色欲当头,心生龌龊,反而推到我身上!我指天发誓,我方才若使了半分法术便叫我元神俱灭,化作烟尘!”

如玉转瞪着邵寂言,怒气冲冲地哼了一声。

邵寂言无言以对,只满面愧色地喃喃道:“不是……你别信她……别信她……”

他越是这般做了错事的偷腥相公模样,越勾得如玉昏昏忘了状况,就跟自己果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瞪着他更大声地哼了一声。

佳人这会儿早不复刚刚的勾人媚态,反似跟着捉奸的姐妹,甚替如玉气不过地恨道:“妹妹,我看你年纪不大,修为尚浅,定是不知人心叵测。人类总编排什么妖怪害人之说,其实最最无情、心狠的便是他们,尤其是男人。我看你也是个实心眼儿的,必是被这男人骗了!这等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不值得你为他痴心!今日我救你出火海,收了这死男人,你也好赶紧断了念想潜心修炼,飞升成仙,莫落得我这般悲惨境地!”语毕立时现了可怖之色。

邵寂言急忙后退,如玉立时挡在他身前,紧道:“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的男人我自己管教。只要你走了就好了,真的!他除了是个下流胚之外,其实没什么的!”

邵寂言无语,心道:你这算是给我说好话吗?

佳人道:“傻妹妹,他现在清苦或还待见你,等他日金榜题名必要喜新厌旧。你看不见多少糟糠被弃的?到时候莫说他还看你一眼,只怕还要请法师来收你!他好抱他的新娇娘步步高升去!”

如玉连连摇头:“不会,不会,我保证,我保证他不会的!纵是做了,我到时候亲手收拾他!你走吧,走吧!”

佳人规劝不成,愈发生气:“你这傻子!果真被迷了心窍!好言相劝你不听,我也不再多费唇舌,横竖我今日了断了他,彻底断了你的念想,也省得将来负你伤你!”语毕,佳人一把将如玉推开,便向邵寂言扑来。

如玉不及考虑,飞身将佳人扑开,与她扭打起来。

如玉一心只想救人性命,虽没甚本事却是拼尽了全力,而佳人虽有道行却并无心伤害如玉。是以,一时之间,二妖也只是势均力敌。

二妖这边撕扭拉扯,邵寂言在一旁傻了眼。他看过女人打架,这头一次见女妖打架,却也是又扯头发又挠脸,和人打架没甚区别。一颗惊恐之心这会儿竟变得有些茫然,怔怔地站在一旁也帮不上手,只心里小声嘀咕:看二妖这身板儿,这女色鬼该是吃不了亏吧。

他才这么想着,忽见佳人眼神一变,突然现了原形。邵寂言心道不妙,忙喊“大姐小心!”随手拿了手边的东西照女狐头上砸去,却只被她闪过,摔在了墙上。

此时,那女狐突然扑到如玉身上,也未见她做了什么,便闻得如玉一声惨叫,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邵寂言大惊,但闻那女狐龇着牙,从喉间传出狠厉之声:“你们这些贱男人,是你害死你娘子的!你去给她赔命吧!”说完便面目狰狞地扑了上来。

邵寂言知无处可逃,心口一寒,只得闭了眼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