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又是，九月九
01
老马常常和自己说：“其实，每一份工作都不容易，只要我们能够安心的过好每一天，那就是对我们的人生负责，也是对公司负责。我们的工资不说，但是这是职业道德。”
没错，他说的是，即使日子过得很难，但是我们只要在一起，有时就会觉得好很多。晚上轮流值班，慢慢的成了一种习惯。有时也会看到朋友他们的生活，很是羡慕。
我们羡慕这样的生活，至少下班的时候可以安心的下班，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安安静静的放下，而我们不行，看着人家下班，我们还是要留在工地。工地上可能事情不是很多，但是只要你稍微离开一会，所有的问题都来了，所有的矛盾也可能瞬间爆发。
最近集团常常来检查，我们有些忙碌。除了要把手头上的工作全部安排好以外，还有就是好好的安排他们过来检查，其实检查的项目很多，但是我们只能慢慢的面对。
张经理告诉我们：“兄弟们，不要害怕检查，也许这就是我们的工作，我们好好的把工作做好了，也不害怕人家来查，不管是谁都是一样的，只要我们问心无愧，这就对了，当然了，人家来检查肯定是带着问题来的，不要有什么情绪，都不容易，你说说人家来了，没有检查到问题，多么的不好，对吧，所以都一样，只要人家来了，咱们好好的陪着人家，就好好的陪着，有问题了我们好好的整改，我们随时改正，至于绩效不绩效，以后再说，兴许不会扣钱的，只要我在这儿，兄弟们的福利我会尽力维护，不用多说了，好好干。”
面对着集团马上过来检查，我们坐在办公室里，开了一个小会。张经理考虑周到，总是想着每一个地方，生怕遗漏了什么。资料很重要，他告诉资料员说：“一定要把资料看好，不管以后在那里，资料都是非常重要的，之前的隐蔽东西都需要用资料来体现，好好的整理一下，做个台账，其实比什么都好。”
是的，这是张经理，他就是一个大哥，总是不停的在安慰我们，鼓励我们，不管如何，我们只要尽心尽力就好，至于其他的就交给岁月。生活如此，我们笑着点头，努力干。
张经理还说了，到了中秋节，到时候兄弟们好好聚聚，不管如何，他都要给我们申请休息两天，好好的聚聚，到时候聚餐，到时候喝酒，到时候唱歌，反正就是好好的放松放松。
这话一说，小王翻手机。
“同志们，距离中秋节，还有50天。”
02
散会了，小王还是不停的说着那天的经历。那天我们从农庄回来，几个人心里激动。老徐无奈的说：“你看看，下雨了，也没有什么事，工地上都没有工人，我们还是要回去，就说，我们只要在那里，其实什么事都没有，但是一会不在，呵呵，事情就来了。”
“就是就是，也许这就是工地，很多人不愿意来工地，很多人都不愿意能够来这儿，也许可能工地真的不好，怪不得说有对象的人不来，说是来工地了可能就把对象弄丢了，兴许有这样的可能，兴许真的有。”
小王笑着说，说着说着不说了，他看着远方，远方还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道路，我专心的开着车，车子慢慢的走，一会上坡，一会下坡，不停的来回走着，心里也是激动的不行，领导来开会，呵呵，有点紧张。
“我们以后不能让孩子来工地了，这真的很是难受，你看看，连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周末还是要来工地，呵呵，不知道怎么，有时一提到工地，自己心里都觉得有些难过，可能我们就是这样的生活吧，以后看看能不能从工地上走出来，兴许走出来就好了，兴许走出来就对了。”
老徐不停的说着，他说的的确有道理，对于自己来说，慢慢的也开始觉得工地不是自己永远呆的地方。其实，每一个工地，都有着属于它自己的忙碌，只是忙碌的时间不同，只是忙碌的事情不同。
而我们年轻人，却也只能默默的努力着，一天一天的奋斗着，兴许有人笑着说我们傻，但是我们可能就是这样，没有人喜欢来这儿，就像之前一样。
每一个来这儿的年轻人，心中除了梦想，其实还有很多属于自己的故事。故事里可能写满了沧桑，可能有很多的泪水和汗水，慢慢的编制成了一种画面，慢慢的形成了一种憧憬。
车子很快就到了大路上，我们不停的往回赶，领导来了，呵呵，下着雨，不敢相信，不过也是觉得如此。
那天车子到了工地，张经理笑着和我们说：“领导走了，不过真的来了，他非要等你们回来，我说其实下着雨，工地没有工人，总算可以休息一会，不如就好好的休息一下吧。”
“还是比较辛苦张经理，呵呵，大半年了，也没有怎么休息过，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只要刘总不来了，心里就好，就觉得特别有劲头，哈哈。”
“别乱说，领导压力很大。”
“嗯呢，开个玩笑，我们肯定要好好干，争取按时完成。”
“对，咱们图个名声，努力干好，到时候一起休息。”
“就是，就是，好好干。”
“对，干出个名堂。”
“好了，好好歇歇吧，对了别忘了把日报全部更新一下，不要忘了，晚上要记得汇报工作，每天的日报不能遗漏。”
没错，日报我们每天都需要更新，不然的话集团很快就会通知，我们如今只能按部就班，好好的管理好现场工作，然后应对集团的各种制度。
日报需要汇总，我们几个人都是在一台电脑上写，老马已经写好了，他坐在那里，翘着二郎腿，喝着茶。
“写好了吗？”
“嗯嗯，写好了。”
“好了，我来改一下。”
“好的。”
“赶紧让位，哈哈。”
“好，领导。”
日报更新需要半个多小时，不过距离下班已经还有一个小时，今天晚上若是一直下着雨，我们可能就不用值班了，那一刻心里激动。
老徐提前和家里人联系，说是晚上回去吃饭，那一刻他的脸上洋溢着笑容：“老子回东城已经半年了，也没有怎么提前下班回去休息休息，今天真好，这样大的雨，可不要停下，我们就休息一天晚上，不然的话晚上肯定是要加班的。”
“我也是，回老家一趟，走高速很快的，不要停，雨儿雨儿一直下。”
03
距离中秋节还有20天的时候，有一天上班，张经理忽然把我喊到办公室。
他让我坐下，然后倒了一杯水：“最近怎么样？”
“还好呀？”
“嗯，最近确实辛苦了，你看看也没有时间休息，到中秋节还不远了，呵呵，到时候好好休息一下。”
“是的，张经理，到时候好好聚餐。”
“呵呵，行，不过这儿有个事需要和你提前说一下，你知道就好了，他们几个我已经说了，最近可能有点事情，我不能继续在这了，家里的事情也许处理一下，不过一天两天也不能处理好，我就和你们说说，到时候我们还是要聚聚，不过可能我就提前走了。”
张经理要走？这事情我不知道，此时此刻，他说了，就要离开。
不知怎么，我心里忽然想了很多，很多种可能，是不是干的不好？是不是因为我们连累了他？是不是因为压力很大？还是身体最近疲惫了？
“不行呀，张经理，你说过的，我们要好好的努力，呵呵，兄弟们一起才有盼头，你说说，眼看着示范区和售楼部都已经快结束了，怎么就要离开了，眼看着我们大功告成，而你却要离开，即使就要走，也等着开放以后吧。”
“呵呵，家里有事，不方便了，我也想着留下来，可是你也知道，工期很紧张，请假一天两天可以，时间长了不好，也不用为难人事部门了。”
“可以通融嘛。”
“不用的，你们好好干。”
“可是，你走了以后，我们有点不习惯，呵呵，不想干了。”
“没事，不要这样想，好好干，到时候我们好好聚聚。”
“只是觉得心里有点不得劲。”
“好了兄弟，你最老实，不要想太多，你只要把手头的工作做好，至于其他的没什么了，不要太纠结，好好干，没什么的。”
“只是觉得兄弟们处了那么久，你看看你说离开了，心里不舒服，有时觉得工作只是一种任务，而我们只见的情谊挺重要的，呵呵，如果不走的话还是不走的好，你说呢？”
“我都知道，自己考虑很久了，之前想过留下来，还是离开吧。”
“你走了，我们的日子可能有点不好过了。”
“呵呵，怎么可能，我走了这边的日子依然不错。”
从办公室走出来，一缕阳光洒在阳台上，但自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自己到了工地，老徐和我说：“你也知道了吧。”
“呢是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好做了，本来都是很好的，如今忽然老张走了，可能我们的队伍就不好了，你不知道，可能应该有其他什么事情，不光是家里的事情。”
老马也说，的确，每个人的离开，心里都会觉得有点难过，只是这些难过，可能是很久很久以来心里积攒的，兴许很多时候我们都觉得日子变得很好，兴许很多时候，我们都觉得幸福很远，可是当我们努力了很久以后，才懂得，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不是我们努力就可以的，不是我们拼尽全力就可以的，有时候，生活很苦，现实很残酷。
有些故事不用多说了，我们心里都懂得，大伙站在那儿，不知说些什么好。兴许有时我们能够做的就是好好的做好每一天，不知道每个人的明天如何，可能傍晚就有人说：“嗨，你来趟办公室。”
然后，明天就不会再来工地了，可能是这样，但是很多时候我们能做的就是如此。如今的竞争压力很大，你离开以后，很快就可以找到补位的同志，可能价格还不高，多好。
那一天，我们几个想了很多，真的，可能都是关于我们自己的命运，今天是张经理，明天可能就是我们。仔细想了一下，可能就是前几次集团过来检查，发现很多的问题，但是我们只能说尽力，按照集团制定的计划，很多东西完不成，这是真的，但是我们尽力了，但是如果非要说原因的话，计划需要很多部门审核的，而不是悬在空中，甚至很多不懂的人来控制场面。
这世间，最可怕的就是外行管理内行，不是不可以，只是无形中会造成很多损失，有些损失看不到的，但是最贵，我们无法改变，只能兢兢业业，每一天如履薄冰，每一天都可以变得有些黯然，但是日子还是要往前走。
老马笑着说：“可能如今我们都已经定型了，只是时间早晚而已，可能我们做的真的不够好，没错，按照计划没有完成，这是对的。只是我们有时心里不舒服，计划制定的时候很多时候我们也不知道，很多时候领导也不知道，可能就是这样，但是此时此刻，按照计划执行，我们几个人估计要扣钱了。”
“如果真的是绩效，其实我们不耽误，只是扣绩效的时候其实也就是我们的工资，心里不舒服。你看看这半年我们也没有不休息，一直在轮流加班，计划没有完成，这是真的，可是我们也没有偷懒，若是扣钱，也只能呵呵了。”老徐接着说。
不知怎么，这一瞬间，诺大的太阳，心里却出现一个冬天。
04
距离中秋节还有18天，张经理离开了。
他走的时候我们说是要好好的送送他，他笑着说：“不用，我还是留在东城，等到中秋，我们好好聚聚，好好聚聚，到时候我来找你们。”
“好的。”
“能不能不走？”小王说着，
“呵呵，好了，兄弟，你们好好做，没事的。”
他走了，很快，新任经理到岗了。
领导一上来就是三把火，只是我们心里有点不舒服，第一把火就是抓着施工单位全部批了一顿，狠狠的说了一个下午，我们不懂，刚来，就开始？有点不合适。
不过的确，施工单位心里也窝火，但是没有完成任务，也不敢说些什么，能够做的就是听着，听着，然后再听着。
领导很是强势，希望能够赶紧完成。
施工单位说了：“这样的天气，最快5天一层，若是再压缩，可能就有问题了。”
“我不管，必须3天一层。”
“完不成。”
“完不成滚蛋。”
“……”
“对吧，既然来干活了，你就要服从安排，你5天一层很好，我们呢？我们的计划全部打乱了，我们还有按照制定的计划卖房子呢，你们倒是得劲，5天一层，怎么可能？要么干，3天一层，要不滚蛋。”
“……”
3天一层，对于我们几个人来说，没有干过，但是除非按照这样的工期，可能才能完成集团给的任务，不然的话就是完不成。这第一把火烧的，没有人再说话。领导不停的说着，介绍着自己，是的，他一直说着，不知道心里很着急，而我们只能服从，没错，只是心里有点质疑，3天一层的质量，心里很是有点担心，而且天气很热，很热，工人加班容易中暑，这可如何是好。
但是开会就说了，领导也说了，有问题可以提出来，没有问题就不用说了，不用说了，直接加班干就行，过去一座楼二十人，如今可以提高到五十人，六十人。
“有没有赶工措施费？”
“你完成了，什么都好说。”
“完成了，是有？还是没有？”
“我说了，完成都可以商量。”
“给个准话，赶工是不是有赶工费？”
“你们干不干？”
“有赶工费就干。”
“按时完成就有。”
“多少呢？”
“肯定不会亏待你们。”
“谈好，谈好再说。”
“你们不干是吧？不干提出来，我可以找其他单位来做。”
“不是不干，谈好价格再干。”
……
这一把火烧的，似乎有些风大。
05
没过多久，集团通知，说是每个人的绩效下来了，大伙纷纷高兴的看着手机。之前的扣钱风波，此时此刻真的懂得了，不知道为什么，老徐可能是最先看到的，那一刻他差点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凭什么？”
马飞问了怎么了？
“你看看你的绩效，反正我的绩效扣了75%，这个月白干了。”
“不会吧，我来看看我的。”
“还有你们的。”
小王看了一下，他的还不错，扣了30%，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经过集团最近的改革，可能制度总是要上线，不过30%算是不错的，虽然也有些不少，但是比老徐的好多了，怎么就扣了那么多呢？我心里也觉得有些过分了，这半年一直在忙碌中，有时也会通宵，没有人提过加班费，也没有要过什么福利，只顾着努力着，可是到头来，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
马飞看了一下自己的绩效，他说：“我的扣了25%，也不少。”
“那还好，我的扣了那么多，到底怎么回事？到底为什么？不行，我得问问去，对了还有你的呢？”
老徐问着我，我这才发现自己的还没有看呢，拿着手机打开，然后开始不停的翻开，我以为自己看错了，然后又仔细看了一下，没错，100%。
“100%。”
“不会吧？”
“哈哈，怎么可能？”
“就是，怎么可能呢？不可能呢？”
“可就是100%，没错，扣得一干二净。”我坐在那儿一句话也不说，这是我工作以来第一次被人扣绩效，而且全部扣完了，也就是说我这段时间的工作一点也没有做，可能还是吃了公司的粮食，可是我不是光吃粮食不干事的呀？
此时此刻，我又仔细看了一下，的的确确，如此。
老徐火了：“找他们去，没天理了？”
“找。”
我们俩打电话给公司负责绩效的同志，不曾想人家给了很多，说了不少制度上的条条框框，我们俩就说这样定制度合适吗？我们通宵加班不说了，真的不说了，到头来也是一场空，绩效其实应该是基本工资以外的东西，如今也开始变成基本工资了，但是扣绩效也就是扣工资。
我们说了很多，人家说不能，按照制度执行。
我和老徐跑着找新来的领导，人家笑着说问问，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老徐气的不行，领导没有通电话，只能坐在那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领导说了很多，是不是工作没有做好？还是没有按时完成？若是没有完成，可能就要扣掉的呀，有时制度是制度，不能太过人性化，你们需要好好的反思一下自己的工作，有空我和集团领导说说吧。
老徐直接走出了办公室，我也一样。
可能这是领导的第二把火。
老马也很生气，其实这就是对我们的不认可，努力了那么久，就是一句制度没有了，没错，制度是好的，可是谁也没有说制度的制定是不是合理？有没有解释的机会？有没有备注说明什么的？
老徐和我说：“兄弟，我不干了。嗯，不干了，呵呵，算是看透了，什么也不说了，钱我也不要了，我不差钱，真的，我就是有点寒心。”
“一样，谁会干下去呢？”
“我不是走不出去，呵呵，他们以为呢？自己有点权力了就可以滥用，什么东西？”
“离职就是了，不玩了。”
那段时间我们和老徐真的很是窝火，努力了大半年，眼看着就要开盘，但是公司给的是这些。
大雪纷纷的时候，没有人在，我们几个人在；
天寒地冻的时候，没有人在，我们几个人在；
烈日炎炎的时候，没有人在，我们几个人在；
到了收获的时候，一群人来了，扣了我们的工资，不，人家说了，不是工资，扣了我们的绩效，我们的绩效就是我们的工资，这样听起来比较好。
我们不是没有说，说了很多，集团说需要商量一下。
老徐面试了两家，人家通知他最后一次复试，基本就是可以了。而我想离开这座城市，东城很大，但是也不算大，只是我来到这儿有半年了，张经理在的时候，心里还是挺好的，大伙都彼此照顾，如今他走了，我们似乎也要离开了，不，必须离开。
曾经西北风刮着，我们几个人蹲在工地，到处检查着坐标位置；曾经通宵达旦，我们在，没有车子，我们就跑步走，到了项目快要开盘的时候，我们被扣钱了，是的，老徐扣的不少，我扣光了。
那段时间，老徐说要喝酒，最近就要离开了，我们几个人聚在一家火锅店里，整日整日的喝着酒，兴许，之前也没有喝过酒，要是张经理在就好了。
集团最后发来通知，说是之前制度试行，下个月开始真正执行，也就是说，这次不处罚了。
老徐告诉我们：“三天之内我肯定离开，兄弟们好好的。”
“我明天离开。”老马笑着说。
“你不是没有扣那么多嘛？”
“嗯，决定了。”
“我也走，三天以后。”
“你干了那么久，有点可惜。”
“呵呵，我曾舍命陪过公司，如今的样子，不走才傻呢，不走才算可惜呢。”
06
距离中秋还有5天，我们全部离开了。
很多朋友都在打听我们为什么离开？为什么会忽然放下？为什么？
也许，问我们为什么的人只是想证实一下自己心中的答案罢了。
东城真的很大，我从公司离开了，第二天就离开了东城，我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待遇”，自己的委屈却又无处安放，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公司，从来没有想过，就是心想如何要尽全力把公司做好，而这一次，我心里很想打人，我之前从来没有过，是的，打人不对，我离开。
这一年赶巧了，中秋遇到了九月九。
可是我们兄弟几个，早已天涯各方。
我想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