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悄悄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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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养猫养狗再养一个你

俏俏好奇:“什么样的愿望啊?”

陆骁看着她:“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有人同你提起‘爱情’这两个字,我希望你最先想到的永远是我。”

(34)

开学后没多久就是国庆假期,三个室友各回各家。俏俏原本想和陆骁去旅行,结果陆骁名下的云境室内设计工作室接了个单子,从上到下,集体加班,忙得像陀螺。

俏俏声音委屈:“陆骁啊陆骁,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忙?”

陆骁在电话那头好脾气地笑:“因为陆骁要赚钱养家,养猫养狗再养一个你。”

俏俏皱起鼻子,不满意:“我还是和宠物一个级别。”

自开学以来,余笙就忙得脚打后脑勺,整整一个半月没踏进家门,太后嘴上什么都不说,扭头在朋友圈里转发各种链接,标题具有极强的指向性,什么“儿大不由娘,养儿难防老”“为了前程,他竟然抛弃了卧病在床的老母亲”等等。

俏俏幸灾乐祸,说:“哥,我掐指一算,明天再不回家,后天就是你的死期!”

余笙发来一串怒气冲冲的表情,然后,乖乖找师姐调整值班表,挪出三天假期,回家陪伴处于更年期的白太后。

儿子和闺女一道回来过节,余建国高兴得直搓手,下厨弄了一桌子菜。

吃蟹的好季节,余建国托朋友买回来正宗的阳澄湖大闸蟹,一半清蒸一半盐焗,留出两个切成小块,与其他食材混在一起,做麻辣香锅。

白太后不住地往俏俏碗里夹菜:“鱼蒸得不错,多吃点。食堂的伙食哪能跟家里比,看给我闺女饿得,下巴都尖了。”

余笙嘴里咬着螃蟹腿,用筷子把碗敲得叮当响:“妈,您能不能把亲情的小雨露也往我这边洒一洒,不然我总觉得自己是抱养的!”

白太后把余笙嘴上吃了一半的蟹腿抢了下来,哼了一声:“抱养的孩子没资格吃我家螃蟹!吐出来!永远不知道主动给家里打个电话,就没见过你这么不长心的孩子!”

俏俏把脸埋进碗里,一边吃一边笑,余建国赶紧和稀泥:“孩子忙着干正事,老太婆你就少唠叨几句吧!”

“叫谁老太婆呢!”白太后瞪起眼睛,“我老吗?请叫我小姐姐!”

余笙顺杆子就爬:“小姐姐永远十八,貌美如花!我以后一定一天一个电话,殷切问候,关怀备至,您大人有大量,别生气了!”

白太后兜头一巴掌:“没大没小,‘小姐姐’是你能叫的嘛!”

(35)

吃过饭,余笙和俏俏挽起袖子,装模作样地表示要帮忙洗碗,余建国把两人撵了出去,让他们陪太后看电视吃水果,哄哄家里唯一的小姐姐。

兄妹俩一左一右,一个削苹果一个端茶水,嘴上抹了蜜似的,把太后哄得乐淘淘。

门铃响了,太后起身去开门。

余笙歪倒在俏俏身边,状似无意地问:“你那个同学,叫什么青花瓷还是小青花的,开学之后,跟你联系过吗?”

“你是说唐青瓷吧,”俏俏嘴里嚼着葡萄,“我们天天联系啊,不过,有一次比较奇怪,大晚上突然叫我出来吃夜宵,骑了一辆特别拉风的大摩托,看起来心情不大好,问她到底怎么了,她又不肯说。”

提到摩托车,余笙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他“啧”了一下,自言自语:“心情不好?难道是因为输给我?早知道就让她半圈了,小气吧啦的!”

俏俏没听清:“你说什么?”

兄妹俩正聊着,玄关处传来陌生女孩的声音:“阿姨,您好,我是住在楼上的邻居。您有没有看到一只小狗?我家的狗不见了。”

太后回身指了指瘫在沙发上的余笙:“这儿有只单身狗,你看是你丢的那只吗?”

俏俏直接笑喷。

余笙咬着葡萄一脸无辜:?

(36)

太后最近沉迷广场舞,吃过晚饭就呼朋引伴地组队热身去了。

余笙站在阳台上摩拳擦掌:“我一定要在太后跳舞跳得最开心的时候,把她从队伍里拽出来!”

俏俏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皮痒了!”

余笙一脸悲愤:“这叫报仇雪恨!她当年就是这样把我从街边的游戏机房里拽出来的!”

俏俏笑得呛住,咳了好半天。

果盘里摆着几个苹果,余笙挑了个头最大的一个,在衣服上随便蹭了两下就往嘴里送,俏俏嫌弃不已,连忙抢下来,拿起水果刀帮他削皮。

余笙在沙发上盘膝坐下,碰了碰俏俏的肩膀,道:“陆骁的那个工作室生意不错,我一个学姐买了套别墅做婚房,就是云境出的设计图。图是真漂亮,收费也是高得吓死人,要不,你自学一下会计学吧,考个注册会计师什么的,为将来接手财政大权做准备。”

俏俏把削好的苹果塞进余笙嘴里:“少出点馊主意吧,我的哥!”

余笙啃着苹果语重心长:“我这是为你好!想要管住一个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没收他的工资卡!陆骁现在也是高收入群体了,你要防患于未然!”

“防什么?患什么?”俏俏扫了他一眼,“我爱那个人,愿意毫无保留地信任他,不指责,不怀疑,最好连发脾气和冷战也不要有,两个人温温暖暖地过完这辈子。”

余笙摸摸她的头:“才多大年纪啊,张口闭口就是一辈子。”

俏俏歪着脑袋,眼睛里有笑意,还有点淡淡的羞涩:“其实,深情和年纪无关,年纪小不代表不明白什么是爱。有一天晚上,我和陆骁在学校里散步,刚好看见流星,我闹着要一起许愿。”

那天月色很美,俏俏牵着陆骁的手,沿着足球场外围的跑道一圈圈地走着。两个人话都不多,陆骁偶尔看她一眼,笑一笑,眼底是星辰般的辉光,温柔如夏季风时干净的海。

俏俏摊开陆骁的手掌,指着他的掌纹线说:“此人命格富贵,姻缘一线尤为深重,是长情之人,不晓得哪家姑娘能得此良婿!”

陆骁笑了笑:“之前有个算命的说,我的贵人星在姻缘宫,也不知道准不准。”

俏俏拼命点头:“准的准的,你看我的掌纹,特别旺夫,娶了我一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大吉大利财源广进!”

陆骁无奈:“你当自己是善财童子吗?”

说着,半空中滑过一条明亮的线,像鲸鱼的尾鳍剪开海面与波澜。

俏俏惊叫一声:“是流星!陆骁,你有没有愿望啊?据说,对着流星许下的愿望,都会实现的。”

陆骁抬起头,眼睛里映着夜空的颜色:“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俏俏好奇:“什么样的愿望啊?”

陆骁看着她:“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有人同你提起‘爱情’这两个字,我希望你最先想到的永远是我。”

陆骁的眼睛太漂亮,专注地看着一个人时,像带着魔法。

俏俏听见心跳的声音,咚咚咚。她想,笨蛋,你的愿望啊,早就实现了。

余笙“啧”了一下:“陆骁不应该学建筑,应该去学中文啊,情话张嘴就来,脸皮真厚!”

俏俏用抱枕垫着下巴,看向余笙:“据说爱情最好的样子是能带给一个人温暖,那份温暖让你远离黑暗和阴霾,变成善良的人。这恰恰就是陆骁所带给我的,他那么好,我怎么能用卑劣的想法去怀疑他。”

余笙张开手臂仰倒在沙发上,沉默了一会儿,笑了,认输似的:“行啊,这一轮算他厉害。找个时间带姓陆的回来吃顿饭吧,媳妇再丑,终究是要见公婆的。”

俏俏伸长了腿踹他:“别一口一个姓陆的,陆骁比你还大两岁呢!”

“大两岁又怎么样?”余笙笑得有点坏,“想进这个家的门,就得和你一样管我叫哥!”

(37)

临睡前煲电话粥,通常是俏俏在说,陆骁在听。

床头处亮着一盏小夜灯,俏俏整个人都陷在被子里,膝盖上搁着一本英文诗集,一边看一边说些琐碎好玩的小事。

亲戚家的小孩来玩,余建国特意做了拿手的红烧羊排。羊排脂香肉滑,大人孩子都爱吃。余笙嘴贱,逗孩子说,喜羊羊就这么被你吃了,以后谁来对付灰太狼,保护青青草原啊。

小孩愣了三秒钟,然后坐地开哭,怎么哄都哄不好。白太后抄起鸡毛掸子,把余笙揍得上蹿下跳。

陆骁笑着道:“以后有了孩子,一定要牢记‘三防’——防火、防病、防舅舅。余笙显然是个不靠谱的小舅舅。”

俏俏一时脑袋锈住:“叫余笙舅舅的小朋友,应该叫我什么?”

话音落下的同时猛地反应过来,电话那头是陆骁的笑声。俏俏微微红了脸,搁在膝盖上的诗集摊开着,一个很美的句子印在上面——

Your voice is full of beautiful memories we have yet to make.

你的声音里充斥着我们将要创造的美好回忆。

俏俏用记号笔在句子下画出浅色的线,她道:“陆骁,我有预感,你一定会是好爸爸。”

陆骁笑了笑:“我也幻想过,如果是女孩,我希望她像你多一些,万圣节时穿着恶魔斗篷,到处要糖果,我会给她很多宠爱,那些时光曾亏欠你的,由我负责补偿,补偿在我们的女儿身上。如果是男孩,应该像我多一些,小小年纪就很懂事,会保护妈妈。”

俏俏脑海里跳出一个画面,mini版陆骁站在她面前,眉头皱着,气鼓鼓地威胁她:“你再胡闹,我就要批评你了!”

只是想想,都觉得很有爱啊。

两人就这么东一句西一句地胡乱聊着,俏俏说我给你讲个催眠专用小故事吧,从前两只猪,分别叫第一只猪和第二只猪头,它们青梅竹马,领证结婚,然后生了很多很多孩子,从大到小,取名为第一只小猪、第二只小猪、第三只小猪……

俏俏本想催眠陆骁,结果小猪还没数完,她倒是先睡着了。

陆骁听到电话里呼吸渐沉,笑着摇头,也没有挂断,将手机放在一旁,继续手上的工作。

电脑上是CAD软件的黑色界面,纵横交错的线条将房屋的布局剖开,形成不同的切面,陆骁一时玩心起,在墙壁的角落里画了只小猪佩奇,然后填充沙子图例,将佩奇层层掩盖。

除非有人吃饱了撑的将设计图无限放大,否则,不会有人知道墙角还藏着一只小猪。

近朱者赤啊,陆骁笑着想,你看,才多久,你就被她带坏了。

(38)

俏俏睡得并不安稳,她又梦到了很小的时候,逼仄的老屋里有女人压抑的哭声,面目模糊的男人狞笑着朝她伸出手,她避无可避,挣扎尖叫……

天地间猛然刮起狂风,将梦境搅成碎片,俏俏在那一刻睁开眼睛,额头上缀满冷汗,顺着眼角滑下,滴在枕头上。

搁在枕边的手机亮了一下,屏幕显示还处于通话中,她叫了一声陆骁的名字,声音沙哑。

陆骁说:“我在,做噩梦了吗?”

周围很安静,窗帘没有拉好,窗外是浓稠的夜。俏俏拥着被子坐起来,沉默好一会儿,才道:“有一年冬天,天气很冷,市郊的小河里结了冰,爸爸说带我去捉鱼,结果我踩碎冰面掉了下去。河水冷得刺骨,我求他救救我,他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周围的冰层太薄,没办法借力,我爬不上来,只能攀着一块浮冰尽量使身体浮起来,手上的皮肤和冰面粘在一起,又冷又疼。我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救起来的,医生说,再迟一点,我的腿就要保不住了。很久以后我才知道,爸爸喜欢男孩,只想要个男孩,所以……”

仿佛再次感受到河水刺骨的温度,俏俏下意识地抱紧被子,声音里带着淡淡的鼻音:“世界上真的有小怪兽就好了,把坏情绪和坏记忆统统吃掉。或者,有一道神奇的门,能够把不开心都关在门外,不许它们进来。”

寒气从骨子里透出来,被子裹得再紧也没有用,俏俏瑟瑟地发着抖,小声道:“陆骁,我好冷啊。”

通话中的字样还停在屏幕上,却没有人回应。

应该是睡着了吧,俏俏忍不住叹气,抱着电话发了很久的呆,轻声说了句晚安。

手指悬在挂断键上,正要按下,听筒里突然爆出一阵杂音,紧接着是引擎轰鸣。

陆骁的声音里带着温暖的笑意,他说:“想不想抱抱我?想的话,就下楼吧。”

俏俏一愣,踢开被子扑到窗前,窗帘飞起一角,凉白的月光落下来,一道修长的身影立在里面,背倚着黑色的车身,雕塑般完美。

(39)

俏俏怕吵醒家人,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溜出去,跑进电梯,眼看着数字慢慢下降,心情却像是坐上了氢气球,飞起来,越过云层,直逼天际。

电梯停在一层,门打开的瞬间,冷空气扑在脸上,凉得毛孔紧缩。俏俏这才意识到,她连外套都没穿,身上只有一件卡通睡衣。

那已经不重要了。

她直接从台阶上跳下去,落地时险些摔倒,风将发丝和衣摆一并吹乱,她顾不得停下来理一理,一口气跑过去,扑进陆骁怀里,抱住他。

熟悉的味道涌满鼻腔,雪松与檀木香,绵长深邃。似有钟声响起,风尘喧嚣,世事嘈杂,噩梦回忆,都在那一刻悄然寂静。

陆骁解开外套的扣子将俏俏包在怀中,摸摸她的脑袋,温柔责备:“夜里风凉,怎么也不多穿件衣服。”

俏俏只是摇头,哽咽得说不出话。

日出前夕,一天中最冷的时候,街灯都灭了,黑暗之中,陆骁的体温是她的唯一支撑。

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快得脱离了掌控。

陆骁感觉到她在发抖,正想打开车门,俏俏突然将他拉回来,踮高了脚,握着他的手臂迎上去。

柔软的唇隔着冰冷的空气轻轻触碰,两个人的呼吸融在一起,变成极慢的韵调。

陆骁抬高俏俏的下巴,让那个吻从孩童般的触碰变成真正的深入。

唇齿间厮磨出细碎的呢喃,又像是低吟,俏俏的呼吸几乎停滞,手指紧握着陆骁的手臂,脸色是果实熟透般的红。她偷偷睁开眼睛,看见陆骁的睫毛,浓密纤长,掩盖住孔雀羽似的瞳仁,月光落在他脸上,腾起细瓷般的光晕,曜石耳钉也在盈盈闪烁。

越过陆骁的肩膀,俏俏望向天空,有星星和月亮,很美。

其实夜晚一点也不可怕,回忆也一样,不过是一些已经过去的事,无法再带给她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俏俏突然释怀,是啊,都过去了,只要慢慢忘掉就好,忘不掉也没关系,不过是些回忆。

陆骁低下头,与俏俏额头相抵,轻笑着:“主动送上门让你占便宜,我的服务是不是有点太周到了?”

俏俏抱着陆骁,枕着他的肩膀,厚脸皮道:“还好还好,还有进步空间,再接再厉。”

陆骁失笑,吻了吻她的鼻尖:“还冷吗?”

俏俏乖乖摇头:“不冷了,也不害怕,看见你,就什么都不怕了。”

陆骁垂眸,夜幕之下,两个人安静拥抱。

有冰雪在融化,消失;有种子在发芽,生长,开出晶莹的花。

“怎么会想到突然跑过来?”俏俏抬起手,贴上陆骁的脸颊,“吓我一跳。”

“童话里都是这么讲的啊,”陆骁将她抱得更紧,笑着,“公主梦见恶龙,哭着醒来,看见战马上的骑士才能心安。我就是来告诉我的小公主,不要怕。”

俏俏眨眨眼睛:“童话的官配应该是公主和王子。”

“王子只会出现在故事的结尾,太没用。”陆骁道,“不像骑士,从头至尾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保护公主。”

“王子就该和公主在一起,珠联璧合,官配不能拆!”俏俏想了想,坚定道,“骑士应该和另一个骑士在一起,披荆斩棘,身负荣耀,即便是地狱,也能携手闯过。所以,不要把我当成小公主,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我和你一样,也是骑士。我可以用手中的剑,劈开眼前的夜,而不是一味地等着别人来拯救。”

我的愿望是与你并肩而立,看遍世间好风景,而不是依靠你的救济活着。

你是骑士,我也一样,不软弱,不卑微。

(40)

陆骁离开时,地平线上已经晕起红霞,他吻了吻俏俏的额头,提醒她煮点姜丝可乐,预防感冒,温柔的样子让人心动。

俏俏恍惚地想起她之前在诗集上看到的一句话——你的名字是眼睛上的吻,亲吻那合拢于眼底的温存。

真是个漂亮的句子。

俏俏回去时,家里人都还没起床。她轻手轻脚地溜回房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烙了半天大饼,怎么也睡不着。

看一眼小闹钟,六点多一点。

睡不着索性不睡了,俏俏冲了澡,脱下睡衣换上家居服。她怕打扰家人休息没开吹风机,将头发擦得半干然后挽起,露出细细的脖颈和锁骨,皮肤上有沐浴露的味道。

她打开冰箱看了看,余建国自封为家庭餐饮部部长,食材准备得很全。低筋面粉、泡打粉都有,牛奶、蜂蜜和鸡蛋也都是新鲜的,还有草莓、香蕉和杧果。

俏俏将鸡蛋的蛋清和蛋黄分开,各自加入糖、牛奶、植物油和低筋面粉和普通面粉,用打蛋器分别打发,然后混在一起,放入模具中,烤箱设置一百五十度,三十分钟后,戚风蛋糕就做好了。

烤箱门一打开,满屋子的甜品香。

俏俏一共烤了两个蛋糕,又切了点草莓和杧果碎块,铺在盘子里做装饰,大一些的留给家人做早餐,小的装进盒子里,准备送到云境工作室去犒劳陆骁,顺便商量一下找个时间来家里吃饭。

电话打过去才知道,陆骁今天的行程已经排满,有几个客户要见,一整天都没时间。

俏俏有些失望,小声说:“那你就吃不到我做的蛋糕了。”不等陆骁哄她,自己就给自己找好了台阶,“没关系,时间长着,以后我可以天天做给你吃!”

陆骁在电话那端轻轻微笑,对“以后”两个字充满了期待。

挂了陆骁电话,俏俏转头就去闹唐青瓷,自上次醉酒事件后,两个人都是微信联系,再未见过面,还真有点想那丫头了。

唐青瓷还没睡醒,声音含糊地喂了一声,俏俏笑着道:“唐总,我这里有好多故事,你准备点酒菜吧,我马上登门讲给你听!”

唐青瓷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笑道:“让我请你吃饭就直说,搞这么委婉,我差点没听懂!”

俏俏顺着杆子就爬:“唐总,我们去吃烤肉吧!商场里那家,挨着电影院,我们可以先看电影再吃饭,精神、物质两手抓!”

唐青瓷无奈:“难怪陆骁要玩命赚钱,养‘童养媳’的成本可真高。”

“我早就升级了,唐总,”俏俏笑眯眯,“不是‘童养媳’,而是女朋友!”

(41)

俏俏和唐青瓷属于“不洗头之交”,意思是跟对方见面时连头发都不用洗。俏俏还算厚道,洗了澡换了衣服,只是没化妆,一想到要往脸上涂那些瓶瓶罐罐就心烦,索性素颜出门,省心省力省化妆品。

余笙咬着牛奶盒从厨房绕出来,随口问了一句干什么去?

俏俏道:“看电影,约了唐总。”

余笙两口将牛奶喝干净,拿起车钥匙,道:“带我一个吧,我也好久没看电影了。”

俏俏嫌弃他:“两个女孩约会,你一个大小伙子凑什么热闹!”

“没事,”余笙翘起兰花指,“你们可以把我当成好姐妹,咱仨一起逛街看电影,shopping完做美甲,然后拍张合照发朋友圈,配文——一声闺蜜大过天!”

余笙是耍赖的一把好手,俏俏实在没办法,只能给唐青瓷发消息:唐总,你介不介意我带个拖油瓶?二十来岁,会买单的那种。

唐青瓷:丑话说前头,你敢把陆骁带来,我就敢看不起你!

俏俏:是余笙。

唐青瓷:能换成陆骁吗?我撤回上面那句话。

唐青瓷离得比较近,早早就到了,站在太阳晒不到的地方,边玩手机边等人。

她穿了件Gucci的秋季款外套,内搭纯白色的T恤,脖子上有一条细细的黑色项圈。脸上化着淡妆,唇上是永不过时的复古红,高傲冷艳又带着股风情万种的味道,细瘦的身形立在人群中,非常惹眼。

余笙一眼就看到她,“啧”了一声,自言自语:“几天没见,她好像又漂亮了。”

俏俏愣了愣:“你们什么时候见过?”

余笙在俏俏脑袋上揉了一把,笑着:“不告诉你!”

既然见过那就不用互相介绍了,俏俏挽住唐青瓷的手臂,两个人说说笑笑地向前走,把余笙撂在身后拎包。路过一面试衣镜,唐青瓷向后瞄了一下,正对上余笙的眼睛。

余笙眉目里带着股痞气,玩世不恭,坦荡无畏。刘海有些乱,黑白相间的印花发带压在额头上,慵懒一笑,像是穿梭于胶片中的电影主角,每一个表情都极具张力。

唐青瓷匆匆扫了一眼便移开视线,脸上还是淡然冷艳的样子,揣在上衣口袋里的手指不自觉地紧了紧。

(42)

电影票是余笙买的,排队入场时,唐青瓷故意走在最前面,拉着俏俏的手,让俏俏隔在她和余笙中间。余笙非常过分,仗着个子高,手臂支在俏俏的脑袋上,把人家的脑袋当垫手的架子,戳着手机屏幕玩游戏。

节假日期间,看电影的人有点多,一对情侣趁机插队,险些撞翻唐青瓷怀里的爆米花。余笙的眼睛明明搁在手机屏幕上,却留意到了唐青瓷所有的动作。

不等唐青瓷开口,余笙道:“放心吧,里面人人有座,不会让二位站着看的。这也不是火车,没有卧铺票可以补,不用抢。”

那对情侣脸色一僵,余笙打了个响指,朝身后指了指:“排队。”

唐青瓷没有回头,却记下了余笙说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语调懒散,音色清亮,那一瞬间,唐青瓷突然明白了,何谓少年感。

大概就是余笙这样吧,纯粹通透,肆意张扬,生来眼睛里便有火焰,至死仍是少年。

找位置时,余笙仗着影厅内光线昏暗,故意抢了两步,排尾变排头,唐青瓷成了夹在中间的那个。俏俏毫无所觉,拈起一颗爆米花递到唐青瓷嘴边,说:“这颗蘸了很多焦糖,一定特别好吃。”

余笙一手屈起垫在脑后,一手伸长,看似随意地搁在唐青瓷身后的椅子靠背上,兴致勃勃盯着大荧幕上的开场广告,一副沉迷其中的样子。

唐青瓷咬住俏俏递过来的爆米花,僵着脊背坐了下去,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味同嚼蜡。

电影是一部国产爱情片,主角演技很好,但唐青瓷一直走神,无法入戏,余光不受控制,总往余笙身上飞。

余笙对这类影片明显兴趣缺缺,他先是回复了几条微信消息,然后将屏幕亮度调到最低,静音玩游戏。唐青瓷一时好奇,偷偷瞄了眼,忍不住嘴角一抽。

居然在玩“超级玛丽”,还真是充满天真呢。

剧情递进到高潮阶段,BGM响起,影厅里气氛伤感,余笙指挥着背带裤小人跳过一个火坑,身子微微一动,朝唐青瓷这边靠了靠,低声道:“那天为什么突然走掉啊,我叫你,你都不回头。”

余笙的声音很轻,很容易被忽略,但唐青瓷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所以,一字不差,听得清清楚楚。她抿起嘴唇,冷淡的表情几乎碎裂,手指再度抽紧,紧紧捏住可乐杯。

大荧幕上,男女主角历经波折,最终分离,插曲里全是伤感的味道。余笙抬起眼睛看向唐青瓷,烟霞似的暗色光线映在他的眼睛里,腾起琉璃般的质感,他问得真诚:“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啊?”

这样的情景,这样的问题。

唐青瓷心跳一乱,猛地转过头,两个人的目光撞在一起,余笙眼神灼灼,唐青瓷几乎不敢去看他的脸。

温度好像升高了,口干舌燥,唐青瓷动了动嘴唇,正要说话,余笙的手机振了起来,一个名字跳在屏幕上,唐青瓷一眼扫过去,只看到一个“晴”字。

是个女孩的名字。

余笙变得烦躁,他嘀咕了一句,弯着腰朝外面走。

俏俏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嚼着爆米花问了一句:“我哥干什么去了?”

唐青瓷睫毛低垂,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半晌,沉声道:“接电话吧,可能是女朋友。”

俏俏笑了:“少来,我哥是万年单身狗,哪来的女朋友!”

唐青瓷的目光闪了闪,道:“我去卫生间,你要去吗?”

俏俏摇摇头:“不要。”

(43)

放映厅距离卫生间有一段距离,唐青瓷故意放慢了脚步,脑袋里反复回放着余笙的眼神,烟霞似的暗光,琉璃般的质感,灼灼的,犹如火焰。

——你真的很讨厌我吗?

讨厌?怎么会。自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变得不像我了。

唐青瓷暗暗想着,可感情这种事,有着太多不确定。我听见爸爸对妈妈说过无数次我爱你,到头来还是各奔东西,哪有人能相爱一辈子。

我根本就不相信感情这东西,所以,越是喜欢越不敢靠近。

走到转角处,视线里多出一道影子,修长笔直,背对着她,在讲电话,是余笙。

唐青瓷听见余笙声音无奈,对电话另一端的人道:“你应该找一个时时刻刻都爱你的人,好好在一起,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我这人并不适合谈恋爱,玩心重,性格野,脾气也不好,听话,去认识更好的人吧。”

说着,余笙转过身。

唐青瓷迅速后退,将自己藏进转角的阴影里,听余笙继续道:“如果你非要问个明白,那么我只能告诉你,我有喜欢的人了。很遗憾,那个人不是你。”

我——有——喜——欢——的——人——了。

一字一句,分外清晰。

凌乱的心跳在那一瞬轰然安静,陷入死寂,悄无声息。

仿佛一脚踏空,整个人在冰冷中急速下坠,坠向星光暗淡的地方。

唐青瓷险些站不稳,她背倚着墙壁,闭上眼睛,风从耳边流淌而过,带来叹息的声音。那声音里,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深深绝望。

余笙挂断电话往回走,转过拐角时跟唐青瓷迎面撞上,他愣了一下,道:“你怎么在这儿?电影结束了?”

唐青瓷睁开眼睛,眸子似被雨水淋湿,极冷极艳。她笑了一下,脸上是挑衅的表情,道:“影厅里说话不方便,我特意跑出来告诉你——你猜对了,我真的很讨厌你,非常讨厌!以后再见到我,记得绕着走!”

扔下这一句,唐青瓷再没看余笙一眼,转身冲进卫生间,扑在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掬起一捧冷水泼在脸上。

水是冷的,有什么东西从眼睛里掉出来,是温热的。

唐青瓷抬手抹了一下,用了很大力气,抹得眼角都红了。

小时候常听人说,说谎的孩子会被狼吃掉。

唐青瓷想,能将我吃掉的狼打算什么时候来?它会不会像余笙一样,有着嚣张的表情?

(44)

唐青瓷不知道自己在洗手间里发了多久的呆,直到电影散场的提示音响起,她才擦干脸上的水,从里面走出来。

她逆着人流朝外走,一路被挤得跌跌撞撞,险些摔倒,手肘处一紧,有人将她扶住。

余笙的声音辨识度很高,他笑了一下,道:“怎么比俏俏还冒失。”

唐青瓷抬起眼睛看着他,神色很冷:“我说过我讨厌你。”

余笙揉了揉耳朵,表情困惑:“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唐青瓷抿了一下嘴唇,重复着:“我讨厌你!”

余笙表情里的困惑更浓,他更加用力地揉了揉耳朵:“奇怪,我怎么听不见声音了?”

唐青瓷心头火起,顾不得旁人异样的眼光,上前一步揪住余笙的衣领,将他掼在墙壁上,低吼着:“我真的很讨厌你,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根据我的经验,”余笙轻笑着,眉梢微微挑起,“真正讨厌一个人时,是不会有耐心跟他说废话的,更不会在说废话时离得这样近。小青花,你为什么要口是心非?是不是心里有秘密,怕被我看穿?”

……

叫谁小青花呢!肉麻死了!

余笙是耍赖界的扛把子,他无视唐青瓷的怒火,手臂一抬,大大方方地揽住她的肩膀,好哥们似的,笑着道:“《小学生日常行为规范》背过没?上面都说了,要‘诚实守信,礼貌待人,言行一致,知错就改’,这样才能交到新朋友,当上大队长!”

唐青瓷气得想踹他:“你怎么脸皮这么厚?”

余笙拍了拍自己的脸,嘀咕着:“没有很厚吧,我觉得挺薄啊,”顿了一下,伸到唐青瓷面前,“你要不要摸摸?”

唐青瓷一巴掌把他推开,胸膛起伏着,连做了两个深呼吸,一副怒火攻心的样子,气着气着,却笑了。

怎么会有余笙这样的人,明明生了一副痞子相,得寸进尺还油嘴滑舌,却没办法去讨厌。

更何况,她怎么舍得真的去讨厌余笙。

不过是嘴硬的小借口罢了。

余笙大着胆子碰了碰唐青瓷扬起的嘴角,道:“你一笑,我觉得天气都变好了。以后多笑笑吧,多给我一点好天气。”

嘴角处微微一暖,皮肤相触的地方浮起细碎的痒意,唐青瓷再度攥紧手指,却没有躲开。

(45)

电影看到一半三个人不见了两个,直到散场也没见他们回来,俏俏气哼哼地给两个人发信息——亲爱的顾客朋友,您不慎遗失小可爱一名,现已被我司员工捡到,请速到电影院出口处认领,天干物燥,小心她闹!

先回来的人是唐青瓷,她摸摸俏俏的脑袋,说:“乖啊,不闹不闹,爸爸这不是来接你了吗。”

俏俏抬脚踹过去:“不要乱给自己长辈分!”

余笙故意拖沓着步子,慢悠悠地晃回来,道:“乱发什么消息,屎都被吓回去了!”

俏俏摆出一副嫌恶的表情:“你敢不敢再恶心一点!”

余笙故意捏了捏俏俏的脸说,上完厕所没洗手,正好蹭一蹭。

俏俏近乎抓狂,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两个人闹了一阵,余笙摸摸肚子说饿了,问两个姑娘想吃什么。

俏俏举手提议吃烤肉,烤肉店和电影院在同一个楼层,很容易找到。

余笙“啧”了一下,道:“余建国恨不得一天三顿顿顿吃肘子,都快把你喂成二师兄了,还不嫌腻啊?我知道附近有家日料很不错,走吧,我请客。”

日料店在另一条街,不算远,开车反倒麻烦。三个人从商场正门绕出去,路过一家餐厅时,俏俏脚步一顿。唐青瓷站在一旁,顺着俏俏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得一愣。

那是一家音乐主题的西式餐厅,内部设计带有浓郁的欧式气息,漂亮的拱券、扶壁和罗马柱。造型各异的绿植将空间分割开,营造出春意盎然的氛围,很有情调。

陆骁坐在距窗口很近的位置,背对着俏俏,对面是一个长裙及膝的年轻女孩。那女孩生得极美,电影里走出来似的。

陆骁说了句什么,两个人相视而笑。

女孩端起高脚杯与陆骁的杯子碰了碰,腕上的珠宝首饰腾起淡淡的流光,针尖般刺进俏俏眼睛里。

唐青瓷预感不妙,压低声音:“是陆骁的妹妹吗?”

俏俏怔了一会儿,摇摇头,说:“不是,他是独生子,只有一个表妹,叫陆霓,你见过的。”

唐青瓷哼了一声,挽起衣袖,道:“管她是表妹还是堂妹,先把陆骁拖出来问个明白。他真敢乱来,爸爸就地剁了他!别以为娘家人都是软柿子!”

俏俏连忙拽住唐青瓷,道:“别别别,陆骁跟我说过,他今天要跟客户谈合作,这么贸贸然冲进去,多尴尬。你先和余笙去吃饭,我去找他问清楚。”

余笙原本走在前头,见两个姑娘迟迟没有跟上来,退回来看了一眼,一眼就看见陆骁正和漂亮女孩把酒言欢。

余笙挑起眉毛,用鞋尖碰了碰俏俏的小腿,道:“你自己解决,还是我替你解决?”

俏俏鼓起脸颊,半晌,道:“我自己解决。”

余笙点点头,也不多问,握住唐青瓷的手臂,将人拖走,道:“饿了,吃饭去。”

唐青瓷“哎”了一声,踉踉跄跄地跟在余笙身后,着急道:“你怎么能走?俏俏那个傻丫头都快把心掏给陆骁了,让她自己处理,不是等于眼看着她吃亏吗?”

“我们可以保护她,但是不能剥夺她自行解决问题的权利。”余笙看着唐青瓷,笑着道,“感情里最怕的就是过于依赖和软弱,我们得给她机会,去面对,去成长,甚至去接受,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唐青瓷很认真地看了余笙一眼:“没想到你在教育孩子方面还挺有研究。”

余笙嬉皮笑脸:“不是有研究,而是相当有研究!不信,咱俩合伙生一个,保证教育得乖巧伶俐、聪慧可人!”

唐青瓷冷笑:“蹬鼻子上脸,果然不能给你太多好脸色!”

(46)

唐青瓷和余笙自行去吃饭,俏俏蹲在餐厅门口犯了难。

是该直接冲进去,质问——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还是先打个电话,曲线救国——陆骁你现在哪儿?和谁在一起?

好像都不妥当。

俏俏发了会儿呆,突然想到,陆骁昨晚大半夜地跑来见她,离开时天都亮了,约等于一夜没睡。本来就没休息好,现在又喝了酒,会不会胃疼啊?他还有点低血糖来着……

思绪跑得有点远,回过神时,人已经走进了冷饮厅,站在柜台前。

俏俏:“老板,一杯蜂蜜柚子茶,要热的。”

富含维生素C,解酒养胃,保护肠道。

脑海里一左一右跳出两个火柴人,其中一个顶着尖尖的恶魔犄角,呈抓狂状:“余俏,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另一个顶着金灿灿的天使光圈委屈瑟缩:“可是……可是休息不好,又喝酒,真的会胃疼啊,他胃疼,我心疼……”

两个火柴人在耳边吵闹不休,俏俏格外懊丧,拎着打包好的热饮回到原地,小心翼翼地探头瞅一眼,落地窗内,那两个人还在,谈笑风生,画面和谐。

守在门口的迎宾小哥终于忍不住,走过来,试探着问:“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俏俏看他一眼,哀怨道:“你能帮我找个男朋友吗?”

小哥神色不变,笑着:“不好意思,女士,本店不提供婚配服务。”

俏俏怔愣半晌,终是笑了,把手上的蜂蜜茶递过去,道:“麻烦你把这个交给坐在窗边,穿深色西装外套的男士,告诉他,少喝酒,注意休息,别把身体弄坏了。”

迎宾小哥还想说什么,俏俏已经转身走了。

(47)

时至黄昏,天色暗淡,街灯还没有亮起来,雾蒙蒙的。广场上有个小喷泉,水花四溅,欢快作响,池底有不少许愿用的硬币,闪烁着,微微发亮。

俏俏打开钱夹,也拿出一枚硬币,捏在指尖。

要许什么愿望呢?

世界和平还是一夜暴富?

想了好半天,俏俏突然想到什么,手指一弹,硬币应声飞起,在半空中滑过银色的曲线,朝水池飞去。电光石火间,斜刺里伸出一只手,凌空一接,硬币蹦跳着落入那人手心。

稳准快,反应迅速。

俏俏惊讶转身,陆骁应该是一路跑来的,气息不稳,轻喘着站在那里,瞳仁里映着水光和黄昏日暮时的颜色,像深蓝的孔雀羽,华光滟滟。

陆骁抛玩着那枚硬币,笑着看向俏俏:“与其对着一池冷水许愿,不如来找我,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尽全力让你得到。说说吧,又有什么新愿望了?”

“不是新愿望,”俏俏摇摇头,“自认识你,每次许愿,都是同一个。”

陆骁露出好奇的表情,俏俏垂下眼睛,慢慢地道:“希望你平安,希望你快乐,希望你爱我,希望永远。”

陆骁收起玩笑的神色,握着俏俏的手,将她拉到身边,轻声道:“那个女孩叫林一,她未婚夫是我本科时的学长,夫妻俩准备经营一间咖啡馆,想把室内设计及装修方面的工作交给云境。只是工作上的合作伙伴,没有任何暧昧的成分,不要多想。”

餐厅的服务生将蜂蜜茶送来时,林一还以为弄错了。服务生看向陆骁,说是个长发女孩送来的,她让我提醒您,少饮酒,注意休息,身体要紧。

陆骁立即意识到送蜂蜜茶的人是俏俏,他向窗外张望了一眼,隐约看见一道影子,匆匆跟林一说了声失陪一下,顾不得礼貌与否,直接从餐厅跑了出来。

误会越是简单,说清楚时就越显得尴尬。

俏俏抬起眼睛,眼底泛着微微的湿润:“陆骁,你会不会讨厌这样的我?小气吧啦的,只要看见你跟异性在一起,哪怕对方是只猴子,都会不开心。”

陆骁揉了揉俏俏的头发,笑着,语气温柔:“我很喜欢你的‘小气’,那代表在乎,让我知道我是被爱的。不过,我们要定下规矩,以后,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或者让你误会的事,一定要说出来,质问、生气、发脾气,什么方式都好,要和我沟通,不能闷在心里,更不能像今天这样转身走掉。别让无关紧要的误会,破坏掉原本美好的东西。”

俏俏很努力地控制了一下,结果还是有眼泪掉下来。她顾不得场合,顾不得旁人异样的眼神,扑过去将陆骁抱住。

据说,所有懂事都是被生活打磨得鲜血淋漓之后结出的痂。

那陆骁的懂事是怎么来的呢?

母亲的强势和冷漠,被丢弃在老街上的困苦贫瘠的童年。他踩着皑皑冰雪一路走来,没有仇恨,没有怨怼,竭尽全力离开泥沼,去更好的地方。

俏俏突然就心疼了,她抽泣着说对不起,说我保证没有下次。不凶你不冷战,不乱发脾气,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好好沟通。

我们都好好的,好好在一起。

我会学着体贴学着温柔,你会在我还不够懂事之前,包容我的小脾气和小任性。

你和我都不够完美,但是从来没有放弃为对方着想。

这就是我们的爱情啊。

(48)

陆骁匆匆跑出来,手机和外套都扔在餐厅。回去时林一已经买了单,陆骁深感愧疚,连说了几声抱歉,在两个人中间简单介绍了一下,这是我的女朋友俏俏,这位是林一。

林一是英籍华裔,中文说得不好,陆骁都是用英语跟她交流,纯正的伦敦腔,非常好听。两个人语速偏快,还夹杂着不少俚语,俏俏这种应试教育锻炼出来的听力水平完全跟不上,稀里糊涂,似懂非懂。

从头至尾,俏俏只跟林一说了两句话,见面打招呼时的“Hi”和分别时的“Bye”,即便是最简单的词汇也能听出口音上的差距。

俏俏深受刺激,握拳发誓一定要把口语和听力练起来。

余笙推荐的日料馆子很地道,包厢里铺着榻榻米,基调是原木色,透出沉静的日式禅意。一楼是白樱主题,二楼则是红樱,热烈烂漫,香气袭人。

这家的三文鱼和银鳕鱼最出名,蒲叶烧和牛肉也不错。牛肉用了生吃法,余笙刚夹起一片牛肉,唐青瓷突然道:“你知道我学的什么专业吗?”

余笙动作一顿,点点头,道:“法医,一早就知道了。”

唐青瓷笑了笑:“我在教学视频里看过这样一个案例——受害人离家出走跑上高速公路,遭遇车祸。尸体被路过的车辆多次碾压,最后已经不成人形,甚至不能叫尸体,只能叫生物组织。出现场的法医要将那些生物组织一点点收集起来,那是我第一次清晰地看见人体的肌肉是什么样子,鲜红的,血浆浓稠,印象深刻。”

听完这个故事,余笙看了看盘子里的生牛肉,突然觉得好像没那么饿了。

他咳了一下,将筷子移动到寿司上,唐青瓷喝了口梅酒,又道:“我们将自愿把遗体捐赠用于解剖学研究的人,称为大体老师,无论生前功过,能将遗体捐赠,用于研究,都是至善至德。有一次上解剖课,大体老师是一个不满四岁的小女孩,死于先天性心脏病。孩子的神经和血管都太细,颈阔肌打开后,各组织混在一起,黑的白的红的,一片模糊,我们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才做出基本结构。老师说,你看,无论人体多么复杂,只要认真、心细,总会理得清,所以,死去的人远没有活着的人可怕,身为法医,医的是在天之灵,更要记住这个道理。”

道理说得是不错,余笙看了眼筷子上的寿司,红的是鱼子,白的是米饭,黑的是……

结合唐青瓷的话——黑的白的红的,一片模糊……

余笙把筷子一撂,这饭没法吃了!

唐青瓷继续端起杯子喝酒,借以掩住唇边的坏笑。

余笙盯着她看了两秒,猛地回过味儿来:“你故意的!”

唐青瓷耸了耸肩:“我只是讲故事,怪你自己联想能力太强!”说着,夹起一片牛肉,牛肉上浸着柚子醋和蛋黄液,口感和味道都很棒。

唐青瓷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好吃。”

余笙的筷子在牛肉上空悬了半晌,到底没能落下去,咬牙道:“行,算你赢,来日方长,我早晚扳回这一局!”

唐青瓷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道,上次比车输给你,这一次,也算我扳回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