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经济学:暨2017年全球经济、金融与科技前瞻(《经济学人》选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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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特朗普会把全球经济带向何方?

世界经济:选举是我们的,问题是你们的

特朗普的当选会对世界经济造成负面影响,对美国以外的地区尤甚

特朗普将会如何治国,会在多大程度上履行其在贸易及移民方面一些更为可怕的承诺,他又将任命谁来担任财政部和白宫的经济管理高层,答案目前尚不十分清楚。但一个合理的猜测是,特朗普总统将会对世界经济整体产生不利影响;另一个猜测是,他的行动很有可能会对美国以外的经济体造成更大的损害,至少在短期内会是如此。

美国早前不再担任世界经济体系的核心角色时,所造成的破坏远远超出了美国的范畴。1971年,理查德·尼克松终止了战后以美元为核心的固定汇率体系。时任财政部部长的约翰·康纳利(John Connally)对欧洲各领导人说,“美元是我们的货币,但却是你们的问题。”套用下康纳利的这句话,可以说这次选举结果是属于美国的,但之后更严峻的潜在经济问题却会波及其他所有人。

至于这一问题的程度和性质如何,则取决于特朗普经济民粹主义中两个主要因素的相互作用。第一个是刺激总体需求的举措。特朗普主张减税以及增加在基础设施上的公共支出。第二个因素是贸易保护主义。他承诺将对中国进口商品提高关税,并与墨西哥及加拿大就《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AFTA)重新进行谈判。鉴于二者之间他更倾向于前者,美国经济遭受的直接损害因而将会很有限。但即使是这样,特朗普当政对美国以外经济体的直接影响仍有可能会是有害的。

要了解个中缘由,还是得回到康纳利那句讥诮之语的主题:美元。随着特朗普胜选的可能性逐渐明朗,美元兑富裕国家货币(如欧元、日元、瑞士法郎和英镑)的汇率便出现下跌,原因是投资者欲避开政策充满不确定的美国,另寻避风港。11月9日早盘,美元兑主要货币的指数下跌了2%。但几个小时之内美元便几乎收复全部失地,因为投资者们依据美国经济需求提升以及国外资本回流的预期,为美元拼凑出了一幅积极乐观的图景。

席卷而归

如果特朗普与国会就削减企业所得税达成协议——按照投资者拼凑出的逻辑演绎—— 将会鼓励富有的美国企业将留存在海外的利润转移回国内。这一协议还将使这些企业得以增加在美国的资本支出,因为它们将会拥有更多现金;而企业随后获得的利润也会将以较低的税率缴税。税收改革引发的预算赤字增加,以及基础设施公共支出的提高——这些因素也将巩固长期国债的收益。事实上,因受到特朗普胜选的波及,10年及30年国债的收益率起初曾有所下降,但现已再度呈上升趋势(见图表)。加上刺激手段可能会带来的通胀水平上升,以及一些更有可能被采取的具贸易保护主义色彩的关税,再加上美联储更加强硬的倾向(鉴于特朗普的任命者们将会改变这个利率制定委员会的格局)——美元再度反弹所需的要素就齐活了。

假设其他条件相同,财政刺激加上世界第一大经济体的投资热潮应该还会有助于全球总体需求的提升。此外,假如这种“通货再膨胀民粹主义”得以在近期内改善美国经济的前景,那么特朗普可能就会考虑放弃全力推行“反贸易民粹主义”。嗯,也许吧。但考虑到他的一贯倾向,不难想象他还是会采取温和的贸易保护主义,并以此将大部分新增需求都留在美国国内。例如,他也许会向企业施压,令其优先考虑国内供应商,或向政府出资进行的基础设施项目施加本地采购要求。此外,美国公司若将利润汇回国内,也将抽走其海外子公司的资源。

1971年,整个世界都因美元疲软而忧惧。如今美元的强势却趋于对全球金融环境造成紧缩效应。美元的涨跌与信贷周期的起伏密切相关。当美元疲软、美国利率低迷时,美国以外的公司便会热衷于借进美元。坐拥大量这类廉价贷款的大公司通常继而会以当地货币向小公司提供贷款。而一旦美元走高,美国以外的借款机构就会争相偿还自身的美元债务,信贷周期便会随之发生逆转。这会引起更为普遍的信贷收紧。

如果特朗普履行其竞选期间的许诺,墨西哥将会因特朗普的当选遭受最为严重的损失。因而选举结果一出,比索便直线下跌。然而,墨西哥(以及智利、土耳其、菲律宾和俄罗斯)还有着沉重的美元债务;以本国货币计,这些债务正变得愈加高昂。由于特朗普的贸易保护主义倾向,新兴市场想通过贸易走出困境也许会很难。或许只有少数国家不会因特朗普胜选而遭受损害。

特朗普的胜选会将中国这个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置于何种境地?中国几乎占据了美国净贸易赤字的一半,依特朗普的想法——即贸易是“零和”的,如果美国发动一场全面的贸易战,中国将损失惨重。但实际上,选举结果对全球供应链的破坏同样将重创美国的公司。此外,由于美国消费者(尤其是较为贫困的家庭)购买进口商品的比例更高,进口商品价格的提高还将令他们的生活变得拮据。

不过,即使是稍微温和些的特朗普式民粹主义,也会为中国经济带来风险。此前中国的资本外流已对人民币构成致其失序的危险,并因此造成了岁末年初全球金融市场的动荡。而今年春夏,美元的疲软帮助中国阻止了资本的外流。因此,美元的持续反弹或许会成为令中国政策制定者十分头痛的问题,因为这将对中国的资本账户再次施压。如此一来,他们也许就要面临这样令人不快的两难选择:或是让人民币在美元的冲击下大幅贬值,或是在国内实行更为紧缩的货币政策,以支撑人民币汇率。

至于特朗普获胜最重大的间接影响——即助长了其他民粹主义政客的气焰,中国则得以幸免。而欧洲对此却要无力得多。6月英国公投脱欧便是一个反建制情绪通过投票箱的初步体现。自那时起,法国、德国、意大利及其他地方的右翼政党都已要求就欧盟成员身份举行公投。这些政党通常都推崇构筑贸易壁垒以及限制移民,且如今正变得越来越受欢迎。

欧元区的经济近些年已有所好转,然而欧元这个单一货币仍旧脆弱。若要将欧元置于坚实的基础之上,就要实现跨境风险共担,但这又与日渐高涨的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大潮相抵牾。眼下的一个障碍就是将于12月4日举行的意大利宪法改革公投。若其提议未能获得通过,主张改革的总理马泰奥·伦齐(Matteo Renzi)的力量将被削弱,而主张抛弃欧元的民粹派政党五星运动(Five Star Movement)则会大受鼓舞。欧元区约有14%的货物出口去向了美国,这与中国18%的数字尚有一定差距。然而,根据汇丰银行经济学家们的数据,美国占据了欧元区近期出口增长的40%。因此可以说,较之中国,美国的贸易保护主义对欧洲构成的威胁要更大。

至于特朗普撕毁贸易协定、向进口商品施加惩罚性关税的威胁论调,则会引起全世界更深切的担忧。即使他克制住了发动贸易战的想法,他在竞选期间树立起的口无遮拦、罔顾事实的风格也可能会在其上任后造成严重损害。他毫无节制的威胁言论如今更是因其美国总统身份而有了分量。光是他的胜利就足以使一些金融市场胆寒,而他获胜后的行动也许更是会引致全面的恐慌。 

即使不谈这一点,特朗普的获胜也会像英国脱欧公投一样,标志着一个令人担忧的情形:世界进一步偏离了自由而开放的经济秩序,逐渐滑向孤立主义,进而令繁荣受损。

(选自《经济学人·商论》2016年11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