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舀纸（1）
孩子们转眼间就长大，宋太英的大儿子林立军，这个林家的长孙，如今已经长成一个大小伙子，初中毕业以后，进了黄金村的纸厂。
说是纸厂，其实只生产一些草纸，基本上是自产自销。
这种草纸有两种去处，一种是卖给农民，如厕的时候当手纸用；一种是剪刀裁剪，做成给死人们烧纸钱用的冥纸。
工厂位于黄金村崖脚，这里是通往外界唯一的道路，利用崖脚从上而下的山溪，修建了一个水泵房，利用从山上流下的水带动水泵，把原材料搅拌得更碎。
在搅拌原材料前，必须把最初的原材料放在一口硕大的池塘里发酵，以便充分让原材料腐烂。
这样的原材料就是夏有金山上随处可见的翠竹。家家户户都有翠竹，也就不稀奇，黄金村的村办工厂也不会花很多钱购买原材料，总之，村民们是从来没有分过红，而每年会计汇报的都是亏损。
别看这么一个破工厂，也不是人人都能去的，要想进厂，得走后门，林立军是林家长孙，自然深得林建国欢心，林立军想进厂，只好找大伯想办法，大伯早就没有实权，但影响力还是有的。
找到厂长，那厮以林建明家作风不严为由拒绝了林建国，林建国知道，那是厂长这家伙公报私仇，林建国在教书的时候，没少教育厂长家的孩子。林建国不服气，找到书记，老书记打着哈哈，厂长有人事权，他这个村支书不能僭越。
“老叔，这是什么话？他厂长官大，还能大过您书记？什么僭越不僭越的，您老人家说得太严重了！”
“我说建国呀，您这人……怎么说您呢？说实话吧，林建明一家在村子里确实不怎么受待见，就为宋太英的事情，我们妇女主任还丟了乌纱帽，说实话，连我都受了处分，你说私奔这样违反计划生育啥乱七八糟的事他们都敢做……老实说吧，他们家挺麻烦的……厂长不录取是有原因的……”
“我说老叔，他们父母有过错，可这过错不能让下一代背啊？林立军是一个人才，又有文化，我们村集体不能不关心年轻人的成长啊？他老叔，我林建国以前没有功劳有苦劳吧，反正我林建国家这一辈子是不可能有人进厂的，您就看在我求您的份上，收了林立军吧？好不好？”
就这样，林立军进了纸厂，除去吃穿用度，微薄的工资仅够自己抽包烟。再说，林立军遗传了父亲的近视眼，看人的时候也是眯着眼睛，性格上不温不火，也不怎么跟人发生冲突，但有时候虎起脸来也够吓人。
村支书当面拒绝了林建国，这让他很没面子，早知道以前他可是老叔面前的红人，都说风水轮流转，一年更比一年好，林建国倒好，一年更比一年糟！
既没有要来工作，林建国也没脸见林立军，林立军也是一个开窍的孩子，见林建国虎着脸，知道这事没成，也就不追问下去了。
忽一日，宋太英娘家来人给林立军提亲。
林家长孙相亲这样的大事，不论是大伯还是叔叔，甚至嫁出去的姑都回了家，大家对准新娘廖淑芬都翘首以盼。
看在以大事为重的份上，方海珍自然收敛了自己的触角，放下不满，静观其变。
全家人出动，扫扬尘，贴窗花，把家里家外打扮得干干净净、喜气洋洋。
小孩子们最开心了，因为大人们买来了气球，还有喜糖。到处充满着热闹祥和的气氛，就连一向严肃的林建国，如今已是和蔼可亲。
“我们林家要是天天都有喜事该有多好啊？”林立寒闪着晶亮的眼睛，嘴里含着许久都不化的硬糖，手里玩弄着一大把花花绿绿的糖纸，眼睛却虎视眈眈盯着二姐手里那张已经剥开的糖纸。
“我也是，天天有喜事，爸爸妈妈吵架的时间都没有，看起来，大人们也喜欢有喜事啊？不晓得新娘子是个啥样的美人？”林立欣漫不经心拨弄着糖纸。
林立寒站起来，跳起来就要摘那些五颜六色的气球，对她来说，那些气球很神奇，焉而吧唧的一个小小的东西，经嘴巴一吹就吹出了超乎想象的巨大，她真想拿根针戳它一下，看着它慢慢焉掉，甚至，当父亲正在吹气球的时候，她盼望着气球在父亲鼓起的嘴巴里“砰”一下，不为别的，她想看看那气球究竟有多大的威力？它想看看父亲究竟能不能承受那气球爆炸？可惜，她的愿望总是落空，林建国每一次吹的气球大小相等，恰到好处。
林立寒没能听到气球爆炸的声音，便东碰碰，西触触，不小心踩着大姐的脚，大姐正在用针衲鞋垫，林立寒撇着嘴，“大姐，你看见我过来，就不晓得让一让？”
大姐抿着嘴，笑一笑道声抱歉，继续衲她的鞋垫。
那时，林立珍和林立欣都没有上学了。
林立珍语文好，数学不行，考初中没有希望，林立欣更不行，语文数学都不行，虽然林建国教书，可两个女儿都不是读书的料，他也没办法教，且当她们求他解题的时候，他总是愤怒地骂她们的脑袋是豆渣做的，久而久之，两姐妹对学习也就丧失了兴趣。
这一次林立军相亲，夏有金还是很期盼的，当然，林家人重视是一回事，最主要的是，夏有金想要借鉴，距离她来林家相亲已经二十年，物是人非今非昔比，她要看清楚了，目的只有一个，大女儿林立珍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她担心胆子小木讷的林立珍步她的后尘，因此，在选女婿方面慎之又慎。
其实，林立珍长得还不错，夏有金家的三个女儿在村里甚至十里八乡都很有名气。
在黄金村还流行女子无才便是德，林立珍和林立欣不上学能干啥呢？
夏有金干粗重活还行，可让她干针线细致活，那简直就是要她的老命，她对那些细致活不感兴趣，若果有人埋怨她不行，她会跟你急，她的理由不是她不行，是她不感兴趣，如今的夏有金越来越自信，甚至自信得过于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