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于称博士(水木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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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约架

网络为人们获得信息和进行思想交流和沟通带来了便利,以拙眼观察,仿佛进行着一场旷日持久的新启蒙运动,依我之见,长此以往,互联网有望使“五四”以来没有完成的启蒙通过它来达成目标,使民主、科学、法治的观念深植人心。

不过,有时也发现,这个社会闲居无聊之士奇多,智愚贤不肖齐来上网,使用互联网的家伙素质参差不齐,遂不可收拾地发酵出许多负面效应。如近来出现的一种奇特现象——“网络约架”——就是这类例证。

网络约架者,在网上相约到某一约定地点全武行大打出手也。这奇景因网络著名人士吴法天被打,使得“网络约架”一时为众人所知,吸睛累万。打架之时和战斗之后,大家议论鼎沸,热闹非凡,网上喝五吆六喊打喊杀的暴民更是陷入狂欢状态。事情的起因是,吴法天与一川籍女记者周燕因公共意见有异而网上开骂,骂得十分难听,骂了还不算,两人又相约到北京朝阳公园南门见面较量,孰料两人到场之外还有许多看客和助架者共襄盛举,吴法天被一群汉子推搡、殴打和辱骂,据说还被女记者掷鸡蛋、踢中并撂倒,场面一时混乱。吴法天吃了不少明亏和暗亏,最后只好叫来警察出面摆平。事发当日,有人网络直播,围观者兴奋雀跃,有人形容网络火爆情况曰“网上都炸开了”。

我对此事颇为不解:网上纷争大多由意见不同引起,意见不同,各说各的,大不了彼此语言交锋,辩个清楚,口诛笔伐可也,怎么还升级为不离脐下三寸的网上辱骂,进而又升级为网络约架,而且见了面连鞠躬作揖也没有就拳脚相加全武行开打?真是孔夫子在世将情何以堪。听说这个国度自古以来是纸上的“礼仪之邦”,又听说这里是一国首善之区,实际生活中却总是“君子国”大翻转,雄赳赳的国民仿佛各个都是《茶馆》里的二德子,“动不动就讲打”,开打之外还各个义形于色,兴犹未尽,摩拳擦掌,大有一路打下去的架势和豪情,有个不眠不休的意思。

对于网络约架的意义,要是正面解读,大概可以说这算是一种意见表达方式。打什么人,以及在哪里打,有没有围观,都不是可以马虎草率的小事。这次朝阳公园南门之约,由于意义并非限于两个网民之斗,也非男女之争(虽然性别之差增加了事件的轰动性),而是左右之战,打架的过程与结果就牵动着不同阵营的抑扬荣辱。吴法天被网民骂为“著名五毛党”,右派及其支持追随者早就蠢蠢欲动,皆以捶之打之为快。因此,将吴法天打翻在地,表明一种政治立场和态度,具有自由派战胜“五毛”的象征意义,因此,网络约架一定要进行网络直播或者起码将战况发布四海才行,要是只有两人相约,暗地较量,除了打赢者自己出了一口鸟气、心情舒畅以外,没多大的社会意义,网络约架的意见表达功能就发挥不出来了。

然而非得使用暴力决一雌雄不可吗?有话好好说以及让人有话好好说,不是一种民主风度和素养吗?伏尔泰那句名言“虽然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不是经常被自由派朋友津津乐道?怎么到了该实践的场合就忘到九霄云外?

这次网络约架,打人者获得无数喝彩,连文坛巨骗也发微博骂吴法天“欠揍”,其附带作用是转移一下网民对自己欺世盗名的关注。但仔细想来,打人者失分不少。约架的周燕一方,给人的印象是五毛党的对立面,自由、民主、人权和法治的拥戴者,但一拥而上用辱骂和殴打方式对付一个势力单薄的对方,让人们看到自由、民主、人权和法治素养的不足。有的助架者光头墨镜敞胸露怀的模样,也给社会不良观感。打人过程不容对方声辩立即发起围攻,不免让人想起当年红卫兵的“气势”和“风格”,只是打人的对象变了,围攻殴打的方式却如出一辙。吴法天被打,许多人叫好,到处嚷嚷既然是五毛就挡不住别人打、该打,但这种风气继续蔓延,一旦形成暴民政治,势必造成今天你因不同意吴法天的意见而打他,明天就可能有人因不同意你的意见而打你,平心静气的理性讨论就不复存在,武力成为解决各种意见分歧的不二法门,无论所谓自由派也好,左派新左派也罢,都会在暴力中迷失自我并尝遍苦果。

这次网络约架的结果,吴法天表面上吃了大亏,但也赢得不少同情票。据吴法天自己讲,他此次昂然前往赴约,是要给对方普法,见闻讯前来的人有二三十人,正要玉音放送,欣然开讲,没想到对方摆下的是鸿门宴,根本无意拱手静听,做五美四讲三热爱的好学生。人家既然是约架,名正言顺就是真来打架的,谁有耐心来辩论?于是楚河汉界风云变色,一场势力不均衡的对垒让他难以招架,只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我不晓得吴法天为何明知“约架”还要前往,对方是一个女记者,被她打扁会很难堪,把她打翻也不光彩。要是以约架之名行普法之实,怎么不想想:在网上笔战尚且不能将对方说服,难道真有苏秦张仪之三寸不烂之舌、诸葛孔明口战群儒之能,一番话就让对方醍醐灌顶,幡然醒悟?要是为了博出名,增加关注度和点击率,那倒是大有斩获,据说朝阳公园南门之战双方粉丝猛增,果真如此,为了这受点皮肉之苦,大概也还值得。

本大人对这路无聊事一向淡定,偶尔拿起鼠标乜斜一眼这网上江湖,大不了空发几句议论而已。要是有包大人升堂断案之权,面对这义形于色和委屈万状的两方以及站在人后探头探脑的五岳散人之流,一定手拍惊堂木,大喝一声:来人呐,拉下去各打五十大板,把隔夜饭都给我打出来,叫你们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