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大泽乡的吼声

揭竿而起

秦二世元年（前209）七月，正值淮北的雨季。在风雨声中，一支900余人的队伍，在两名将尉的押送下，拖着泥泞的步伐，正向泗水郡蕲县的大泽乡（今安徽宿县）走去，他们是奉二世之命到遥远的渔阳（今北京密云西南）戍守的一批“闾左”（原本可免除徭役的自由民）。按秦律，戍卒如果无法按时到达，延误期限，一律斩首。正当众人愁眉不展，万般无奈之时，队伍中的两个屯长，阳城（今河南南阳方城县）人陈胜和阳夏（今河南太康县）人吴广正在密谋策划一场惊天动地的举动。二人审时度势，一致认识到，“我们现在逃跑是死，造反也是死，同样是死，难道不能为国而死吗？”为了鼓动戍卒，陈胜、吴广将写有“陈胜王”的帛书塞入鱼腹，再让戍卒买鱼烹食。戍卒见鱼腹中的帛书，惊诧不已。当晚，陈胜又密令吴广潜入附近荒野丛林中的神祠，燃起若明若暗的篝火，学着狐狸的嚎叫声，高呼“大楚兴，陈胜王”。平素就迷信的农民对这些事情深信不疑，以为这一切完全是“天意”，在他们心目中，陈胜俨然是个颇具神奇色彩的真命天子了。

当时两个将尉见天雨难行，忧郁难解，只好借酒浇愁。这时，吴广故意一再扬言自己打算逃亡，竭力激怒将尉。果然，将尉勃然大怒，当众鞭笞吴广。吴广仍不住口，将尉正欲拔剑，一时间，众人群情激愤，怒不可遏。这时，早有准备的吴广奋起夺剑，陈胜也上来帮忙，杀死了两个将尉。陈胜当即召集众人，慷慨陈辞说：“我们遇到大雨，肯定无法按期赶到，而失期要被处斩。即使不斩，戍守边疆死者十之六七。壮士不死也就罢了，死则应得大名。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陈胜这鼓动性强的讲演，让戍卒泪流满面，群情激昂，众人同声响应，振臂高呼：“听从您的命令！”

陈胜、吴广假借受公子扶苏、楚将项燕之命，以顺乎民心。于是，在一片反秦的怒吼声中，900名戍卒“斩木为兵，揭竿为旗”，打出“大楚”旗号，陈胜自封将军，吴广为都尉。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农民起义的熊熊烈火便首先在大泽乡的雨夜燃烧起来。

张楚政权

大泽乡的星星之火，转眼间已成燎原之势。这支不足千人的义军，有了诛暴秦的正义目标，有了死里求生的坚强信念，在陈胜、吴广的指挥下，兵锋指处，所向披靡。义军首战告捷，攻下大泽乡，军队迅速壮大起来，接着又拿下蕲县。然后义军兵分两路，一路由符离人葛婴率兵东进，一路由陈胜亲率西向，势如破竹。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起义军先后攻下今安徽和河南两省的大部分地方。当义军逼近陈（今河南淮阳）地时，已经拥有战车六七百辆，骑兵千余，步卒数万。

陈，地处南北交通要冲，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所以陈胜决定集中兵力攻陈。当数万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秦朝的郡守、县令早已逃之夭夭。陈胜大军杀死出城迎战的郡丞，歼灭顽守的秦军，浩浩荡荡地开进这座历史名城。入城之后，陈胜没有听取魏国名士张耳和陈馀拥立六国君主后裔，争取六国贵族支持的建议，而自立为“楚王”，国号“张楚”，即张大楚国之意。陈胜长期生活在楚国故地，深知只有打着大楚国旗号才能更顺利地发动和组织反秦起义。司马迁、班固称其是为了“从民欲”、“从民望”，这是颇有见地的。“张楚”政权建立以后，各地农民纷纷投入义军行列，沛县（今江苏沛县东）人刘邦在县吏萧何、曹参等人支持下，杀沛县令起义；项梁、项羽叔侄原本是楚国贵族后代，因避仇居于吴（今江苏苏州，时为会稽郡治所），他们杀秦会稽郡守响应陈胜。其他还有英布、彭越、王陵、秦嘉等先后在各地起兵，连孔子八世孙孔鲋也曾“为陈涉博士，卒与涉俱死”，起义军的声势达到了顶峰。

功败垂成

陈胜称王后，迅速组织起义军和各地反秦势力分途出击，向秦朝发起猛攻。西征军主要目标是关中之地，兵分三路：一路以吴广为假（暂且、代理之意）王，西进荥阳；一路命宋留偏师西南进发，以取南阳（今属河南），叩武关（今陕西商南西南）以为策应，配合吴广西进；一路命周文为将军，经颍川（郡治在今河南禹县），过函谷关（今河南灵宝东北），直捣咸阳。

各路起义军在广大人民的拥戴下，“攻城略地，莫不降下”。吴广所部顺利进抵三川郡（郡治在今洛阳东北），并围困荥阳。荥阳地处关中直达东方的要冲，也是扼守关中的军事重镇。关中最大的粮仓——敖仓，也在荥阳附近的敖山之上。秦朝特派丞相李斯之子、三川郡守李由统领重兵防守。吴广一举包围荥阳，迫使李由龟缩城内不敢出战，赢得了战略上的主动。同时，周文也率军迅速穿过颍川、三川两郡，直入关中。二世元年（前209）九月，周文大军一度打到秦始皇骊山墓附近的戏（今陕西临潼境内），距离秦国都城咸阳只有百里了。

这时的二世如遇晴天霹雳，急忙组织疯狂反扑。周文大军攻克戏以后，没有立即进军咸阳，而是就地休整，这给了秦朝以喘息之机。二世一方面采纳大将章邯之策，悉发几十万骊山刑徒，由章邯带领以反击周文；另一方面命令戍守北边、修筑长城的30万大军，由王离、苏角带领，急速南下，以便从侧翼夹击义军。

凶狠狡诈的章邯首先发重兵攻打周文。周文远来疲惫，装备落后，孤军深入，缺乏后援，当秦军凶猛扑来，周文惊慌失措，虽奋力拼杀，还是惨遭失败，被迫退至渑池（今属河南）。二世二年（前208），周文在渑池浴血奋战十余天，终因寡不敌众，兵败自杀。周文西征军的溃败，使得吴广军腹背受敌，军中震恐。二世增派长史司马欣、董翳率两支人马，出关协助章邯，与顽守荥阳的三川郡守李由，对吴广形成内外夹击之势。吴广部将田臧等人眼见周文已败，荥阳又久攻不下，而章邯人马马上就要赶到，就主张小部佯攻牵制李由，主力迎击来犯之敌。身为假王的吴广听不进属下意见，于是田臧自作主张，假借陈胜命令，杀害吴广，把他的首级献给陈胜。陈胜万般无奈，为稳住军心，保存实力，派使臣授田臧为楚令尹，拜为上将，指挥荥阳大军。田臧派李归驻守荥阳城下，亲率精兵大战章邯于敖仓。这时的秦军虎威犹在，义军惨败，田臧战死。接着，李归也在内外夹击之下壮烈牺牲。就这样，因起义军内讧和秦军的顽抗而断送了前程。陈胜起义军的主力西征军相继溃败，成为由胜而败的转折点。

转入低潮

陈胜称王之后，终日处于旧贵包围之中，渐渐腐化堕落，骄横自大起来。一次，家乡故旧前来探望，见宫门紧锁，于是直呼陈涉（陈胜的字），门卫要绑缚他们。故旧诉说当年情形，门卫才放开他们，但不肯为他们通报。后来陈胜驱驾出宫，他们拦住车驾高呼：“陈涉！”陈胜不好怠慢，只得同车载回宫中。入宫以后，这些故旧看到高大的宫殿，豪华的帏帐，惊喜地感叹：“陈涉的家当真多啊！”这些故旧闲住宫中，不小心说漏了嘴，向身边宫人讲述起陈胜贫贱时的佣耕往事，传到陈胜耳中以后，他竟下令把这几个旧时穷朋友一并杀掉。自此以后，陈胜与农民间的距离越拉越远，即使是见了自己的老朋友，都摆起王者架子来。陈胜亲小人远贤臣，重用那些阿谀奉承的近侍，有功者不赏，有罪者不罚，逐渐成为孤家寡人，这为农民起义的失败埋下了祸根。

章邯乘胜扫清陈城外围，直接进犯陈胜起义军的政治中心。守城的上柱国蔡赐血染疆场，大将张贺即使在陈胜亲自督战的情形下也终因寡不敌众而捐躯城西。陈胜只好带领义军回城固守，以待支援。坚守月余后，内无粮草，外无救兵，二世二年（前208）腊月，陈胜退走汝阴（今安徽阜阳），不久又转战下城父（今安徽涡阳东南）。这时，本想且战且走，坚持战斗的陈胜，却不幸被其阴险的车夫庄贾杀害。

可怜陈胜起义不到半年，鸿鹄之志未遂，却出师未捷身先死。这又是一幕触目惊心的历史悲剧，但陈胜“一呼而天下应”，刘邦、项羽等后继者正踏着他的足迹，完成他未竟的反秦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