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政官和罗马人之友
——克洛维的皈依和法兰克王国的兴起
在侵入罗马帝国的日耳曼诸民族中间,法兰克人是小兄弟,无论从人数还是文明程度上都是如此,但正是这个小兄弟取得了最大的成就。时运好结局必然也好,融合日耳曼和罗马文明的使命最终落到法兰克人头上。克洛维和他的墨洛温王朝也因此而名垂史册。
法兰克人
在拉丁民族中间被叫作“蛮族入侵帝国”,在日耳曼民族中间被叫作“民族大迁徙”的这场影响深远的运动,在5世纪进入了它的末期。
日耳曼民族对罗马人来说并不陌生,从共和国时代开始,高傲的罗马统帅和他们的军队,就多次和这些居住在森林里耕种小块土地,除了战斗不知有更体面的事业的民族打交道。对于这些粗野的敌人,尽管罗马统帅经常取得辉煌的胜利,但也足以让其伤脑筋。
这幅版画描写了497年,克洛维率领3000名亲兵皈依基督教的场景。
从1世纪到4世纪,罗马帝国从最初的强盛逐渐转向衰竭。之后的两个世纪里,日耳曼人大量拥入罗马帝国。蛮族人的到来加重了帝国原本沉重的国防压力,而相比可能被煽动起来争夺帝位的罗马士兵和罗马将军,日耳曼蛮族人和他们的首领的威胁要小得多,于是帝国允许他们保持自己的风俗、信仰和生活方式,群居于帝国领土之内,条件则是服役。
日耳曼各部族——哥特人、汪达尔人、勃艮第人以及前途更加远大的法兰克人就这样踏上了罗马帝国的舞台。
“法兰克”在斯堪的纳维亚古语中有“勇敢”之意。作为迁入帝国的日耳曼人中的一支,他们勇敢而好斗。但和哥特人、汪达尔人不同的是,他们没有离开自己的家乡并全部迁入征服的土地,而始终保持着莱茵河岸边的故土,并逐渐兼并罗马的领土。他们是比侵略者更可怕的征服者。
迁入罗马帝国的法兰克人有两支,一支是分布在莱茵河中游的所谓“利普埃尔人”,另一支则是分布在莱茵河下游的所谓“撒利克人”。
358年,罗马帝国尤利安皇帝允许撒利克人以服役为条件定居在马斯河和凯尔特河之间的领土上。445年前后,撒利克人之王克罗迪奥向西南扩张他的领土,征服了包括康布雷和阿拉斯在内的直到索姆河的地区。
克罗迪奥国王死后,他的小儿子墨洛温为了争夺王位而追随了罗马人,而他的哥哥则因此而和匈奴人结盟,并因此于451年在夏龙战场上兵戎相见。匈奴人被迫退却之后,墨洛温继承了法兰克的王位,并成为战胜匈奴人的罗马英雄埃吉乌斯的同盟者。
469年,法兰克人和罗马人联合起来抵抗了试图越过卢瓦尔河的西哥特人。而正是利用法兰克人和哥特人的对抗,埃吉乌斯的儿子赛阿格里乌斯才得以在北高卢建立起独立王国(苏瓦松罗马人王国)。
神圣的法兰克人之王
法兰克人的统治者属于古老的“墨洛温王朝”,这个家族的源头和其他古老的蛮族王室一样消失在神话的丛林之中。
两枚法兰克王国时代的银质别针,造型别致,做工精美。
“墨洛温”这个属于法兰克人古中的半神半人。传洛温的母亲是国克罗迪奥的妻子,怀有身孕时又被妖怪引诱,于是身体里同时流淌魔鬼的血液。由于这种离奇的身世,墨洛温王室的人们都有着种种超人的神力。
他们精通各种奇异幻术,他们的脖子上戴着象征王权的魔法项链,能够与野兽乃至整个森林交谈,能够看到千里之外,洞悉别人的内心。伤口经过他们的手触摸就能够自动愈合,甚至他们的袍子都能治疗疾病。墨洛温王室的国王们因此被他们的臣民恭敬地称为“魔法国王”或者“术士国王”。
这些神奇的君王的另一个显著标志是他们的长发,所有墨洛温家族的成员都留着长发。法兰克人相信他们的头发里蕴涵着神秘的力量,这力量给他们带来神授王权和至高无上的权威。
481年,法兰克国王契尔德里克一世逝世,其子克洛维继位。此时的克洛维面临的是分裂的法兰克各小邦。而当时,在高卢东部,勃艮第人建立了巩固的国家,哥特人则在高卢南部和西南部建立起自己的统治,并在意大利的东哥特王国的支持下威胁着克洛维。
此外,在东方曾经和匈奴人一起结盟入侵高卢的图林根人因为蹂躏法兰克人国土时的残暴行为而与法兰克人结下刻骨仇恨。他们威胁着克洛维的背后,使他无法专心在一个方向上作战。
虽然强敌环伺,但克洛维仍有很多他的敌人们所不具备的优势。首先是北高卢的大片罗马帝国的皇室庄园被夺取为王室财产;同时,战乱频仍的莱茵河沿岸仍保存着部分当年罗马人为军事需要而修筑的公路系统,这使得法兰克人的领地无论是行军还是管理都比其他对手来得容易。此外,法兰克人的人数比哥特人和汪达尔人都要少,那些因战争而荒废的庄园和土地就足以安置法兰克的战士们,而不会导致其与原住民发生激烈的冲突。在迁入罗马帝国的诸民族中,法兰克人对待原住民的政策被认为是最温和的原因也在于此。
在这些王室直辖领地和夺取的土地上,法兰克人按照国王的命令成群结队地聚居,形成一个又一个规则的居民点。按照法兰克人的习俗,他们都有义务随时应国王的召唤从军出征。为了管理他们,作为最高军事统帅的国王为每一个地区任命了一个军官,负责战时召集军队,平时审判案件和维持秩序,这些人被授予罗马式的官衔“伯爵”。伯爵们由自己的卫队保护,战时则率领自己辖区的战士们加入国王的军队。
进入罗马帝国的法兰克人在文明程度上要低于已经基督教化的哥特人,他们还保持着他们自己的自然崇拜和神秘信仰。但是在狂热的正统派罗马—高卢人眼中,即使是异教徒的法兰克人也比信奉阿里乌斯派(基督教正统派之外的派别)异端的哥特人来得可爱些。
镶满宝石的金质十字架
宗教上的蒙昧状态和对原住民的温和政策使法兰克人能更多地得到罗马人民的容忍甚至帮助,而他们的对手哥特人则陷入正统派罗马人民的刻骨仇恨之中。
继位之后的克洛维首先把矛头指向软弱而孤立的苏瓦松罗马人王国。486年,他向苏瓦松进军,并要求赛阿格里乌斯指定战场和他决战。赛阿格里乌斯毫不犹豫地出战,但却被法兰克人击败。赛阿格里乌斯逃出战场,投奔西哥特国王阿拉里克二世。但此时已经令人生畏的克洛维以战争威胁西哥特国王,阿拉里克二世出于畏惧,将赛阿格里乌斯出卖给了克洛维。赛阿格里乌斯不久就被克洛维杀死,而苏瓦松也被并入克洛维的领土。
之后,克洛维的目光转向其他法兰克人的部族领袖,并充分表现出一个蛮族国王的凶猛和残暴。他的暗杀阴谋诡计无所不用其极,残忍事件层出不穷,而唯一的目标就是把法兰克诸部族统一在他的绝对王权之下。
统一法兰克各部的克洛维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和一切其他蛮族国王一样向南进军,夺取保留着罗马文化的地中海沿岸地区,夺取这些地方依然残存着罗马城市文明和稳定税收、富饶的皇室土地和元老庄园——但这些地方当时被西哥特人统治着。为了挫败西哥特人,他必须瓦解对手的同盟。
于是,493年,法兰克人连续举行两场婚礼——一场是克洛维的姐姐奥多佛莱达和东哥特的狄奥多里克大帝的婚礼,这场婚礼给克洛维带来了同东哥特人的同盟。另一场婚礼是克洛维自己的婚礼,在这一年他和信仰正统基督教的勃艮第公主克洛德希尔德结婚,以此拉拢了勃艮第人,从而彻底地分化了他的敌人们。
赢得有利地位的克洛维为解决后顾之忧,于497年对威胁着自己后背的日耳曼人的另一分支阿拉曼尼人进军。然而,这次作战中法兰克人的军队被阿拉曼尼人席卷,濒临崩溃。传说克洛维在此时向天发誓,如果自己赢得胜利就皈依基督教。图尔主教格利高里在他的编年史中写道,“正在此时,他看到,阿拉曼尼人转身向后,开始奔逃,他们看到他们的国王战死了,就向克洛维投降。高喊‘我们恳求您不要再叫人死亡,我们现在是您的臣民了’”。
战场上的克洛维
486年,克洛维一世战胜罗马帝国在北部高卢的最后统治者赛阿格里乌斯。这场胜利让法兰克人的统治扩张到了卢瓦尔河以北地区。
法国的卡尔卡松古城堡
这座城堡原是法兰克人的领地,460年被西哥特人占领,后来才回到法兰克王国的手中。
战斗之后克洛维和战场上生还的3000名法兰克人选择了皈依基督教。
罗马人之友和国王执政官
498年的圣诞节,兰斯主教雷米吉乌斯为克洛维洗礼,克洛维作为法兰克君王正式皈依了基督教。自此,迁入罗马帝国的日耳曼民族与罗马—拉丁民族之间发生融合的最后的障碍被突破了。法兰克人作为日耳曼诸民族中的最强大者,皈依了罗马—拉丁民族中间最有影响的正统基督教派,罗马帝国政教一体的道路得以再次复归,日耳曼—罗马帝国的历史开始了。
皈依基督教的克洛维此后以正统信仰捍卫者的面目出现,在反对阿里乌斯派异端的口号中向南进军。这一次勃艮第人跟他联合在一起,甚至拜占庭帝国的阿纳塔修斯皇帝也和他联合起来反对哥特人。507年,克洛维向西哥特王国进军,西哥特王国境内信奉正统派信仰的罗马—高卢人民视克洛维的征服为解放之战。
面对克洛维的攻击,哥特人混乱不堪,原本准备与克洛维决战的阿拉里克二世在部下的劝说下决定撤退,以避开法兰克人的锋锐。同时,因对方撤退而得以顺利渡过艾维纳河的克洛维对其穷追不舍。据说,克洛维在夜间靠流星的指引前进,一如以色列人在沙漠里靠火柱指引。在普瓦蒂埃附近的沃维勒,法兰克人追上了哥特军队,随即发起凶猛攻击,哥特人在不利状态下仓促应战,但表现出了少有的勇气。
阿拉里克二世冲出阵线和克洛维一对一决斗,哥特人和法兰克人短兵相接,整夜鏖战。在恶战中克洛维亲手杀死了阿拉里克二世,而自己随即被两个急切地要为国王报仇的哥特战士围攻,最终他依靠胸甲的保护和战马的飞驰才得以从长矛下逃脱。战斗中双方尸积如山,毫无纪律和战术可言,全靠嗜血的本性和好勇斗狠决定胜负。最后,失去国王的哥特人战败,而法兰克人在尸山血河中赢得了胜利。
阿拉里克二世的儿子逃出战场,甚至不敢退守王都图卢兹,而是直奔西班牙,在那里恢复西哥特王国的统治。高卢西南部信奉正统基督教的人民热烈欢迎法兰克征服者,在昂古列姆,主教派人挖通了城墙,使城墙在法兰克军队的号角声中自行坍塌。克洛维还夺取了阿拉里克的王都和金库。
他的胜利直到东哥特军队的到来才被阻止。在东哥特王狄奥多里克的干涉下,西哥特王国避免了灭顶之灾,并得以保留比利牛斯山以北一条狭长地带的主权,但从比利牛斯山到卢瓦尔河之间的阿基坦地区从此被置于法兰克王权之下。
508年,拜占庭皇帝阿纳塔修斯一世的使节在图尔向凯旋的克洛维递交了任命他为“荣誉执政官”的任命书,同时授予他王服和罗马式的紫袍。
克洛维把这些赏赐向他的罗马—高卢臣民展示,以此证明自己统治的“罗马正统性”。尽管其本人对罗马帝国和基督教都未必有多少深切的热情,但这并不能阻止他的臣民欢呼其为“执政官奥古斯都”,更不能阻止教会视他为“新君士坦丁”以及他的国家为“帝国”。
金鸢尾花纹章
作为法国王室象征的三朵金鸢尾花的王家纹章传说出自克洛维时代。
传说在克洛维的一次带兵出征中,一个天使手持一面盾牌交给虔诚的王后克洛德希尔德,称手持这面盾牌就能战无不胜,而盾牌上的纹章就是三朵金鸢尾花。
克洛维手持盾牌出战,果然得胜而归,从此就把它作为上帝庇护法兰克君王的象征带在身边。
不过,这三朵所谓的金鸢尾花究竟是不是鸢尾花却存在争议,有说法称其其实应该是戟上的尖铁。但无论如何,金鸢尾花的形象无疑是中世纪纹章中最受欢迎的形象之一。直到今天,当骑士的武功和盔甲都已成为过去,金鸢尾花的形象依然在魁北克的旗帜上高高飘扬。
晚年的克洛维迁都巴黎,在这里他建造了圣彼得教堂,并编订了萨尔法兰克人的习惯法,也就是《撒利克法典》。511年, 45岁的国王执政官克洛维在巴黎逝世,安葬在他修建的教堂里。
法兰克王朝时期的象牙雕刻
作为第一个正统基督教君王,克洛维和他的墨洛温王朝深刻地影响了中世纪的西欧。
作为经圣坛祝福的第一个蛮族王朝,他们的水晶球和魔法项链,都为后世的君王所效法,甚至他们的长发,直到今天依然在英国法官的假发中展示着自己亘古长存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