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夺命冤家喜相逢
李唤民的瞬间清醒皆源自于无尽消极怠慢,在自我以为的蹉跎岁月中,人,难免不迷失自我。只是不能清楚的认识到自身的罪恶,那也未尝不是一种自我折磨。人生,是一个永恒的话题。穷也罢,富也罢。日子总要一天天的过活,只是在无尽的岁月流逝中能回过头来清醒的认识自我的人却是屈指可数的。毕竟,都陶醉在自我创设的美好意境中。
牛得发完全迷失了自我,在这场本不属于自己的婚姻争夺战中。原本用来恐吓黄凤玲的恶言恶语,现在却不时的袭上心头。他爱的深沉,恨的透彻。堂哥牛得利看似毫不在乎的刻意忍让在牛得发看来似乎已经成为软弱无能的显现。牛得发又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这般肆意的凌辱呢?
牛初三倒是欣喜至极,甘河子所发生的悄无声息的凄惨诀别,在他看来却成为了极其温馨的画面。画面虽腻歪以至于让人感到肆无忌惮,但谁又不希望自个儿的娃儿能幸福美满呢!
太阳一上头顶,瞬间霞光万丈。阳光笼罩着整个大地,耀眼刺骨的暑气满满的升腾了,放眼望去,在无尽的田间地头,麦浪晃晃悠悠,而那霞光就像影影绰绰的火苗一样上下跳跃闪烁不息。
约摸着该到饭点了,肚子早已饥肠辘辘。地头的小瓦罐里,饮用的凉开水早已饮尽。牛初三额头上浸满了细密的汗珠儿,但他不觉得累,他想趁着好天气能多干一点儿是一点儿。毕竟,比起这喜人的庄稼还有更重要的事儿等着自己去做。
这里比庄稼更重要的事儿自然是娃娃的亲事,牛初三依旧沉浸在自个儿的喜悦当中。至于什么五马六道的烦心事儿,他也懒得再去搭理。眼下能尽快的把娃娃的亲事理顺才是最关键的。一想到这儿,牛初三原本早已疲惫的身子仿佛瞬间充斥了无尽的能量一般。
东岸甘河子沟畔的荆棘中飞出了几只色彩艳丽的花蝴蝶,翩翩起舞,上下斗闹着时隐时现。那花蝴蝶似乎纠缠着粘连在了一起,翻转打斗着竟然难已脱身。上面的是花白的,下面的是粉绿的。翅膀上的荧粉勾勒的线条在阳光的映衬下格外的耀眼动人。
在这万物繁衍生息的季节,俩小畜生苟合在了一起显然并不称奇。牛初三却不这样,他把那花白的视作儿子牛得利,把那粉绿的视为桀骜不驯的黄凤玲。蝴蝶明显的是花白的在纠缠粉绿的,而自个儿无意间所瞅见的却是黄凤玲扑进了牛得利的怀里......牛家人自然有牛家人的魅力,就像家族的姓氏一样——“牛”!
“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于是,在静穆的骄阳掩映下,牛初三扯开腮帮子吼起了高亢而又低沉的秦腔:“祖籍陕西韩城县......杏花村中有家园......前面走的是高文举,后面紧随张梅英......”
成老三是在秦腔声中漫步走进自家的麦地的,许是牛初三的嚎叫声惊扰了他,原本就格外黝黑的面庞此时此刻愈加的燥热阴沉。彼此无言,待那牛初三回过神来瞥见不远处正伫立在地畔举目眺望的成老三时,竟然难掩心中的喜悦。他自认为在牛,成两家的明争暗斗中成家人多多少少的败了下风,自然不把成老三放在眼里,吼叫声反而愈加的强烈了。
成老三本就因为营务磨坊的琐事儿忙得焦头烂额,加之连日里总是入不敷出的对不上账目,满心的仇怨最终归结于无法释怀的心病——他几乎可以猜测有人在背后动了手脚。猜测归猜测,可是钱桌抽屉的钥匙就他一人掌管着,他实在找不到祸根干脆就将对不上账的缘由嫁祸到妻子李雪芬头上。
李雪芬是他最亲近的人,顺走钥匙那简直是举手之劳。为此,争吵过之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更换了锁匙,将钥匙存放在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地方。可是,所有的收入还是令他大失所望,加班加点的蹲守在磨坊里,在机器的轰鸣声中忙得晕头转向,到手的票子依旧不及先前的一半。于是,又把矛头对准了李雪芬的娘家人。李雪芬娘家人多势众,那个来加工粮食又收过一分钱的费用!
机器毕竟是机器,在无尽的运转中消耗的不仅仅是高昂的电费,还有机器本身的维修保障。三两天就更换几副马达的皮带,粮食是否按照要求的浸润等等都是影响收入的关键所在。
成老三静下心来再去细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将罪责强加在旁人的身上,殊不知,过度的追求高效的他在机口被粮食紧紧的堵死的时候拆卸机器疏通管道无声无息中就白白的浪费了半日半日的功夫,倘若遇到石子,铁钉夹杂其中,不光瞬间的打烂了筛网时不时的连机器研磨的关键部件——钢辊子也划拉得伤痕累累。
钢辊子一受伤整个磨坊几乎处于瘫痪状态,修复还要送回厂家,来来去去一折腾少则三两天,多则十天半个月。实在是令人头疼不已。成老三完全低估了维修保养所花费的财力精力!
现在钢辊子又出了问题,照这架势来看显然是要更换新的了。没到手的钱财只能干瞪眼瞅着却无可奈何,到手的还没暖热这就要散了出去,成老三能不焦躁!
牛初三自有牛初三的喜悦,成老三自有成老三的哀愁。俩人本就是死对头,现在隔着几陇麦地,一个情不自禁,一个倍感伤神。
牛初三唱到情真意切处还不忘得意洋洋的将那秃脑袋四处扬一扬。成老三不会吼秦腔,干脆就死死的紧盯着装腔作势的牛初三,尽管内心一百八十个不顺眼,但各自待在各自的田地里自然也算得上是井水不犯河水......
成老三原本是要来这空旷的郊外散散心的,不想却碰到了牛初三这般的泼皮无赖,也只能怏怏的选择了离开。
再说那牛得发,这会儿早已不知了去向,他那看守库房的老爹端着饭碗扯开嗓子吼了半天愣是没见个踪影。
牛得利一回屋就紧闭了院门,这样的结果其实早有预料,只是不想就这般赤裸裸明晃晃的摆在了面前。他不知道该怎样的去面对他那凶神恶煞的爹爹牛初三,再说在族人的眼里他该怎样的解说!牛得利完全一头雾水,对于牛得发的痛恨愈加的强烈......
成老三在麦地里讨了没趣,就沿着长满野草的生产小道直向村南走去。这条小道直通村南柏树坡下的老洼涧,平日里除了逮鸡撵兔的闲散客也没几个人光顾。成老三难以平复的心境正好需要一个相对寂寥的旷野才能得以平复。再说,自知老汉的坟茔就坐落在这荒寂的山脚下,成老三对于父亲的依赖并不是如日中天那般的强烈。只是顷刻间他深深的意识到生活的艰难与不易。
山依旧青葱如常,草依旧恣意疯狂。在这纵横交错沟壑林立的黄土塬上,成老三的形象似乎瞬间被隐没了一般......
牛得发此时此刻就隐身匍匐在沟畔的土梁子后面,身后就是荆棘密布的竹林深处,许是成老三的突然光临彻底的打破了牛得发的精心策划。牛得发趁着饭点四下无人之际刚刚将那包裹隐藏得实实在在的手枪揣进怀里,一口气刚攀上沟岸,不想正与那前来散心的成老三打了个照面。
潜意识里的躲藏似乎显得更加的滑稽不堪,喘息着索性壮着胆子硬着头皮站了出来。成老三本就因为牛初三的挑拨同那牛家人不对付,这会儿也是心头一惊,眼瞅着这娃儿躲闪着钻进了土梁子又陡然的蹿跃了出来,心想着该不会要对自个儿下黑手。一个箭步匆忙的将那路边碗口粗的树干折成两截紧握在手里,对成老三而言,吃哑巴亏绝不是他的做派。
“叔!”牛得发几乎是陪着笑脸在跟一脸防备成老三打招呼,他不清楚成老三是几时几分来到此地,他攫取那罪恶的手枪的一幕成老三究竟有没有亲眼瞅见,一切还都是个未知数,他又怎么可能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暴露自己呢?
成老三丝毫没有放松警惕,笑里藏刀的事儿他见得多了。对于常年累月守护山林的成老三而言,背后捅刀子的事儿似乎依旧历历在目。但凡做了坏事的人儿总会为了逃避制裁而做出令人猜想不到的伤天害理之举。
“叔,你这是......”牛得发索性陪着笑脸再次招呼面前的成老三,他深知成老三绝不是软弱可欺之辈。在成姓人家中就数成老三的脾气最暴躁,成大林是典型的雷声大雨点小。而成老三绝对是敢下死手的主儿,牛初三当众被狂抽嘴巴子的事儿就是这成老三亲力亲为的。竟然淡定到丝毫不把几十个手握棍棒的牛家后生放在眼里。
“哼……”成老三冷笑着,并没做出怎样的回应,相比之下竟然愈发的紧张了起来。
牛得发见成老三这般的骄横跋扈,自然不再刻意的讨好他。一闪身让开了道儿,待那浑身怒气的成老三旁若无人的离去时,这才啐了一口唾沫在脚底下,右手不由自主的伸进了怀里——冷冰冰的手枪似乎就像邪恶的幽灵在召唤着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