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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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绮梦(三周年番外)

药片散落一地,男人背靠着沙发痛苦至极,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对面高楼的薄弱的光飘到这儿。汗珠大颗大颗挂在额头,他掐着自己大腿,好像要把指甲嵌入血肉之中。他急促呼吸着,头痛欲裂,脑海中的画面断断续续,恍惚错乱间。有个女人出现在了他面前。

“许盎......许盎......”

他热切地呼喊着她的名字从地上艰难地爬起,要拥她入怀。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依稀辨出她面部的轮廓。她刹那间站起来走了。男人急红了眼框,他被身体的疼痛折磨地没有了力气,对于她的又一次离去无能为力。

心脏的阵阵绞痛,令他几近窒息,晕厥了过去。

房间的灯亮了,徐萧萧在推开门的一瞬间笑容凝结,白查念看见屋内这一幕愣了,但身旁的徐萧萧早已冲过去,抱住躺在地上的男人。

“哥...哥...”徐萧萧急哭了。白查念安抚她说:

“萧萧,先别急,先带哥去医院。”

“嗯。”

来不及等救护车,白查念背起徐愈森。背上沉沉加上徐愈森人高腿长,饶是白查念这种经常锻炼的人也有些吃力。但是看着徐萧萧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又一鼓作气背着徐愈森下了电梯,赶紧放在车后座,等徐萧萧一同进车之后,驱车驶向医院......

一个月前,徐萧萧得知自己的哥哥在家晕倒了。那天他是在老别墅里住,幸亏是司机李叔发现告诉了徐萧萧,她赶到医院后,医生告诉她徐愈森患上了精神分裂症。

他这么年一直对当年耿耿于怀,回国之后从之前的温柔儒雅变得对人冷淡疏远,其实就是一个预兆。加上自从他决定拍那部电影之后就天天高强度工作,有段时间甚至不眠不休,加上面对着一张和许盎相近的脸,他愈发精神错乱了。

种种因素,导致他发病了,那一天是电影上映的第一天。

对他人来说毫无预兆,因为他前一天晚上还在条理清晰地写了那篇感人至深的微博发出去。他这一昏迷就是一星期,醒来之后他就一直说许盎回来了去看了他们的电影去了她的家里他们相拥在湖边,他丝毫都没有意识对自己说的这些画面存在的逻辑问题,什么许盎去了她的家里他又不在场怎么会看到这样的画面呢?他不停地问许盎现在去哪儿了?

医生对徐萧萧说精神分裂症出现臆想、幻觉等等都是正常的。所以后来他再问起,徐萧萧都是连哄带骗瞒着他,不忍告诉他在电影上映第一天晕倒,他口中所说电影上映后发生的一切,都是他的臆想而已的真相。他不肯吃药,对幻觉、怪异的想法和行为意识不到是病,无自知力。

终于持续了半个月后,徐愈森有一天突然安静了,他不再问许盎在哪儿。

从那以后,每天只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坐在病房的窗前。肯按时吃药。只是不肯说话。

徐萧萧每天都不停地和他尝试沟通,他都不理不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有天他突然有理有据地就医生提出的问题说出一大堆话,好像又恢复正常了,观察了两三天之后,医生说可以让他回家养养了,他不愿回别墅而是去了买得那套公寓。

徐萧萧和白查念每天形影不离地替换着守他,他都没有一丝异常,还时不时调侃他俩太依赖自己。然后这两人也渐渐潜意识里放松了,没之前那么紧张。

然而,今天又是这样的始料未及。

“徐小姐,你哥哥的病情反复,又进一步恶化了。刚刚他苏醒,一直对我说一个叫许什么的人是爱他的。这是关系妄想的症状,坚信某异性对自己产生了爱情,我们称之为钟情妄想。这种症状是精神分裂里比较严重的。”

“窦医生,这种情况该怎么办?还有比之前更好的治疗方案吗?”

“这种病不同其他,不是你用多贵的药就能立马痊愈,所以即便还有更好的方案也不能够短期之内解决,还是住院治疗,不要操之过急。”

徐萧萧应了一声嗯之后沉默。随即走进了病房,抬头对上了徐愈森的眼睛,看见了他病态苍白的脸。徐萧萧说不出的难过,但还是扯唇朝他笑了。

她走过去坐到他病床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萧萧,她又抛下我离开了...”

......

徐萧萧动动唇,又不想再刺激他,只能违心说一句:

“她会回来的。”

徐愈森听这话,脸上浮现了一丝不明其意的笑,他扭头看向窗外的夜空,稀稀疏疏的星点亮不了夜空。徐萧萧刚刚说话的时候,不敢看他的眼,一直低头,此刻听见他说:

“萧萧,我感觉到自己陷入了某种思想的漩涡,我在骗自己她爱我...”

这番没有前因后果的话确实让徐萧萧一头雾水,但能感觉到他此刻是清醒,为了避免他想多了再发病,徐萧萧安慰他睡下。

走出病房,看到白查念倚靠着墙扭头看她。

......

又一个月匆匆过,徐萧萧和白查念去年定的婚期将近,徐愈森一直在医院有人照料,况且近期他的状态还算好,所以徐萧萧可以抽出身来准备婚礼。

她叫着韩澄来陪她挑婚纱,两人在婚纱店门口碰面,看着徐萧萧略消瘦的脸,韩澄开口说:

“别太操劳了。你都不像我认识的那个活泼开朗的徐萧萧了。”

“长大了嘛,以前太任性了。以后不会了。”

韩澄突然说不出话了。是啊!数年过去了,任谁都无法一如既往,早已物是人非了。时光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徐萧萧见韩澄眼露担忧,又笑着挽她的手。两人一同跨进婚纱店,挑了几件西式婚纱,徐萧萧进去试了。韩澄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等待,又有一对恋人进来,女方进去换婚纱,男方一转身看到韩澄。

四目相对。

两人都愣住,没有想到会在这儿见到对方。

男方顿步还是往沙发这边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

“是挺久不见了,尤文顾。”

他的名字,韩澄说的时候咬字很重。接下来两人没有了交流,尤文顾看得出来韩澄不想和他说话,他又何必热脸贴冷屁股呢?

尤文顾的女伴先出来了,没有猜错,他要结婚。

韩澄心里冷笑。

紧接着徐萧萧也出来了,试了好几套韩澄都觉得不错,徐萧萧却不满意,她说自己想要中式的婚礼,想要凤冠霞帔。店员去找到了他们的经理,经理说需要定制,量完尺寸之后两人走出婚纱店。白查念在门口等着接她们。

“不是忙吗?怎么还过来了。”徐萧萧小女人撒娇似的说。

“很快结束就过来了,想着你们不开车回去不方便。怎么样?有喜欢的吗?”

“要等定制。我想要中式婚礼。”

“听你的,以你为重。”

韩澄不知是不是司空见惯了,此时发着呆,徐萧萧看着她似乎有心事叫了她的名字。她才反应过来,笑着说:

“你们先回去吧,一会儿杜泽过来了。”

白查念:“一起走吧。还省得麻烦他过来一趟。”

“没事,本来今天就是有些事情要去处理的。”

“那好吧。”徐萧萧道。

“嗯。”

目送他们携手离开后。韩澄又想起了刚才在婚纱店里的一幕,想了徐愈森,觉得讽刺至极。抬头仰望天空。

许盎。你真是糊涂啊!

尤文顾口口声声说爱和徐愈森这么多年的煎熬,到底谁才是爱你的?我帮你在最后,见证了分晓。“老婆。想什么呢?”

韩澄一惊转头,杜泽已经凑到她耳边了,见她把脸转过来,在她的唇上小啄一下。韩澄大大地送了他一个白眼:

“大庭广众能不能有点羞耻心?”

“孩子都那么大了,亲下有什么好羞耻的?又不是还17岁?况且我17岁亲你,你也没有怎么大火气啊。今天怎么了?嗯?”

“...想到了一些事,无足挂齿。”

杜泽没有往下问。

“糖糖呢?”

“送去咱妈那儿了,今天是咱俩的二人世界。”

......

徐愈森在治疗下逐渐好转,没那么容易发病了。他有了自知力,可以冷静地看待自己的病症,只是幻觉这一点没有丝毫减轻。

徐萧萧婚期如约而至。

婚礼以红色调为主,没有一点人工灯光。每桌每处上千喜烛照亮整个现场,两旁有长明灯,前方是龙凤呈祥,父母高堂之上坐。红绸丝纱随风飘,BGM响起,门缓缓打开,徐萧萧挽着徐愈森的手出场......

迎着一路祝福。

韩澄被些老熟人围着团团转一晚上,好不容易抽身,赶紧跑出来透透气。因为今天晚上又是红烛又是各种丝绸,所以以防意外防火措施做得还是很到位的。转头便看见防火设施旁的徐愈森靠着外面的柱子抽烟,边迈开脚步走了过去。

“好些了么?”

“嗯。”他顿了顿又补充,“比之前好不少了。”

看得出来,今天他能镇静自若地送妹妹出嫁,确实比之前好了。

“明天有时间?”

“有......你有事?”

“给我根烟。”韩澄抽上之后,烟气丝丝缭绕她的脸。

“明天是她的忌日。”

......

一阵沉默。徐愈森深深吁了一口气。

“等我一起。”

韩澄笑了看向天空。夜色沉沉,月光倾泻而下,凉风习习,远处的树叶沙沙作响似在窃窃私语。

天边泛着鱼肚白,晨光掀翻了夜幕。

春色深深,车开往墓地的路上,前方一片朦胧,似烟似雾,如丝如纱。这座山叫做椛山,这座山上有百来棵枫树,虽然秋季叶才会红,可是在春季它就开花了。茫茫绿意上星星落落的黄花点缀着,直到墓地,那片朦胧不见踪影一切清晰,徐愈森长腿跨下车门脚稳落在地上。

他是第一次到这儿。

那年,他刚出国就得知许盎死了,他不敢面对也不愿相信,故而没有回来参加葬礼。

树上花枝斜斜伸长出,他紧随着韩澄的脚步,看到韩澄在一处墓碑前停住,他不再往前。

在这过去的数年里,他一直欺骗自己,利用酒精香烟麻痹神经。已经时常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在他颓废沉沦的这许多年里。

而如今,他要直面现实了。

韩澄扭头看他。

徐愈森觉得自己此时很可笑,一个大男人居然会想逃?

他在家时就照镜子正衣襟反反复复许多次,他很久没有这么在乎过外表了,如今手又不自然地理了理袖子。

抬眸,头一阵眩晕。

许盎在前方朝他招招手,笑得如暖阳能融化三尺寒冰。

韩澄唤了一句徐愈森,他惊觉过来。又一次出现了幻觉,原本这几个月来的治疗,精神分裂出现的症状减轻了,发病次数更少了,今天在预料之中。他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保持头脑清醒。

他蹲下,韩澄离开,给他留了独处的空间。

徐愈森眼眶泛红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她笑靥如花。

......

很久很久没有这么仔细看过你的模样。

我无时无刻不在怀缅过去和你有关的片段。

跟着记忆里你的身影旋转,时悲时乐。

依现在的状况,我还能记得你几年?

未知。

那年匆促间,你没有听见我的问题。

如今,你永远不会回答我。

徐愈森指腹轻描她的名字......

不久旁边的山头暮霭沉沉,余晖冗长,他仰天。

那天之后,他突然变回了从前的模样,待人温和,积极配合治疗,还会锻炼了。所有人都为他欣慰。

......徐萧萧怀着孕很久没有回去看过他,煲了鸡汤打算回去和他吃饭,刚下车就见到他哥站在别墅的阳台上,只要他弯腰就会整个人坠下来。徐萧萧看得心惊胆战,也不顾自己怀着孩子这件事,没事就冲上去抱住他。

“哥,你吓到我了。”

徐愈森表情一怔,有温柔笑笑摸摸她的头说:

“怎么了?”

“我以为你...”

“要寻死么?”

徐萧萧抬头没说话,眼神出卖了她。徐愈森笑出了声说了句傻丫头。

“放不下才要寻死,我已然放下。”

......

后来,韩澄听徐萧萧说起,嘴上安慰她说别担心,内心却......

会有那么容易释怀吗?

他瞒着所有人他还爱着,是不想让他人担心。

他是个温文儒雅的人,对于17岁正青春的女孩来说,他没有杜泽那种性格讨喜,但他是所有人当中最坚强隐忍的一个。

由衷地希望他释怀,好好生活。

可是置身他的角度,又谈何容易?别对他那么苛刻了,现在他把许盎放在心底,带着对许盎至死不渝的爱活下去,又何尝不是一种圆满?

迟暮之年,

他们或许会再次重逢,

在雏菊遍野的那天。

许盎。

到时就不要再辜负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