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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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冷漠

心莲和两个孩子渐渐在南疆军区扎下根来。随着驻军人员结婚成家的越来越多,这些年来积压的人口缺口在一瞬间得到释放,南疆人口呈爆发式增长。

军人们接二连三的生育,一家有两三个孩子是稀少,四五个是正常,七八个才属于饱满。

他们中的大部分是天南海北的混血,常常是甘肃混东北,湖南混山东,山西混浙江……

小孩多的像葡萄藤上的葡萄,一串一串的。爸爸妈妈的口音都南辕北辙,小孩子说话也拐东拐西的,还不时再来句维语,有意思极了。

他们中的许多后来都留在了XJ,为当地的发展贡献了毕生精力。

幼儿园的孩子数量暴增,更多的军人家属加入了保育员的工作队伍。心莲这时俨然成为了幼儿园的业务骨干。

她培训新来的保育员,教大家幼儿护理的基本知识。而她喂养的那几头乌克兰小猪仔长的膘肥体壮,很快就繁衍了第二代第三代……于是,她又成了养猪标杆。

她兢兢业业的工作着。她非常热爱工作,干一样爱一样。两年后,她顺理成章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她把奖状贴在家里的墙上,一进门就能看到。

此外,自从她为李主任襁褓里的孩子缝制了几件婴儿衣服,大家渐渐了解了她的手艺。越来越多的家属来找她做衣服。

开始是小孩衣服,后来女人们买了新鲜布料,做个罩衫或裤子,改个衣服样式,都来找她。

开始,人们她酬谢一些东西。不管有没有酬谢,她都尽心竭力的做。人们越发不好意思,就开始付钱,并叫她不要推辞。

再后来,珍珠上学之后,她的时间又充裕了一些。找她做衣服的络绎不绝,要踏光了向家的门坎。

活计太多,她又攒了些钱,索性买了一台缝纫机做活。那时候家里有缝纫机的极少,她买来却是为了服务大院里的人。

于是,每天向海和珍珠睡觉的时候,心莲都开着灯做衣服,不停的踩着缝纫机。

向山偶尔下山,看到她的小生意开展的如火如荼。心莲一边马不停蹄的踩着缝纫机,一边笑着跟他算账,自己这个月赚的钱居然比丈夫多了一倍!

能和丈夫一样赚钱,并且比他赚的还多,也没有影响她的工作——她的先进工作者的奖状做了证明,更没有耽误照顾孩子们。

两个孩子都是学习的好料子,接连在班级名列前茅。珍珠一上学就超越了哥哥,连续保持着年级第一。

所以,向山对这个老婆实在是无可挑剔。大家都说他这个老婆,又能干又贤惠,还很能赚钱!

除了她长了一双小脚,人矮小朴实,实在无可挑剔。

心莲当时心里是惊惶的,若开了这样的头,自己又该怎么办。

幸好这名军人安抚了自己的原配,自我检讨对妻子照顾不周,还得到了表扬。

不管那男人是自愿还是不得已而为之,组织的态度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到南疆军区三年了,她从随时要被遗弃的恐惧之中渐渐走出来。她也有了正规工作,稳定的家庭,优秀的儿女。

心莲心里渐渐养起了一些底气。她像一株仙人掌,生在沙漠却还偏偏开花了。她觉得,向山这下总该正眼瞧一下自己了吧。

这些年,向山偶尔下山,每次下山他都会住些日子。他依旧像年轻时候一样,喜欢清静,爱读书。

他在外是一名军人,回到家,脱下军装,又回到从前那个书生模样。只是眉心总拧在一起,寡言少语,自己一个呆在那里读书想事。

他常看些她看不懂的书。有一些是线装古书,他也不要她动那些东西。

她很难和他沟通什么事。她总想和他说自己工作上的事,有时他会听听,然后嗯一声,就没了。不发表任何看法。

而他不和她说任何关于山上的事。她想着,应该是出于保密吧。他那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总让她欲言又止。

王大川每次和向山一同归家。每次她听到王大川回到家里哈哈哈的大笑声,相比自家就格外冷清些。

王大川后来娶了一个山东妹子。人长的像根水葱一样。最初女子死活不愿意跟他,最后王大川枪一横,把她吓到了,无奈同意了。

结婚的时候正正好18岁,女子不情不愿。喝喜酒的时候,眼睛还是红肿的。

可结了婚就好了,王大川特别疼她,当女儿一样的宠着,没多久就怀了第一个。头胎是个女娃子,刚生没多久又怀上了,二胎还是个女娃子。

王大川一样宝贝,说他家三闺女来了。接着,第三年又怀了一个。

王大川一下山就在家里做饭烧水,给媳妇洗脚揉肩。前院后院都没见过这么宠媳妇的,却偏偏在她家隔壁。

那女子在家里养的滋润,自打结婚就没停的怀孕生娃喂奶,整整养了三四年。娃娃一多起来,王大川还请晋叶的维族奶母给介绍了一个婆子来照顾。

这么几年下来,那女子养的白白胖胖,越发细嫩了。李主任每次来看她,都顺道拐来家里看心莲。

一个年轻白胖,一个黑瘦干瘪,看的李主任心疼她,忍不住说,心莲啊,怎么越发瘦了,你是不是太操劳了?工作忙的过来吗?衣服少做些,身体顾及好,两个孩子还要全靠你呢。

旁人都看出来了,他咋看不到呢?来南疆四年了,隔壁都生了三胎了,自己还是向海和珍珠两个。

向山一上山就下不来,下来就整日读书,看孩子学习,再不管她。后来她觉得他回不回来,于她都一样。

她早已习惯整夜整夜的做活,眼睛都熬的不好了。向海常常睡了一觉醒来看她还在灯下做活,睡眼惺忪的叫她,妈妈,你咋还不睡呢?

她就这样一夜一夜的熬着,仿佛只有做活才能帮她熬过那些夜晚,让她不再去胡思乱想,七想八想。

后来她想通了,每日里望着向海和珍珠,就觉得心满意足。老天没绝了她的念想。向海渐渐长成了少年,像极了年轻时的向山,眉眼越发清俊了。

她常看着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向山时的样子……其实又有什么好想的呢。

他和他长的像,神情却没有一丝一毫像的。老子跟一团冰似的,儿子却是她的太阳。

他一看见她就笑,又极其孝顺。她不许他做的事,他半点也不做,怕惹她生气。

李主任知道她的那点苦,常说,哪能事事如意呢?看着向海就是好的,哪家能有你这样一个儿子呢?

只是好日子都不会长久。

她来南疆的第六年里,向海14岁的时候,有天向山从山上下来,和她说,要送儿子去乌市念书。

乌市!她惊住了。那个在她久远记忆里的城市,远在万水千山之外,被一团黄沙围裹着……不说起乌市,她觉得那是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起的地方。

她惊的说不出话来,向山却不停的说,乌市一中多么多么好,每年有多少学生考上大学。

她低下头说,他还只是一个14岁的孩子……向山却似乎已决定好了,只是告诉她一声。

她放下手里的活计,走近他,看着他的脸说,他还没上初中,要放去那么远的地方吗?万一有啥事,连夜赶路十几天都见不到啊!

丈夫看不到她的焦心,还是异常冷静的说,能有啥事啊?这是很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如果不是他成绩好,还去不了呢。整个南疆军区只有区区三个人考去,还有一个是首长的三儿子。

她往后退一步,还是自己错了吗?都怪自己教的太好了吗?她一边想着,那颗心又缩回成那颗皱皱巴巴的苦瓜。

她的眼泪汩汩的流了出来,没完没了……

向山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安慰她说,他是个男人,总要离开家的。你要想开。

说了却又再无别话,起身出去了,留下她一个没完没了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