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梦2
“……”怎么让他相信这是梦境，尹念语塞了。
“海儿，是你回来了吗？”屋里面传来了成海母亲的喊声，但是中气不足。
“是我。”成海刚想赶走这个奇怪的少女，一回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只能进屋。
进屋发现桌上摆在热腾腾的粥，成海放下药包，说：“母亲还没吃吗？你吃吧，我已经吃饱了。”但是这时，肚子很不配合的咕噜咕噜叫起来。
成海的母亲满脸负疚，但是还是佯装生气的说：“别装了，你是我生的，我还不知道你嘛。只顾着我哪行？坐下吃饭。”
成海乖乖坐下，捧起母亲盛过来的稀粥，低声说：“饭可以少吃，还是应该留着钱买药的。”
“药才可以少吃！你一个男孩子，正在长身体，怎么能少吃饭？”成海母亲坐下，盯着成海，成海只能把粥咽下去。
“海儿，那个萧大师今天上午教了你什么？”
“一些修炼的法门，挺有意思的，我可以把这个悬起来了。您看。”成海集中意念，手中的空碗颤颤悠悠的离开了他的手心。
“既然有意思，你还是跟着萧大师去学吧。上次他说的，明天他就要走了。”成海的母亲温柔的看着他。
躲在窗外的尹念听到这，就知道了，原来这是师祖收师父为徒时发生的事。这个梦看来还是以记忆为基础的现实梦，一点也没什么荒诞不经的事，难怪师父分不清这是否是梦境。
“这些修炼之术只有利于我，对您没有什么好处，不学也罢。我若走了，谁照顾您呢？”少年成海握住了母亲的手说。
一个灰色布衣少女在虚掩的门外说：“我来照顾呗。”说完，推门走了进去。
尹念从窗子看去，只能看到少女的背影。那个少女说：“成海弟弟只管去，我来照应你母亲就行。”
“王姐姐？”成海摇头：“……那怎么行呢？我母亲身体不好，不能这么麻烦你。”
“我娘死得早，从小到大，成大叔和成大婶不是经常照看我吗？现在大叔不在了，我就不能照顾她？”少女不在乎的说，边说边习惯性的摸了摸圆珠子小耳坠。
“是啊，她照顾我比你强多了，你只管去孜罗山去，能修炼好母亲就高兴了。”成海的母亲也这么劝，笑容很温和，但是脸色非常惨白。
这个插曲尹念从未听成海提到过。但是她知道，师父上孜罗山修炼半年之后，他的母亲就病逝了，他甚至连母亲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
一阵迷雾过后，尹念发现自己还是站在成海家的旧房子前，但是现在这房子更破旧了，黑漆漆的，而且墙角都布满了蜘蛛网，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
忽然，房里的灯亮了。身影映在窗子上，师父回家了。他打开了窗户透气，开始提水打扫房间。尹念悄悄的看着，师父长大了不少，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个头和后来差不多了，也脱去了稚气，多了几分英气了。
忽然，他看向窗口，把窗外的尹念吓了一跳，心想不知道和师父说什么好。但是他并没发现窗外人的存在，而是从窗口缝中取了一张纸，一张旧旧的纸，在晃动的烛光下开始读起来。
读着读着，他把纸一扔，飞奔着跑了出去。
怎么回事啊？如果跟丢了那如何唤醒他呢？尹念只好跟着跑出去。
成海好像无头苍蝇一样跑到隔壁去，在别人家门口停了下来，似乎恍然大悟的又继续跑向西方。他一直跑，尹念也一直追。天哪，师父差不多十四岁才拜师，比自己开始修炼的时间还晚，算起来现在约莫才修行了三四年吧，而自己修行了七年了，要追他也这么吃力。
跑着跑着，尹念觉得身边的景物开始似曾相识起来。还来不及细想，他停住了，尹念连忙也停住脚步。他在看什么？远远的，平凡的小屋前，有个少妇正牵着一个小孩让孩子学步，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搂住了少妇和孩子，一家其乐融融。
成海没有靠近，只是转身往回走。
尹念刚想叫住他，一阵迷雾又涌了出来。
----
迷雾散尽时，尹念已经站在了一个高门大院里，里面异常安静。尹念对这个地方很熟——这是她住了几年的地方，陈员外家。
一个身影走了过去，瘦瘦高高的，是师父。尹念连忙跟了上去。
梦中的成海停了下来，他看着院中小女孩。那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很瘦弱，正对着空荡荡的院子发呆，尹念躲在不远处，看着那个小女孩，那个十一岁的自己。梦有时是心理的投影，当时自己真的那么瘦吗？还是在师父心中，自己如此瘦小？
成海脸上流露的是悲悯，他孤单，这个小女孩看起来更孤单。
他走到小尹念的身前，小尹念只是抬头看着他，什么表情也没有。
成海弯下腰，摸了摸小尹念的头，说：“你的家人呢？”
“……走了。”
“你能找到他们吗？”
小尹念不答话了。
“那你怎么办？”
小尹念低下头来，不语。围墙边树后的大尹念倒是记得，当年自己被后爹一家人丢下了，不是刻意丢掉，而是压根忘了，所以，十一岁的她当时在空无一人的家里，想着怎么才能为自己挣一口饭吃，这时，师父出现了。
似乎权衡了好一会，成海说：“你跟我走吧，我教你修行。”
“修行有饭吃吗？”
这孩子，以前的日子到底怎么过的？看着粗糙的麻布衣服，在名义上的后爹家里，却比佣人还不如，十一岁却瘦小得好像八九岁，可能根本没有吃饱过。成海心中泛起怜惜，微笑的安抚她：“肯定的，你想吃什么，我就买给你吃、做给你吃。”
小尹念忽然笑了，笑得很灿烂：“那就好，我修行。”对成海伸出了瘦瘦小小的手。
成海牵起小尹念的小手，紧紧握住，慢慢往回走。
这一幕的重现，让尹念忍不住流泪了，遇到师父，真是今生最大的幸事。不过，她不能也困在师父的梦里，她是来带他脱离梦境的。
在门口，她拦住了两人。
“你是？……我小时候见过你！”成海认出了她，自己还未修行前，曾经在家门口问过路的一个大姐，但是十多年过去，她居然一点没变。为何自己记得如此清楚呢？成海也觉得惊讶。
“记性可真好。”
“你在这里干嘛？有什么事？”成海皱起眉头。
“……呃，成海师父，你已经修行了十三年了吧？”
“你怎么知道？”成海开始有些警惕的看着她，不认识的少女居然这么了解自己的情况？
因为我就是你右手牵着的那个小丫头！从这个时间点算起，我和你一起修行了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不过这个说出来，他肯定也不信。尹念换了个方式问：“既然你已经修行有成，现在应该能分清楚梦境和真实了吧？”
“我自然知道。”成海疑惑的说。
“那你怎么不脱离这个梦境？”尹念忽然发现有些讲不通了。
成海缓缓的说：“梦？你还是分不清这是真是假吗？这就是现实，怎么脱离？”
“啊？”尹念词穷了。这、这、这……如何是好？别人怎么分辨的？
突然，尹念走上前，“啪”给了成海一巴掌。心跳扑通扑通的，想道，我打师父了……对不起师父，我是不得已的，反正梦里也不痛。
成海非常诧异的退了一步，用看疯子的表情看她：“姑娘，你干什么？”
“梦里是不痛的，你明白了吗？你现在在梦里！”
“但是……”成海的声音从牙缝里蹦出来：“我，现在，痛。”
“啊？”尹念呆住了，不自觉的想上前抚摸一下成海被自己打红的脸。
成海牵着小尹念退了一步，一把挥开了她的手。
尹念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拉扯力，眼前一切消失了。
----
尹念猛的睁开了眼睛。
还在床上，成海还躺在身边。而且，自己的正胸口还在剧痛，取骨之痛。
她捂住胸口，坐起身。范茵一直守在二人身边，看她醒了，连忙去看成海，成海依然安静的睡着，并无苏醒的迹象。
她扶着尹念：“尹姑娘，你找到成海师父的意识了吗？”
“师父的梦很清晰，不难找到他。”
“那他怎么没醒？”
“……他不肯相信那是梦境。如果意识不到那是梦，他如何能脱离？”
罗甲也走了进来，说：“很多人无法苏醒都是因为这个，美梦留人睡！梦中如果正是自己想要的，下意识就觉得那是现实，不愿意离开。”
“美梦才会如此。但是我看到的好像就是现实，并没有多少虚幻的情形。师父小时候和母亲一起生活，后来修炼，后来收养了我……”
“一般凡人自然是被美梦困住。但是你师父是修行之人，肯定知道不实的梦境和现实的分别，如果过于美好虚幻了，他一定很快就识破了。能够困住你师父的梦，必然是现实为基础的梦。”
“原来如此。”尹念一想，觉得也有道理。“那如何让他脱离呢？”
范茵出主意：“你去打他一拳好了，他不痛自然觉得有异样。”
“我打了……他痛！”尹念扁着嘴巴说。
“梦里居然会痛？”范茵也很惊讶。
“这个梦是成海自己制造的梦，他如果下意识认定那是现实，他可以‘梦见’他痛，自然就痛。”罗甲倒是不惊讶。
“那怎么样才能让他觉得那个世界是假的呢？”尹念问。
罗甲绞尽脑汁想了好久，说：“除非，打心里就不能接受的事情发生。为了不认可那件事，他逼迫自己否定那个世界本身。”
“什么事？”尹念追问。
怎么都问我？！罗甲吼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亲戚朋友，我也不是他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