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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我是来撞南墙的

只因头一晚大家都睡得晚,且刚睡着就听见卷堆房间传来鬼哭狼嚎的惨叫,大家都竖着耳朵观察了一会儿,只听那声音过后再无动静,于是都安心地睡去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迎着秋日里的暖阳,大家都异常有默契地同时扭摆着身体出现在院子里。

“睡得可好啊,啊……哇哇……”几人甚有默契地同时打着哈欠。

“挺好的,啊,哈哈,哈哈。”再次异口同声,只不过“哈哈”得甚是敷衍。

刚互相问候完,外面就传来一阵强劲有力又不失礼数的敲门声。

大家互相看了一眼,均诧异:才入住这里一夜就有人拜访?

开门这种事情当然一般都是更云去做的,其他几人不免抓紧时间抠抠眼屎,拢拢头发,理理衣服。

然而更云打开大门后首先映入大家眼帘的是一个百合色的背影,长长的大辫子在头发梢上绑了一根红色头绳,就着门外扑簌簌飘着的黄色树叶、门边开到最盛的荼蘼花,如同画一般。

听到背后开门的声音,那背影悠悠转过来……尚扶着门板的更云,外加身后的几人一下子全愣了神。

这样的感觉如同照射到这秋日清晨里的第一束光,呼吸到推窗后的第一口新鲜空气,迎面扑来的这一天当中的第一缕微风!

寸言很快从这种主观感觉中回过神来,事实上在女子转过身来的最先他就留意到她怀中还有一人,但因隔着一段距离又看不清。

眼看着身边的卷堆捂着嘴,一双三角眼都忘记要眨了,正一步步朝前挪着,正要叫住他切莫不清楚状况就随意行动,那头的门早已“咣当”一声被更云关回去了。

这样的突如其来使得卷堆急了,但迎面急冲冲跑来的更云立马压低声音急迫地说道:“喂喂,我们好像都还没洗脸吧,快,走走走!”说着就张开手把大家往里面赶,当然他自己也是。

“且慢,各位。”寸言和更云同时听到背后有微弱风起的声音,随即就有人这样说道。

大家一扭头发现那女子已越墙进来,此刻就立在他们身后。

也不管这院子里的人是不是被惊吓到,那女子把几人打量一番,径直走到寸言面前把怀中的人递给他。

因那人脸一直朝女子怀中靠着,现在凑近了大家才看清:竟是叶轻飘。

几人相互清点身边的人,睡得太过朦胧,都没有发现叶轻飘不在。

看她现在竟是在别人怀中,也不知是睡着还是有其他严重的,大家一阵紧张,更云立即朝寸言这里围过来。

“没事,她只是喝醉了。”寸言刚接过叶轻飘,她就在他怀中轻轻动了一下脖子,嘴唇还上下嗒了两下,继续香甜地睡着。

“醉了?”这真是奇谈,过得了叶藏馆那种海藏天下名酒的地方,却在这里醉了,大家怎能不惊奇。

“很想留她睡我那儿,又恐你们担心,不得已把她送回来。她可是喝了我好几坛窖藏的好酒,这一觉恐怕要睡好几天,劳烦各位照顾!”

女子稍欠身拱手作揖后,手指微弯,就如同磁铁般从袖中反手转出一把折扇,只展开一半轻轻摇着转身欲离去,寸言刚想问什么,她却先回头:“等她醒了,请告诉她我叫垣顷。”

“什么,她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就跟你喝了一夜酒?”更云哪还管眼前的是不是美人,既是质问又有些责备叶轻飘。

倒是寸言,本来到嘴边的话却因她这一句又吞了回去。

垣顷也不多言,折扇一扫门自打开,在她拂袖背手时手指间还转动着那把折扇。待她离开后,门又关上了。

叶轻飘这一睡就睡了两天两夜,这可愁煞了更云,进进出出不知跑了多少趟,硬拉着卷堆左一次右一次来给她诊脉,生怕她醉死过去还不知道。

对于喝酒,大家都没啥经验,所以不知道可以怎样帮她。卷堆在书中查到姜丝小鱼汤解酒效果极佳,于是又守着熬制鱼汤。

寸言虽不言语,但知道苏桂贪睡,也是白天晚上熬着,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又溜去看看,果然苏桂的意志力敌不过瞌睡,十次去有八次都在梦里。

于是大家发誓,只要叶轻飘醒来一定要痛扁她。

就在第三天早晨,寸言第一个踏进叶轻飘和苏桂的房间,却发现苏桂依然睡得如同死猪,叶轻飘的床上空空如也。

他迅速查看整个屋子,种种迹象表明她应该是酒醒后自己出去了,再分析自来到半城之后的所有事情——没有什么仇家!

虽说半城是个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地方,但叶轻飘还是个小姑娘,且到这里之后大家都还不曾四处露过面,所以往坏的方面想几乎是没有必要。

即便如此,寸言还是把大家都叫起来,挨个核实,确实没有任何人知晓叶轻飘醒来的事情,就更谈不上她跟谁打过招呼之后再出去了。

真是个不省心的丫头!

纵然有把握她是自己出去的,但为保险起见,大家还是决定留下寸言在家等,其他人出去四处转转看能否接应到她。

都以为这是万无一失的做法了,然而到了傍晚时分,所有人都陆续回来了,可没有一个人带着叶轻飘回来。人人累得都快趴下,半城也基本上逛了个遍,但一无所获。

眼看太阳已经下山,半城换上了另一种面目,大家的累全被焦虑覆盖,一时间也不知从哪里继续。

也不能排除她要晚回的可能,但是谁也不敢有侥幸的心理。

这是一个“请自便”的地方,什么都是凭江湖道义来维持秩序,但若真是出了问题,找谁哭爹喊娘去呢!

大家商议后决定换寸言出去找,那三人留下来等。

灯火辉煌的半城大街……

这才是入住的第四天,似乎大家就都已适应得很好,一年时间仿佛都嫌太短。

这里主张的就是行乐无极限,这样的气氛任谁恐怕都会把持不住,尽情放纵。

歌舞杂技那是一般表演,也是最不受欢迎的。听书评戏那是雅一些的玩法,但这也仅仅是作为那些男女之间牵线搭桥的一种路子罢了。

各色色子、猜拳、猜双单、棋牌,下赌赌群殴、独斗等是最爆满的。男人们都带着女伴来,有些赌输了之后,身边的女人立马就放开手去跟了别的男人那也是随时在上演的事情。

也有的男人牵着个女人进去,等转到一半就发现在角落里对着嘴或是脖子啃咬半天甚至就要脱衣服的竟是别人,或相互依偎唇齿厮磨半晌的还是个男人。

也有一些可以上去随便唱唱跳跳的地方,更少不了吃吃喝喝的场所。

寸言进进出出于各种场合,没一个地方有叶轻飘的踪影,更云他们也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站在让人眩晕的灯红酒绿、声色犬马中,寸言出门的时候内心还被怒火填满着,一路上还想着要怎样教训她才能让她改掉这种任意胡来的坏毛病,现在只想着若是找到她了,那就不骂了,但生气是一定要的,或者就来个一句话不说,几天不理她。

夜已深,半城的喧嚣达到了颓靡的地步,灯火辉煌的大街色彩斑斓得让人眼花缭乱,酒香肉香脂粉香充斥到每一个角落。

当然还有那被灯光映成彩色的荼蘼花,每一瓣都死命地往外抻着,仿佛要把所有生命都绽放在这一刻。

但凡有一点点阴影的地方,总有些搂搂抱抱交缠不休的男男、男女或是女女,这入夜之后更甚,远远近近传来的野猫声也让人觉得撕心裂肺、凄惨得让人毛骨悚然。

寸言自小就被父亲丢在后山里独自静坐,父亲说倘若要掌管掣荡,那么需要时时刻刻把自己置身事外,只有以旁观的姿态才能看得更清醒、判断得更客观、决断得更精准。

所以在这样的环境里,寸言尚能自如地控制自己的心性。可叶轻飘还是一个且在成长的姑娘家,实在不宜让她置身这污浊的环境中,何况现在满大街都不乏还在只身一人寻找伴侣的醉汉……

寸言不敢继续想象,有一种恐慌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那些本还可以听听看看后自动屏蔽的身影和声音霎时间让他觉得可憎和恶心,再想想叶轻飘她还是一棵正茁壮成长的嫩苗——

他尽量让自己平复下来,内心里想着只要她现在平安地出现或者回去,那么一定一句话都不说她,也不跟她置气,更不会给她甩脸子。

他更加快速地在大街上四处搜寻,甚至也仔细去打探那些阴影底下的人群,然而无果。

每在人堆里排除一次他心里就轻松一点,但也更加迷惘一些。有些自责,白天大意了才会把事情放纵到这个时候。

在这种人人都欲成群结队的大街上,寸言正找得心急火燎的时候,迎面走来……不,确切地说应该是晃来一个人,更让他的心往下掉了一层。

面前晃晃悠悠,衣袂随风,边走边举着一壶酒仰头灌的正是前几日送醉醺醺的叶轻飘回家的垣顷。

她起初见到寸言也只不过是多看了一眼,随后如同不认识那般继续仰头直接往脖嗓子中灌着酒擦肩而过。

若不是因为叶轻飘,寸言也会一样就路过了。可是,本来抱有一丝侥幸,以为叶轻飘会跟她一起出去,毕竟在这里她只有她这么一个熟人,现在垣顷却一个人游荡在这大街,自然那一重希望破灭了。

“姑娘,今日可曾见到我家飘飘。”寸言及时叫住她。

那垣顷又跌跌撞撞了几步方才停下回头:“并不曾,怎么,飘飘姑娘不见了么?”

“是的,她今早不见了,现在仍不知她是酒醒了自己出去还是……”寸言有些无助地看着她。不知为什么,在这个人面前他可以不那么绷着,露出些许焦虑。

“别担心,虽说半城是个骄奢淫逸的地方,但每个人的放纵都基于他本身就是个非常自律的人。如果一切都无度,那么这里恐怕会成为这世上最该被铲除的角落,又怎么谈得上被人们争先奉为一辈子最该到的地方。飘飘姑娘恐怕是自己出去的,你不妨回去等!”垣顷拖着两只沉重的眼皮原地摇晃着,说完又欲离去。

垣顷的话多多少少让寸言心安些,心刚空出一些立马又想到这满大街淫靡放纵的男女……而她却只身一人游离在这样的大街。

或许是她刚刚才帮着分析过叶轻飘的事情,所以寸言觉得彼此间并没有那么疏远,于是又问道:“姑娘既不和这满大街的人一个样,那么为何还要来这里?”

垣顷再次停住,回头看着寸言,盯到寸言都反思自己是不是问得有些唐突欲自找没趣地离开时,她却说道:“有个人说我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所以我是来撞南墙的!”

她说完自顾自地耸了一下眉眼,仰头灌了一满口酒,摇晃着往前走去。

“姑娘,你一个人……”

寸言话还没说完,只见垣顷没回头却一手举起酒坛子朝他做了一个“干”的手势,摇摇晃晃淹没在各色的灯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