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I余晖之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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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落英里的守陵人(8)

风雪划过天际,打在玻璃窗上,屋里的炉火烧着干柴劈啪作响,屋里的人围着碳架品尝着鲜美的鹿肉有说有笑,就这么你一杯我一杯的庆祝,每个人都喝的醉熏熏的,就像童话中巨人的花园,孩子们围着巨人载歌载舞,每个人都觉得无比的温馨。

天幕慢慢暗了下来,时间是大概下午两点钟了,在吃饭的这段时间里,雪花悄无声息地飘了下来,洋洋洒洒,似乎没有停的意思。

“下雪了!”江洛冰趴在窗户上向外张望,“大叔,这个季节怎么还下雪呢?”

“在小兴安岭遇到什么样的天气都不奇怪,这里的气候不比香港,海拔高,下雪也正常。”老人坐在沙发里起身,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是小雪,我看这天儿一时半会是不会停了,你们还真是幸运,能在初春碰上雪天,日月峡是小兴安岭最美的赏雪胜地,就像是神在天上挥洒云烟一样,这里远离城市的喧嚣,能真正感受到冰雪带来的宁静与祥和。”

“哇,快看,钻石星尘诶,真的像钻石一样!”林瑶整整脸贴在窗户上,她的瞳孔如星辰般闪耀,无数细小的冰凌在微光的照射下如钻石般璀璨,钻石星尘是一种能在地面附近观测到的微小冰块,这些小冰块经常出现在逆温时期,热空气与冷空气混合的时候。

荣盈盈也走到床边,擦去窗户上的雾气,静静地看着雪花飘落。

“正好趁着下雪,我想带盈盈他们去看看凤凰坪的景色,雪并不大,滑雪应该也不成问题!”江洛冰耸了耸肩跟老人小声说,这场大雪就像是上天送给他的丰厚礼物,更增加了几分浪漫情调。

“这种天气的确不影响滑雪……”老人沉吟片刻。

“怎么了大叔?您这里的雪具不了够吗?”江洛冰见老人欲说的意思追问说。

“雪具倒是都齐全,你老早就说瑶瑶他们过来,我早就准备好了。”老人抬头望着窗外,神情有些复杂,“按往常的经验,下雪天还是尽量不外出,老天爷阴晴不定的,有时候外出打猎,原本还是轻飘飘的小雪,一下子可能就变成暴风雪,比较危险。”

“是呀是呀,下了雪,回香港的航班肯定是取消了,可以多在这玩两天。”林瑶满心欢喜。

“不用担心大叔,我们和学院报备一下,若是有什么情况也好帮忙。”荣盈盈走了过来从包里翻出通信器。屏幕上闪烁着黑白色的雪花点却迟迟加载不出页面,信号微弱的像是行将就木。

“应该是山里信号不太好吧!不用担心,我们这就出发,天黑之前回去,不影响下山。再说了,我们若真遇到了麻烦不是还有大叔你呢!”江洛冰冲老人挑了挑眉,表现出了对老人十二分的信任。

“你小子,总喜欢给我添麻烦!好吧,我就不留你们了,趁现在雪比较小,出去转转看看凤凰坪初春的雪景,院子里木棚的架子上放着你拜托我准备的雪具。”老人轻轻拍了拍江洛冰的肩膀,握住他的胳膊微微用力,着那双手臂的肌肉,点了点头说,“比之前是壮实了不少,是个男子汉了,是男子汉就要好好保护你的女孩,注意安全早点回去,别玩得太晚!”

“放心吧大叔,下雪而已,不是什么麻烦。”江洛冰也用力地回握老人的手。

“大叔,以后我还要吃大叔做的烤鹿肉!”林瑶抹了抹嘴,欢心地打了个饱隔,她跳进老人怀里,大力地抱住老人的脖子,像个淘气的孩子在与父亲的告别。

“对了瑶瑶,别忘了带上这个,这是送给你的飞机模型,就当做是初次见面的礼物,下次再给你做个新的。”老人轻轻抚摸着她的头,眼中露出欣慰的关爱。

“非常感谢岳大叔的款待,您早点休息,就不打扰了!”荣盈盈也微微鞠躬告别老人,老人也挥手与她告别。

老人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眼睛里流露出温切的目光,他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轻声叹息:“瑶瑶,认识你真好啊!”

踏雪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雕花木门轻轻地扣上,将温暖的小屋与寒冷的风雪分格成两个世界,屋里里变得有些清冷,威严的虎首木雕在黑暗中透着慑人的光,老人独自坐在靠壁炉的沙发里,慢慢地品着余下的那瓶烛红的酒液,似乎在门关闭的那一刻,这座老旧的木屋重又堕入了寂静的黑暗中。

“我已不在人间

纵然朋友们等得厌倦,

在炉火旁围坐,

啜饮苦酒,把亡魂追荐……”

伴着留声机,老人的手指在杯子上轻轻打着节拍,他静静地哼唱起了一首歌,苏联二战时期的那首由西蒙诺夫写的《等着我,我会回来》,那个时候,苏军战士们都能背诵,也是这首歌,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鼓舞着战士们的斗志。

壁炉中的火光像是受到了歌声的熏陶,开始不停地摇摆,老人轻轻地咳了两声,将杯中的红酒一口饮尽,又顺手从一旁的玻璃茶几上取过一个新的高脚杯摆在小桌对面,慢慢地将酒液斟满。

“你可以出来了,他们已经走远了。”老人不紧不慢地拿起刀切着盘子里剩下的那条小鹿腿,那条腿已经烤的有些焦了,焦黑色的肉隐隐散发出一股糊味,而老人像位沉稳的老绅士慢慢地切下一小块放心嘴里,闭着眼品味着肉中弥散出来的苦涩,如同品味孤独,波动的酒液透着股令人不安的猩红。

黑色的火焰像是活过来一样撩动着炙热的火星,火柴哔哩啪啦地响成一片,像欢快的幽灵哼唱着圣歌。紧接着,黑色的火焰像是活过来似的,从燃烧的柴堆中脱离出来,它舞动着,摇曳着,随着黑色渐渐褪去幻化成了一个耀眼的人形。那居然是一个人!什么人会安然忍受烈火的炙烤把自己藏在火炉里呢?

“这是65年的玫瑰伏特加,也是您回到中国的日子,和一群孩子品尝这么珍贵的酒很浪费不是么,阁下?”清凉盈耳的声音来自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像站在冰山一角听着冰山开裂的声音,透着股冰冷。他轻轻踢开杂乱的柴火走了出来,每一步都像是踏着热烈的风一般轻快,走出壁炉的最后一刻,所有木柴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瞬间化成了一片灰烬,发出滋滋的声音,冒出淡淡的黑烟,更像是这个人影赋予了火焰生命。

“我是卡麦尔,会长的近身侍卫。”一股炽热的火风热浪般向着老人缓缓逼近,暗黑色的西装一丝不苟地包裹着那个身材有致的人形,这位名为卡麦尔的年轻人长着一副亚洲人的面孔,梳着短马尾,融黑的短发盘卷在头顶,一柄长刀斜挎在背后,刀鞘下绪缠身,就像是维新时期的日本官宦,身形表面散发着微红的光亮,衣角和袖口涌动着一股驱不散的热浪。

“好酒当然是留给好朋友的啊!而且,你在我眼里不也是个孩子么?我第一次喝这种酒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不过,能把‘君焰’掌控到这种程度,不愧冠有‘卡麦尔’之名喔!”老人慢悠悠地说,他背对着身形正襟危坐,微热的气浪却没有撼动老人一丝一毫。

“能得到您的赞赏,我深感荣幸!”卡麦尔咧嘴一笑,颔首微微躬身,藏于身后的右手却稳稳地握着刀柄,仿佛蓄势待发,老人不怒自威的气场让他隐隐嗅到了一股危险,“十分感激您的合作,阁下!”

“阁下?别再叫我阁下啦,我就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儿,没名儿也没身份,藏在这深山老林里,就等着死掉之后有什么人来给我收尸呢!”老人声音有些沙哑,却透着股不可撼动的威严,他指了指沙发对面的座位示意他可以坐下。

“别这么说,您一直是位值得敬仰的英雄。”卡麦尔不置可否,缓步坐到老人的对面,手里把玩着刚刚盛满酒的高脚杯,并没有要喝的意思。

“英雄?倒不如说是个流亡者吧?哼哼。”老人冷笑,挥刀又片下一块烤焦的鹿肉,“这么好的酒确定不来一杯?”

卡麦尔举面前的起酒杯轻轻摇了摇,“想不到您隐居这么多年,也没能让您忘掉曾经的爱好。哦对了,会长有跟我提过,不只是您喜欢,也是那位小姐最爱的味道,清新如玫瑰一样浓烈!”

他摆出一副高调的姿态,这是他对老人的试探,来这里前他的上司专门交代了老人是个脾气暴躁的危险人物,无论如何都不要招惹他,可通过观察他发现,老人除了魁梧些、壮硕些,就像平常的老人一样和蔼,他想步步为营,试探一下老人的底线。

随即他放下了酒杯轻声叹息:“这种味道绵延的酒喝多了总会让人停留在过去。我知道,您历经秣马舍生忘死,为圣瓦西里立下了不世之功,却被一众乌合背弃,批斗,最后甚至连个名分都没有,换做谁都不甘心拘泥在这里过这种清贫的生活。”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说过我已经老了,早已经不再顾虑那么多东西了。名分、声望或者权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什么意思。”老人摇了摇头,举起了手中的杯子冲男人晃了晃,“我也希望放下你尊贵的身段陪我喝上一杯,嗬,这么多年,陪我喝酒的人的不多呢,一个个都化作了这片土地的养分。”

留声机悠扬的磁音渐渐远去,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剑拔弩张,卡麦尔怔住了,无形的寒意让他狠狠地打了个哆嗦,无声的领域瞬间堙灭了房间里的所有火种,强烈的君焰领域被瞬间压垮,老人气场之冷咧如同风吹过冰封的海面,带起的冷风扑面而来。

他咽了咽口水,露出拘谨的笑容,随即与老人碰杯,喝干了杯中的酒,若是不喝这杯酒,他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哈哈哈,这才是个听话的孩子!年轻人你很有礼貌啊,既然我帮了你,礼尚往来才是对的嘛。”老人也喝干了杯里的酒,爽朗地大笑起来。

卡麦尔被这笑声吓得一惊,杯子差点掉到地上。

“不用那么拘束,我的笑又不会杀人!”

卡麦尔不知道该用什么语回复,抿嘴笑了笑,嘴角微微颤抖。木屋微微恢复了些暖意,微热的风透着股梅花香慢慢地弥漫在屋子里的角落。

“你们的会长应该已经到中国了吧?千里迢迢地也不先来拜访一下我这位老朋友,实在不像话!”老人的语气里透着些不满,“能让他亲自出马可不是小事呦,就为了你们口中说的荣家继承人?嗯,也对,年轻漂亮的女孩比我这把老骨头的魅力大得多!”

“您说笑了!”卡麦尔轻咳了两声,用比较尊敬的语气解释说,“荣盈盈是荣家的继承人,也将是荆会未来的主体之一,她在留学期间窃取了圣瓦西里的秘密,这势必会引起紫荆学院和圣瓦西里的争端,也给各方带来了很多麻烦。会长如今统领第二总局,负责处理威胁圣瓦西里的一切隐患,我们追捕她也只是履行应尽的职责。”

“可你们如今这么做才是激化矛盾吧?好歹她也是荣家未来的家主,你们在紫荆会的地盘对她展开肆意追杀有点太放肆了吧?”

“若是让秘密不断发酵,会有更多不速之客找上她,对荆会而言也是麻烦。”卡麦尔沉声说,“至于会长,他的确来中国了,只是未能第一时间拜访,还请您原谅。”

“呃,倒也无所谓,快三十年不见啦相信有机会他一定会来找我的。”老人扶了扶额角无奈地笑了笑,指尖轻轻弹了弹背在背后的长刀,清脆的音符在屋子里回荡。

他起身走到窗前,雪渐渐下大了。

“说实话,我倒是挺喜欢荣家那丫头的,长得漂亮,也会说话,招人喜欢。我若是不想让你们把她带走,你们会怎么样?”

“您想要保护她?阁下,修正会为此已经筹备了很长时间,这事关圣瓦西里的存亡,在这件事上,我们不可能退让!”卡麦尔的声音高了几分,他握刀的右手紧了紧,表情早已没了刚才的从容,却又像个入赘的小婿那样谨小慎微。

“哎哎,别这么急躁,年轻人!没什么是不可退让的,当年我也是你这种脾气,用中国的成语叫那个什么?舌战群儒!开批斗大会他们一群人都不是我的对手,可最后什么结果啊?我还是被那群叛逆罢免了!切,岂有此理啊!”老人长叹一声。

“您是修正会的创始者,修正会的杀伐决断是传承您的风格,即便如今失去了身份也还是我的前辈,”卡麦尔握刀的手有些僵硬,“可据我所知,这是您与荣盈盈是初次相见,您何必为了一个外人而与自己人为敌呢?”

“哎呀,这算是跟我套近乎了?”

“您或许离开太久了,已经忘了我们的行事准则,我们一旦锁定了猎物,就会不死不休。我这次到访就是希望阁下您能约束好自己,不要插手这件事!”

“这是威胁吗?还是会长大人的要求?我不得不说,修正会还是像当年那么硬气,我很欣慰啊!其实,退让不退让都不要紧,我们都只是嘴上说说,说出来的话要有能力付之行动才行。”

“您若执意任性,即便我拦不住您,修正会也有足够的实力完成任务。”

两个人隔着长桌对坐,枕戈而饮,表面上气定神闲地谈天饮酒,实际却更像是一场刃上的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