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含春
秋鸢挑了挑燃了半截的灯芯,凑到正和兰心说话的温眉面前。
“大小姐,你说二少爷以后会不会入阁拜相,像大名鼎鼎的萧相和徐相一样。”她压低声音沉吟着,“嗯…听说徐丞相年纪不过二十出头,若是二少爷也做了丞相,那应该也是左相。”
她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自顾自的点了点头,这才抬头望着温眉,笑嘻嘻的问她“大小姐,您说若是二表少爷也做了丞相,咱们大周左相右相是不是郎才女貌……”
“你可别拿你那蹩脚的文绉绉话来说,什么郎才女貌,还比翼双飞呢,快,新上市的秋水梨,败败火。”凝花端着托盘,笑吟吟的走了过来。
秋鸢被她说了一嘴,不免悻悻然,温眉接过削好了的梨子,随手塞了个在秋鸢手里,白她一眼,“你以为谁都能年纪轻轻就当上宰相?那让那些满头白发还一心想着科考的人何言以对?”
兰心也跟着附和了两句,屋里气氛和睦。
夜风裹着土腥味儿涌进屋里,兰心放下啃了一半的秋水梨,起身去了窗户边,“看样子又要下雨了。”
二表哥如今在皇上面前颇得青眼,想必不出意外,会长留京都,不知道大舅母会不会来京呢?
温眉寻思着,心情复杂。
大舅母待她是真心的,若是能让大舅母替她相看一门合适的亲事,或许能躲过王氏的安排。
她是内宅深闺,想要自己左右婚事,那是不可能的,好在如今二表哥在京都,有他在,王氏想要再如从前那样把她挪东摆西,也就有了忌惮。
天边“哗啦”扯过一条闪电,温眉忘了一眼被映得刺眼的菱花窗,夏日多雷雨,也不知道二表哥落脚之地可还好。
雨顺势而下,房前屋后,风急雨骤。
四条胡同的一座三进小院儿正房里,细长的身影在门窗上被拉得老长。
小厮余锦一身湿漉漉的从外面跑进来,在檐下跺了跺脚,脱了斗篷拍掉肩头的水珠儿,这才进了屋。
沈玉楼站在榉木云纹大画案前,端视着画案上的画,想了想,又在裙边添了淡淡的一笔。
余锦上前,就看见宣纸上画着个明眸皓齿,笑容温婉的少女,鹅黄色的裙边迎春花肆意盛放,顿时让整张画都鲜活起来。
他知道,公子这是又在想表小姐了。
公子如今已经十七,早过了成亲的年纪,却迟迟未娶,就是想金榜题名,有了官身,再风风光光的把表小姐娶进门。
公子……当真是个痴情胚子啊!
“公子,糖水。”余锦撇开心里的嘀咕,笑着上前,把食盒里的藕香莲子羹端了出来。
沈玉楼喜欢甜食,来京之后,恰巧四条胡同口有个老婆子支了个糖水摊子,会一直摆到宵禁时分才收摊,余锦就负责每日去买,那老婆子都认得他了,每逢余锦去,她就笑眯眯的问他:“又来给你家公子买糖水了?”有时也会送些东西,“今儿有新鲜的莲子冰碗,左右也快收摊了,拿两碗去吃。”
沈玉楼看着面前多出的一碗新鲜莲子冰碗,不由笑道:“明儿去的时候,送些母亲寄来的桂花酥给那婆婆吧,也算是礼尚往来。”
余锦应,走到画案旁,“公子的画技可真是越来越精湛了,这幅可要收起来?”
沈玉楼的目光就落在那画中的纤细身影上,眼角眉梢都柔了几分,微微颔首。
余锦就小心翼翼的把画卷了起来,放在了东边梅花束腰花几旁的竹筐里,衣角却扯住了框沿,哗啦一声,满满一竹筐的画卷全部滚了出来。
“嗳!”沈玉楼低呼一声,急忙搁了碗,低身去拾。
而此时的右相府却灯火通明,徐时卿坐在书房里,外面雨势渐大,风急影晃,他却置若罔闻,视若无睹。
沈玉楼到底还是去了温府,看样子,这是贼心未死啊。
捏着白玉棋子的手微微紧了紧,落在紫檀木的棋盘里,清脆悦耳。
刚来回消息的探子畏畏缩缩的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因为窗扇大开的缘故还是他穿的单薄,此刻后背一阵一阵的冷汗直冒。
“下去吧。”章成打发了探子,走到徐时卿跟前,“相爷,明日就是夫人大忌了,您看是……”
徐时卿看了章成一眼,章成忙低了头,却还是大着胆子补充了句:“您看要不要把小少爷接去给夫人上一炷香,毕竟母子一场。”
“这些事就被别来问我了,你看着处理就行。”徐时卿眼皮儿都没有抬一下,拨了拨手心里的两颗棋子,“去打听一下这届状元郎的生辰八字,别的事先放一放。”
章成愣住,状元郎的八字是那么好打听的?谁会轻易透露自己的八字啊,万一被人扎了小人,或是拿去做法……章成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想说什么,可想到徐时卿的性子,还是什么也没有说,点头答应。
“纪兴就要从福建那边回来了,递了信说十二出发,十六能到。”
纪兴是徐时卿的心腹幕僚,这次去福建,就是为了打探荣国公府出海的事儿。
事情说来话长,徐时卿点头,丢了棋,下了榻,吩咐打水洗漱。
三更天的梆子声响起,温汝德这才酣畅淋漓的从王氏身上爬起来。
丫鬟早就准备好了洗澡水,温汝德拉过衣架子上搭着的睡袍,径直去了鸳鸯戏水屏风后,泡进了浴桶。
听着屏风后传来的舒服叹息声,王氏拧着手帕,只露在外面的脸上潮红未褪,却咬紧了唇。
晚上她本想说温眉如今守了望门寡,一时半会儿想必不会有人家来相看,不如就把沈氏的嫁妆找挪给云姐儿用,等到云姐儿嫁了人,她再给眉姐儿补上。
可还没等她开口,温汝德却道:“之前给眉姐儿准备嫁妆的继续准备。”
她当时还想多问两句,却被温汝德岔开了话,如他倒是只管他快活完事儿,丝毫不顾及自己的感受,王氏心里就生出种被轻待的不悦,连带着一张脸也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