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悟性
悟性这个东西说起来很玄,一个人的悟性好不好完全看旁观者对当事人的预期。旁观者会对当事人的行为有一定的预期,根据当事人达到预期的程度、时间、手段,旁观者会判断当事人的悟性。具体说悟性包含那些东西,很难,它涉及的东西太多,才智、信息、关系、反思、人脉等,甚至灵光一现都可能是组成悟性的一部分。在很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环境中,悟性显得格外重要,能够体会此时此景并作出最合适的判断,悟性似乎还与共情能力挂上边。多数时候,人们喜欢把悟性和智商挂钩,高智商处理具体问题迅速,往往出乎旁观者的意料,给人以悟性高的观感。
月章的悟性说不上大或小,谨慎的态度帮助自己解决很多问题。在需要人脉的系统内,月章很是小心翼翼,知道自己是个外来户,可没有本土人士的关系深厚,做事情谦虚点还是好的。老郭不管事,月章恰好通过转送文件的机会和各个科室搭上关系,虽不指望能在关键时刻帮助自己,至少保持信息的畅通。
下午的时间在办公室看会书,翻翻还没转送的文件,到别的科室转一转,很快到了下班时间。不知道孩子下午有没有闹,妻子在家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和孩子,月章想回家的心情都写在脸上。本想自己出去逛一逛顺便回家,可是考虑到自己刚刚请过两天假,月章不好意思再早退。离下班还有一小时的时间,老郭看着坐立不安的月章,理解新当父亲的患得患失的心情,说了句,“时间不早,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月章如遇大赦,嘴上客气几句,手上抓紧收拾提包,与老郭打完招呼,呼呼奔向车棚。
因为早走,月章不好大张旗鼓,脚步迈小,脚底愈轻,低下头不和人对视,提包紧贴身侧,一路轻快来到自行车旁。望望附近没有大领导,前后也没人注意,挂包、开锁、推车一气呵成,赶紧出了机关大门。走的早了,见不到大街上成群人骑车的景象,路旁的小摊子三三两两,没几个人光顾。遇到修车铺总会有人围成一圈下棋,没生意的时候,摊子、店铺的老板们就靠着车马炮打发时间。月章本身也是象棋爱好者,但棋艺很差,俗称臭气篓子,看不远、下不好。以前经过熟悉车铺的时候,总要停下来站在人群外围看看红黑双方大杀四方,吃子碰棋的声音干脆、响亮,听上去,内心就异常愉悦。一局棋的时间取决于双方的思维快慢,下快棋的人往往是年轻人,耐不住等待,一局棋似乎从开始就看到了结束。犹疑不决、沉吟不已的则是老年人居多,好像慢一点能下出惊天一手,即使被逼宫无路可走也要抿嘴呆坐,拖延时间。围观的人各不相同,有的人从头到尾一语不发,显得高深莫测,有的人指手画脚,窃窃私语,还有的人唾沫横飞,恨不得代替下棋的两个人,来个左右互搏。经常看棋的人,都知道在收官阶段要闭口不语,省的输的一方找各种理由怪到自己身上。一局结束,评头论足,畅谈得失,每个人仿佛又变成国手大家,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今天的月章管不了这些,漠视身边的一切,向家里奔去。
期盼给了人归属感,心里盼着、望着,犹如有一块压舱石在心底,整个身体,全部精神,都会安定下来。家庭中男人的盼望在于完整的家庭,只要想到背后还有一个家庭需要守护,自己就能咽下所有的痛苦。背朝着家庭,是为了更好的与外界的危险搏斗,抵靠着家庭,既从家庭获取坚强的力量,也为家庭排除危险困难。
没有压力的时候,月章的思维似断了线风筝到处乱飞,不受控制,现在当了父亲,自己的思维也跟着改变。人无压力轻飘飘,有了养育压力,月章大脑的内容被喂养、教育、看管的想法充满,整天都在臆想要把孩子培养成怎样的成功人士。每个父母都是这样的,想要把自己没有得到的强加给孩子,让孩子完成自己未尽的梦想。月章自己没考上大学,只能去专科学校,自己最大的期望的就是成为一个正经的大学生,现在已经没有实现愿望的机会,就期望着自己的孩子能够成功进入大学,圆了自己的愿望。回家的路上,月章不断想象着孩子长大后站在大学校园的场景,多么美好的画面,想想都会笑。带着一路想象,载着一车欢笑,月章边骑边想,边想边笑,晃悠悠到了家。
到家第一件事是做什么呢,看看自己的孩子。来不及收拾车篮里的东西,甩开提包,走进屋里,月章搓搓手对孩子笑道:“宝宝在家乖不乖,有没有想爸爸。”抱起孩子,轻微晃动,月章嘟着嘴巴逗孩子,怪相层出,不像一个从机关工作回来的人。秦岚望着舍不得放下孩子的丈夫,想让丈夫和女儿多呆一会,自己拖着沉重的身子,下床穿鞋,准备晚饭。半天没见,太想孩子,连老婆下床都没瞅见,月章沉浸在与孩子的亲密中无法自拔。
“哎,秦岚,你说孩子未来要上什么样的学校啊,”月章专注看着孩子的笑脸,对秦岚说,“咱们俩都是大专,没考上大学,孩子能上个好大学就好了,你说是不是。”
“你看孩子的脑袋多大,肯定聪明,以后学习肯定棒棒的。”没听到妻子的回答,月章往床边一望,妻子出去了。哎呀,是自己太大意,疏忽妻子的感受了。赶忙把孩子放到床上,吻下孩子,出去找妻子。
秦岚把丈夫买的青菜、鸡肉提出来,这么一点东西仿佛有千斤重,感觉自己手软的提不住。使劲,身子慢慢挪动,力气用不出来,感觉背后都要出汗。
月章急忙接过妻子手里的东西,口里说:“小祖宗哩,别做了,你好好躺着就好了,给我,快给我。”
“没事,我试试。”
“坐月子呢,你可千万别试,现在逞强,以后受罪的。”
抢过妻子手里的袋子,月章催促妻子赶快回房里去,外面的风吹到头,晓不得会不会留下头痛的病根。
“你啊,这个月就在屋里好好待着,没事千万别出门,现在受点罪,为以后呀。”可不敢让妻子在这种时候有点闪失。
月章望着妻子走进屋里,提着菜,准备晚餐。
伤春悲秋是文化人的特质,月章已经超越天气季节的感知,与茫茫宇宙产生了连接。虚空、月亮、历史、轮回,每一个说起来都是缥缈无尽,然而这些都抵不住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吸引。妻子、女儿呼呼大睡,被窝如春天般温暖,枕头上还带着奶香,这才是最真实的世界,最踏心的生活。睡前一吻,老婆、女儿都不能少,感受肌肤的触感,闻着身上的气味,月章早已飘飘然。
有好习惯的孩子就是好,夜里除了饿了会哭闹,其他时间吃完就睡,省去不少事情。从抚养孩子的角度来分,孩子主要的气质主要有三大类:容易型、困难型和迟缓型。容易型孩子乖巧听话,省心又省事,孩子从小就很乖,很少哭闹,带起来很省心。长大后也乖巧听话,基本上不用父母操太多心。迟缓型孩子凡事慢半拍,容易让人着急上火,说话做事都习惯慢半拍的孩子,有时能急死个人。困难型孩子,难带,不听话,爱哭爱闹,很让人头疼,常常让人操碎心。三种类型的孩子不是道德意义上的号坏,而是自身遗传和教育环境对孩子个性气质的塑造。
女儿属于容易喂养的类型,有哭闹,但是不烦人,只在不舒服的时候表达自己的情绪。容易型的孩子成人很容易掌握他们在睡眠、喂养、排便和其他活动中的规律,所以带养容易。由于平时总是情绪良好,对事情易表现出亲近性,对人热情,易于和别人接近或相处,让人觉得活泼、可爱、大方。通常,他们对于环境刺激表现出反应敏捷、适应性强,但又很适度,能较快接受和适应陌生人及陌生环境。能够拥有这样的孩子,月章感谢老天爷的赏赐。
孩子来到家里的第二夜,月章没有夜起,睡觉之前稍微把了粑粑,夜里尿尿布都没有,知道早上五点钟,孩子才哭哭啼啼,不吃不喝,打开襁褓发现是尿了。给还换好尿布,擦屁屁的时候,月章发现孩子的两瓣屁股间有溃烂的迹象。昨天还是发红,今天就要破皮了,月章很是心疼,可怜的宝宝,屁屁这么会破呢。问妻子,也没个说法,擦拭屁屁的时候,月章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孩子。换上干净的尿布,多垫一层细麻布,让孩子的屁屁多透气,希望不要再出问题。
早餐,离别吻,月章向着单位骑去。路上,行人不多,月章心思不在行路,满脑子是孩子屁屁的问题,骑到半路,决定先去医院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到了医院,接生的医生不在,找到当时看护秦岚的护士,月章虚心请教,原来是自己没有及时清理尿湿的垫布,水沁到宝宝的皮肤上,长出了湿疹,洗完屁屁的时候用爽身粉涂涂,保持干爽就好了。知道原因,月章放下心,又有些自责,为什么昨天发现了问题不早来咨询,为什么自己没有给孩子及时换尿布。舍不得孩子在家受罪,月章骑车赶回家给孩子擦爽身粉。
这么一来一回,大半个上午过去了,月章今天又迟到了。
来来回回,月章到单位的时候已经十点多,妥妥的迟到。可以用许多心态面对迟到的问题,刚工作的新手会把迟到看作天大的事情,进单位大门就开始战战兢兢,若是遇到个人都不敢打招呼,脸红的样子好像做错了什么不可原谅的错事。工作一段时间的人,习惯了迟到早退,来的时候晃晃悠悠,走的时候匆匆忙忙,遇到人还能停下来聊两句,完全没有新手犯错的心态,反而觉得自己的行为理所当然。工作几十年的人,受过严酷环境的锻炼,对现今的生活异常珍惜,对待工作的态度也是勤勤恳恳,绝不允许自己迟到,每天掐着点进办公室,即使有时候不得不来晚一些,自己恨不得自责百次千次,写上个三千字的检讨书。
月章算不得三类人,自己既有工作经验,在机关单位中又是个新人。每次迟到的时候,月章拿出当老师的样子,把单位看作自己的班级,每次进门出门,都把自己为装作去执行任务一样,就算有人看到自己晚来了,也以为自己是刚从外面办事回来。可到了班公室,这种伪装就不顶用了,有没有外出办事的任务,老郭知道的一清二楚,自己要是再装,真就是打自己的脸了。
办公室里,里间半开门,老郭还在看报纸,翘着二郎腿,旁边摆着一个大大的玻璃杯,应该是去年年底活动的奖品,不知道没参加任何比赛的老郭怎么拿到的。杯里泡着浓茶,茶叶沉在杯子的底部被泡的枝舒叶展,层层叠叠好像还接在茶树上,茶叶水浑浊晃动,颜色不是青绿,已经青黄。阳光从老郭的背后透进来,晒的办公室暖和和的,办公室看起来像个养老院。
“哟,郭科,挺清闲啊,今天茶水好像浓许多啊。”
老郭抬起头,从报纸背后露出眼睛,缓慢说道:“你小子干嘛去了,回来也没好事,是不是惦记我的茶叶了,告诉你,甭想。”
“哪能啊,我是想着哪天出门了,给带点外面的茶叶给你尝尝。”
“谢谢你的好心,有时间回老家给我带点绿安瓜片,原产地的我还没尝过。”
“好嘞,我记住了,下次回去一定带。”
“刚才老大来过了,你把外间收拾收拾。”
“啊!老大来了,他来干嘛,我们这还有啥任务不成。”
“你管他呢,老大说要分个人过来。”
“谁啊,说了没。”
“没说,想知道自己去问。”
“我哪敢问啊,今天本来就来的晚,现在去不是撞枪口上了。”
“你还知道自己来得晚,把外间打扫好,等着吧。”
“唉,知道了。”月章放好提包,拿起工具准备打扫办公室。
老大是整个部门的领导,姓李,性子急,平时多去其他办公室布置任务,很少来这个办公室。一是这个办公室位置偏,离老大的办公室远,二是办公室的事物不多,没什么好关心的。月章来机关好一段时间,除了开会的视乎,私下才见到老大几面,对老大不是很了解,至于老郭,对老大的态度就很耐人寻味,不软不硬,老大对老郭也是不管不问,真看不出中间有啥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