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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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笑声

“胎婴未成人,十月怀母腹;渴饮母之血,饥食母之肉。”十月怀胎的过程让每个母亲都记忆犹新,受孕、安胎、妊娠、生养等每一步都蕴含着母亲的骨血。从一个小小的细胞,分裂、分裂、再分裂,分化、成型,真是一个神奇的过程。一个婴儿身上大概有100000000000个细胞,都是在这十个月中分裂、生长而来,细胞的营养都是从母亲身体中摄取,十个月的时间孕育如此之多的小“生命”,作为孕者的母亲如此不易。每个婴儿就像一个小偷,从母亲身上偷走一部分生命,不停汲取、吸收、成长直到变成独立的生命再从母亲身上脱落。。

虽然孩子已离体而生,秦岚还没有适应这样的过程,在睡梦中时不时还要抚摸肚子,可是手刚抬起就坐中惊醒,孩子已经来到世上在自己的怀里。秦岚猛的睁开眼睛,低头看看了孩子,一切安然无恙,才大吸两口气,平复惊吓的心情。

月章在旁边守着孩子和妻子,看见妻子突然坐起,脸上一片愕然。再看妻子大口喘气,月章估摸着妻子是做了什么梦,伸手抚摸妻子的背脊,帮妻子顺顺气。

“喝点鱼汤,通奶的,”月章对一边安抚妻子,一边端起鱼汤,“隔壁邻居都说鲫鱼汤催奶,别少了孩子的口粮。”

“生了女儿就不知道心疼我了,我不喝。”秦岚看着泛白的鱼汤有点恶心,淡淡的腥味让人产生呕吐的感觉。

“你是孩子妈,你才是家里的大宝贝,乖。”月章把碗端起来,放到秦岚嘴边,喂家里的“大宝宝”。

想到是为了催奶,为了孩子的口粮,秦岚忍着恶心喝了一口。汤水还没到喉咙,就被秦岚一口喷了出去,刚刚好为月章洗了一把鱼汤脸。秦岚看着丈夫一脸的水,白色的泡沫顺着鼻夹淌下下去,“噗”的笑出了声。笑声越来越大,胸前也跟着震动起来,孩子像感受到母亲的愉悦,似乎有醒来的趋势。秦岚赶紧抱稳孩子,“咯咯”的笑声还是不断从她嘴中传出。

月章狼狈的样子引起妻子发笑,自己本想责怪妻子浪费了鱼汤,然而看到妻子止不住的笑,也就没了责怪的意思。紧张的生活需要笑声的调节。从秦岚入院开始,一直是紧张不安的,产前见不到一点笑容,产后也是虚弱不堪,此时的笑容冲淡了心理的阴霾,毫无停止的笑声消除了秦岚一直以来深埋的压抑。瞧着大笑不止的妻子,月章也跟着快乐起来,笑容傻乎乎的,一点不像已经三十岁的男人。

轻松的大笑消除紧张和不安,月章再次将碗递到秦岚的嘴唇前,这次秦岚没有拒绝,一口气喝掉刚才觉得腥味扑鼻的鱼汤。此时的秦岚终于放开了心情,欢笑的余韵在心中荡漾,把生产带来的烦恼、忧虑、痛苦全都抛在了脑后,心情像被水洗过一样,再次通透了起来。

想这么多,与现实没有一点关系,不能填饱肚子,不能多挣二文钱,仅是满足月章胡思乱想的欲望。活着的意义往往不在于外界的物质,而在内心是否明了、通透。阳明先生说“知行合一”,不只是知为了行,更多的是行为了知。“知之为知之”也不是简单的一句夫子言语,而是做人能不能看到自己的本质和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很多人,大多人,活在“不知为知之”的世界中,随着身体的欲望跑前忙后,更为了虚拟的数字舍弃作为人的本质。“知”是了解世界,了解本质,了解自身深处的渴望,就像雅典德尔菲神庙(太阳神阿波罗的神殿)上的神谕“认识你自己”,人从来都是在认识自己上前进不休。“行”的过程是为了验证“知”的确实性,这里不是说正确性,因为行的结果也许与知的预判毫不相关,但人仍可坚持自己“知”的正确性,自观念和信仰中寻找存在的意义。“行”在于为了自己的信念、观点去实践、证明,坚持自己一直守护的内容。类似于热血的青春,不管梦想是多么遥不可及,梦想就是梦想,敢想敢做。成年的人看似缺失梦想,仅是因为将梦想深藏,在“行”上验证自己的梦想。成年人“行”着“行”着,经常被沿途的风景迷惑,或不知不觉,或身不由己,迷失在“行”的过程中,忘记最初的“知”是什么。

月章在洗尿布的时候,思绪如鸿雁一般翱翔千里,古今中外的思想转了一圈又回到现实当中。洗好的尿布用夹子挂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请清风带走水汽,邀暖阳消灭细菌,这样清风、暖阳才是最贴近宝宝的伙伴。看着尿布随风摇摆,月章的内心如此时的阳光明亮、温暖,有了期盼的生活即使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妻子和孩子在房间睡着了,月章轻手轻脚为自己下了面,吸溜吸溜吃起来。作为地理上不南不北的尴尬存在,月章的吃食可谓五花八门。简单点是面条、馒头、稀饭,丰盛点是米饭、炒菜、鸡蛋,物质匮乏花样来凑。为孩子、妻子忙半天,加上骑车回来的辛劳,疲劳感在这个时间点一并爆发,随着逐渐鼓起来的小肚子,月章的眼皮在上下打架。放下还剩一点点汤汁的小饭盆,月章慢慢挪到了里屋。

妻子侧躺着,环抱着孩子;孩子也侧躺着,脸朝着妻子,两者形成一大一小两个弧线,相得益彰。月章感觉自己都没下脚的地方,努力睁开眼睛,望着美妙的弧线,真让人忍不住。俯下身子,亲吻妻子,生完孩子的女人脆弱、柔软,妻子的脸颊比生养前明显瘦了一圈,经过一天的休息,才有了一点点血色。月章的吻是对妻子生育辛劳的感谢,感谢她作为女性的天然付出,感谢她为家庭带来的盼望。给妻子掖一掖毯子,把她伸到外面的手放到毯子里,月章从橱柜里抱出一床新被,躺在床的另一边,半盖被子,把孩子围在了中间。转好身体,找个舒服的姿势,月章用鼻子轻轻碰了碰孩子的脸蛋,喃喃道:“欢迎你,小家伙。”

月章、秦岚,夫妻胼头抵足而眠,像一个圆,像一个心,中间是那小小的人儿。

月章毕业于师范学校,专科学历,毕业后被分在外地学校当老师,干了几年很幸运遇到干部年轻化的机会,运用点岳父家的人脉,到了县里的科室做了科员。大学生少见,能分到当地的大学生更是少之又少,于是专科生也成了干部队伍里的重点培养对象。

做教师的时候,月章是有一点不服气的,毕竟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就分到了穷乡下做老师,离家几百里回去都不方便,有点对不起家庭的培养。好在本地有自己大学时的情人,秦岚。两人在大学时期已经暗生情愫,虽没有海誓山盟,私定终身,但也期望未来能长长久久。分配工作时,没有能回家,可来到了情人家里,期望能够再续前缘,月章才平息了想出走的念头,老老实实待下来。

老师不好当,年轻老师经常受欺负,特别是外地教师更容易被本地人看不起。刚到学校,“热心”的大妈们正事不做天天打听月章的身世,家住哪里、有钱没钱、婚配与否……等打听到月章出身外地农村,家里无权无势,一个个都失去了兴趣。这些“热心好事”的大妈们像一阵来的苍蝇,趴到月章身上嗡嗡叫,闻到没有油水,又一团飞离,到处乱窜。飞走了不算,还要各处说人的闲话,不出一周全校都知道有关月章的风言风语。

校园生活毕竟还是比较单纯,大妈、大婶们的家长里短、八卦新闻,月章没有兴趣关注,即是有些内容涉及到自己也一笑而过。眼瞅着在月章这掀不起风浪,苍蝇恼人的声音渐渐变少,月章在大妈的眼中逐渐变成了小透明。学校中也有许多老师教师是热心肠,帮着月章找住处,添置生活用品,平时工作上课也做一些经验指导。“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月章内心感谢这些帮助自己的老教师,也非常敬重他们。

上课面对单纯的孩子,也让月章的心情非常放松。一个班五十多个人,月章教了三个班,共一百六十多人,每个孩子都不一样,开学的时候还因为点名闹过一点笑话。班级点名,叫到一位学生的名字,学生故意用方言回答,月章一脸懵,惹得学生们哈哈大笑。幸好老教师经过,训斥了学生,才没有让月章尴尬下去。从学生的表现,月章就给一些孩子在学习上判了“死刑”,只是希望他们能够平安、健康长大,以后老老实实过日子。当然,认真努力的学生也是大有人在,上课专注、下课坚持,让人看了就感觉欣慰。为了帮助一些愿意进步的学生,月章免费在学校办了课后服务的小班,得到一片好评。

平常的日子起起伏伏变化不大,月章也为自己的感情考虑。重新与秦岚的约会是在不经意间开始的。交通不方便,学校上交的文件一般要堆到一起让某位去市区的教师带到教育局。正好在换季季节,月章需要上街购买换季的衣物,顺便把学校的文件送到教育局。

刚巧,进入教育局的时候见到了自己曾魂牵梦绕的丽影。

月章和秦岚在大学时期不在一个班,属于同校校友,能够认识还是来自一次意外。放寒假回来,月章年轻略带跳脱的性子尚不像现在这样稳重,在学校社团门前以做实验的名义放了个大呲花。大呲花的运行路径可不是实验那样严谨,好死不死落到了路过的秦岚身上,给秦岚洁白的外衣涂鸦上黑乎乎的孔洞。本来以秦岚的性子也不会太过计较,可是这件衣服是母亲送的过年礼物,吓到自己就算了,还把母亲为庆祝第一个大学新年的礼物弄坏,真是罪不可恕。秦岚要气的憋过去,伸手把还在燃烧的呲花抓在手里扔向那个手里还拿着火柴的男生。这下可好,男生的脸也被呲花喷的乌黑,幸好月章脸皮够厚,才没有像白色外衣一样烧出个洞来。

看到自己惹的祸,秦岚顾不得再去计较衣服被烧坏,捂着头赶紧跑向宿舍。月章依稀看见白白的、轻盈的女子,拖着一头长发从身边远远的跑去。

“神经病,不就是炸到衣服了嘛,至于毁人容嘛。”月章心虚道。

埋怨归埋怨,月章知道是自己不对在先,东拼西凑,凭着记忆去商店买回来一样的白色外衣,想赔给那个风一样消失的女子。

不知道白色外衣女孩的班级,也不知道她的宿舍地址,月章有些犯难,怎么才能找到这个风样女子呢?可以确定的是女孩是本校的学生,一根筋的月章决定随身带着白色衣服,直到再次与其相遇。一连几周,女孩像消失了一样,竟然从未在校园中出现。

秦岚跑回宿舍,心里慌慌的,腿抖手抖,内心祈求千万别伤到男生。自己想回去,却没有勇气。胆怯的秦岚没有把事情告诉同宿舍的姐妹们,从那天开始出门都是战战兢兢,出门带上帽子改变形象,刻意走小路避开学校的男生。几周后,宿舍的姐们聊天无意中说到一件怪事。

“男生中有个变态,每天带着一件女生穿的白色外衣上课,精神病一样的。他又好像在找什么人,”宿舍姐妹顺手拿起秦岚丢在一旁的坏衣服,“衣服跟秦岚这件可像,不会是在找你吧,秦岚。”

“怎么可能,我又不认识那个头脑有问题的人。”秦岚貌似平静的否认。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秦岚把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非常奇怪。都这么长时间了,那个男生还想干什么。他是怪自己吗?应该不是,不然早就去辅导员那举报自己了。他拿着衣服干什么?难道……秦岚决定碰一碰男生,反正校内不会出事,大不了赔医药费。

秦岚守在男生上课回去的必经之路上,偷偷藏在拐角处,看着一个个学生向食堂走去,远远就瞅见那个拿着白色衣服的男生。秦岚觉得先按兵不动,观察看看。从男生的表情看,没有愤懑的表情,心情似乎不错,只是手里拿着白色外套太特别了。秦岚拦住身边一个女生让她帮忙把男生叫到偏僻处,想问问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你好,我叫月章,这是赔你的衣服。”秦岚还没开口,男生抢先说道,“那天是我不对,弄坏你的衣服,还吓着你了。”

被抢白了,秦岚内心想到。“你天天拿着衣服就是为了还给我吗?”秦岚问。

“嗯,太不好意了,啊……”男生还想说。

秦岚一把抢过衣服威胁:“别再做无谓的事情了。”接着,秦岚连忙跑回了宿舍,留下月章呵呵傻笑。

“这个男生还是懂事的嘛,就是有点傻。”秦岚想到。

两人的认识在可磕磕碰碰中发生,以后还有许多故事。现在,两人在教育局的门口再次以意外的方式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