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摄影与神话
当笔者决定以“摄影美学七问”为书名时,一位知友这么对我直言:
“你简直是在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的确,据浅见所知——举目当今的国际学术界,至今仍未有一本系统性的摄影美学论著问世。有关影像本质的种种思考,都是散文式的短篇论述而已,鲜少有人尝试为这门新艺术架构出一个体系来。
这篇文章的访谈对象——陈传兴说得极好:
“也许是摄影太普遍的缘故,有违‘艺术以稀为贵’的原则,影像创作史上几乎没有神话可言。因此也几乎没有人把照相机和人的关系,阐释成特别的创作模式,而成为所谓的美学体系。”
神话好像是艺术之母,也好像是美学体系的骨架一般,所有的创作及解说都是依附在它上面打转。摄影如果有些什么神话,那就是它曾经被一些原始部落的土著,认为是可以“摄取人的灵魂”的一项魔术了。然而这个神话,很快就在知识渐开的风气下烟消云散了。
当我们要重新审视摄影的一些存在本质时,这个“神话”很值得我们温故知新一番。照相机与人的关系,最可贵的一点,就是它能留住我们的形象,以及我们生存环境的存有状态。换句话:它能印出人文活动的轨迹。在某种意义上,它的确具有替一切存在的灵魂显像、定影的能力,说摄影是摄魂一点也错不了。因此本文的重点,也就放在探求影像的本质问题上。
笔者才疏学浅,之所以敢把自己对影像本质的一些思考努力,铺述成所谓“美学”的样态,纯粹是基于自己在这些思考中,日积月累出一大堆疑惑,而希望能借此向学有所长的专家求教,理出一条稍为明晰的思路来。总而言之,这本书,就是笔者请教高明者所得的一些宝贵启示,而把自己受益之处公开出来。在前五问里,“摄影美学”的请教对象,是从法国学成归来,而目前任教于台湾清华大学的陈传兴。
陈传兴赴法十年,先在巴黎设计学院专攻摄影和录影艺术,并取得巴黎第三大学的戏剧学士及现代文学硕士(电影组)学位,而后于法国高等社会科学研究学院修得语言学博士(电影符号学)。
其间,陈传兴曾在一九七七年夏天进入英国摄影家保罗·希尔(Paul Hill)和雷蒙·莫尔(Raymond Moore)的摄影工作坊里研习。他无论在摄影创作或影像理论上,都令笔者钦佩,是一位多年相交的至友。
由于这本书的用意,乃在提供给对摄影有兴趣的朋友们一个更广阔的思考层面,因此访谈的方式颇为考虑本地影像创作的风气,而尽量使讨论的问题落实在我们的摄影环境上。
这么一来,访谈的结果就不具一板一眼的“美学架构”,而是“影像本质的零星思考”了。因此言之为“七问”实非虚心而是心虚之故。希望,用这种方式探索“摄影美学”的努力,应该不是一种神话才是。
陈传兴一向被认为是饱读群书的学者,事实上他才华多元,在大学时期就办过摄影展《芦洲浮生图》,之后留学法国十年,与台湾文化圈暂时脱节。可是,他在摄影创作方面并未停歇,只是没有费心整理。这张1979年于台湾瑞芳拍的戏班子,虽是静照,却有极强的电影感。果真,日后他在纪录片方面的表现也令人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