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论　矛盾与悖论

20世纪90年代初，我在奥斯汀得克萨斯大学攻读战略管理学博士。由于我的博士论文题目跟那时正在兴起的资源本位企业观热潮有些瓜葛，我的导师戴维·杰米森（David Jemison）教授便邀请当时在德州农工大学任教的杰伊·巴尼（Jay Barney）教授加入我的论文指导委员会。由此，我有机会到德州农工大学拜访巴尼教授并旁听过一堂他给本科生讲的课。

巴尼教授课上讲的一个例子我至今还隐隐约约地记得，大概跟运气有关。大致意思是：你去问一个成功的企业家“你为什么会成功？”，他很可能会说“我努力工作，我力求认清环境，我注重企业内功，我不惧风险”，如此等等。你再去问一个失败的企业家“你为什么会失败？”，他可能会说“唉，我努力工作，我力求认清环境，我注重企业内功，我不惧风险”，如此等等。

等等，等等，等一分钟！这俩人说的怎么一模一样呢？！难道成功的人和失败的人说的和做的都是同样的事情？现在想想，可不是吗？！我经常说，上坡路和下坡路是同一条路。并不是因为你做对了什么，或者用了什么正确的方法做事，你才得以成功。也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或者按照什么错误的方法做事，你才因此失败。失败和成功，通常可能源自同一条道路、同一种方法、同一种机制和过程。关键看参赛选手与时空情境。

不唯如此，同一个选手，用同样的方法做事，也会偶尔失败，偶尔成功。前些年，德勤研究院的迈克尔·雷纳（Michael Raynor）博士写过一本《战略悖论》（The Strategy Paradox），其基本观点是：很多企业正是因为热切地追求成功而导致失败。跟巴尼描述的类似，那些力求成功的企业，其所作所为跟倒闭关张的惨败企业几乎没有两样，只不过某些企业在应对环境不确定性方面略胜一筹或者运气更佳。这跟“如果你努力，你一定能成功”之类的成功学鼓噪似乎完全不搭界，跟很多人脑海里关于奋斗与成功关系的认识可能完全矛盾、直接冲突。

再往前数，我们可以看看古希腊神话中的“伊卡拉斯悖论”（Icarus Paradox）。一位名叫伊卡拉斯的少年，希望能够飞起来。他父亲用羽毛和蜡给他做了一对翅膀。于是他高飞天上，逼近太阳，太阳的光热将蜡融化，最终他坠海而亡。导致前期成功和后期失败的是同一种因素。诺基亚的手机业务以及柯达的胶片业务，堪称此悖论的现代版展现。用当代学术语言来说，核心竞争力可以成为核心刚性与核心包袱。用中国的典故来说，那就是：“眼见他起朱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俗话说得就更形象了：“跳得高，摔得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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