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爱与责任

她怀孕了，她真的怀孕了。简突然感到特别恐惧，就好像在黑暗的地方有个东西在恐吓着她。又仿佛有几根手指在喉咙里面挠着，她觉得自己快呼吸不过来了。先是恶心，接着又是一阵发寒。不行，她得振作起来。

她已经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个小时了，想着事情。丝薇薇是他们养的猫，刚睡醒，还伸了伸懒腰；雪花飘落在窗户上；外面有人在抖着火炉。天呐，她怀孕了，怀孕了，她该怎么办？

她并不是不想要小孩，结婚三年来，她和汤姆一直在聊着这个话题。但是现在还有一些其他的问题，其中一个便是关于她的事业。毕竟，这是很现实的问题。她准备了十二年，辛苦工作了十二年。而她的母亲却让她放弃事业，唉，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她不该告诉母亲关于汤姆的工作的，更不该说他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花在不值得的事情上。汤姆，唉，汤姆必须得加油了。希望他不要受到那些阻止他成功的事情干扰。汤姆是个真正的男人。

“你真是一个奇怪又自私的女人。”她母亲这样说她，“你奇怪而又自私，你既想留住你的丈夫，保持你现在的生活，又打算要小孩。”

她真是这样吗？简感到很疑惑。然而，她又听到一个小小的坚定的声音在说：不是的！母亲的观点太讨厌了。她仿佛看到自己拖着沉沉的脚步慢慢地走着，就像一个病人一样，不敢再想更多，这已经足够令她颤抖了。接下来又会怎样呢？她费力地回想着自己认识的女人，看看有谁是她母亲眼中不自私的那种类型。

对，福瑞屯小姐。她曾是自己的大学同学，个性非常有趣，而且非常出色。但是现在，天呐，你简直没法想象。尿布和锅碗瓢盆，这就是她现在的生活。梅布尔·索尔特好一点，但是跟她聊天会让人觉得作为人类，感受到生命的悸动就像是一种绝望的假象，一次勇敢而无望的尝试。她以前可以滔滔不绝地跟你谈政局，也可以轻而易举地跟你聊科学发现。但是现在，在经历了一些事情后，她不再是过去那个梅布尔了。

简不想跟自己说，每个女人都应该有自己的事业，其实她不这样认为。但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在她为工作准备了这么多年后，将工作从她的世界中夺走。然后只能好好地享受婚姻，生下小孩，麻木地背负着这份责任。这才是让她伤心的地方。将付出的乐趣夺走，把无情的道德堆压在身上。因为那里有一些美妙自然的东西，是那样的纯洁，这是那些反对者所无法看到的。

难道不可以同时拥有自己的孩子和事业吗？像舒曼·海肯和路易丝·荷马那样，很多人都做到了这一点。简没法再想下去了。因为门突然开了，汤姆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怒气。

“嗨，亲爱的，见到你真好。刚才我与你父亲聊天了，所以回来得晚了一点。而且……”他停住了，因为他不希望那些从她家里听来的浑话伤害到她，“你父亲说我应该劝你放弃你的事业。他好像憎恨你有工作一样，还谈到了你的责任。你知道吗，这种态度真让人讨厌。”

狂喜瞬间充盈了简。她穿过房间朝汤姆奔过去，扑向他怀里。

“天呐，汤姆，天呐，听到你这样说，简直就像天籁之音，我很想留住我的事业，虽然很辛苦。但是他们太残忍了，我真的不是自私，真的。”

“我当然知道你不自私了，亲爱的。”他大声说着，还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我们又不是生活在他们那个年代，在爱与责任之间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多冲突，他们说的只不过是迷信的东西罢了。每个女人都有权继续工作，并拥有自己的事业，只要那份事业不会干扰到生活。”

“妥协的女人也不好。”简抬起头来看他，“那样的话，女人不需要特地出个门或做点什么事情。这是我想要争取的一种态度，我有权坚持自我并打破那种习俗。我不想失去自我，而仅仅作为你的妻子，一个母亲，一个家庭主妇，或者其他任何身份。事业不重要，让我放弃它也没关系；但是我不能放弃坚持‘简’，而这正是他们希望我做的事情。现在我算是明白了。我知道那些陷在责任中出不来的女人身上发生过什么了。她们妥协，抛弃自己的吸引力，沦为一种半死不活的生物。我绝不会成为那样，绝对不要。”

汤姆紧紧地搂住她，“亲爱的，还有我呢。我也想了很多。我有个想法。你知道在美国导致离婚的最大的原因是什么吗？”

“不知道，是什么？”

“无私。像你父母那样的人们所提倡的无私。在这种无私中，女人的地位没了，她们所嫁的男人也消失了。人们管男人留下的那个叫……”

“母亲，”简突然说道，“家庭主妇，还有社会习俗。对，就是这样。男人们建立起来的习俗——不过，我不怪他们。”